他生于星光,归于明月,绣口一吐便是半个盛唐。
他仗剑江湖,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痕。
他曾峨眉山上寻仙访友,闲云野鹤;也曾华清池前醉酒当歌,技惊四座。
那般飘渺,宛若人间谪仙,就连他的身世都让人捉摸不透。
那般真实,撑起了华唐盛世的半壁风流。
他便是李白,那个光耀千古,与日月同辉的酒中诗仙。
关于李白的身世,永远都有无尽的推测:《新唐书》说他出身望族,是兴圣皇帝的九世孙;《旧唐书》则为他的出身打上了名将李广的印记;也有碑志曾证明他出生于碎叶城(今吉尔吉斯斯坦北部),几经波折才辗转到达蜀地。
无论有多少猜测,人们总是更倾向于他出身西域的说法。
只有东方的雍容华贵与西方的热情浪漫才能将他的一生碰撞成一条波澜壮阔的河流:每一朵浪花都是惊艳;每一次蜿蜒都是诗篇。
李白是多情的,多的不只是人情世故,爱恨情仇,更多的,是对归宿的向往,是对世俗的逃避。
年轻时的李太白,佩剑出蜀,蜀道再难,他一路行来,剑阁再险,也被踩在脚下,意气风发,披荆斩棘。
但当他走到峨眉山时,他彷徨了,巍巍峨眉,有他追寻的足迹,也包含他儿时的信念,他希望在这绵绵山色之中如顿悟,葛由那般骑着白羊白日飞升。
蜀国多仙山,峨眉邈难匹。
这是蜀中寻觅多年最终的希望。
他看到云海茫茫,见过暮色晨光,踏过山,寻过涧。
只是,遗憾终究是遗憾。
李白自小聪慧,五岁遍能通读《六甲》,我们有理由相信,即便这不是李白的启蒙文字,也在他精彩绝伦的一生刻下了不可替代的痕迹。
《六甲》打开百度词条大致分问三类:一说天干地支;一说道教神仙;一说识文认字之启蒙书本。
而从李白遍访名山,求仙炼丹来看,把《六甲》定义为道家的神仙方术,还是比较贴切的,六丁六甲,法术神方,成仙得道,长生不老。
也就是那个时候,道家的黄老之说和证道长生的目标,慢慢构筑起了李白的世界观,让他最终在寻道的路上愈行愈远。
不可想像,一个放浪形骸,才华横溢的天之骄子,会把得道成仙作为自己人生的终极目标;但理所应当,那个放浪形骸,才华横溢的天之骄子,是在找寻归去的方向。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误逐世间乐,颇穷理乱情。”
——我本天上仙人,误入藕花深处,景色怡然,却满身羁绊,也许那天上层层琼楼玉宇,才是我真正的命之所归吧。只是这世间,有些人情太厚,就像贺知章的金龟换酒,;就像崔涣宋若思的奔走相救。他留恋,感激,他要了了人情,才能证了大道。——
二十岁的李白,在道门受过长生,无论是长生诀还是长生箓,总之,道教已经以他无比的博大宽容接纳了这个年轻人。
早在当年出蜀不久,便在金陵遇到了茅山上清派的司马承祯,这是当时为数不多的几个德高望重的真人,自号“天台白云子”,就连玄宗皇帝,都曾受过他的符箓箴言。
如此法力高深的仙门高人,大概是因为李白的混血血统造就的异于常人的外貌,加上仗剑江湖的豪气,一见李白,立马惊为天人。
司马承祯捻须称赞:“有仙风道骨焉,可与神游八极之表。”
大概是第一次从如此德高望重的道家真人口中得到赞同,李白豪气干云,当即赋诗一首: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从此,自幼追寻的天道与司马承祯的赞扬不断重叠,犹如一团火焰,随着仕途的坎坷而愈加旺盛。
也许是因为道家影响深刻的原因,无论是纵情山水还是人世沉浮,他总是那么高傲,那么不食人间烟火。
但最终的感觉还是孤独。孤独的处境,孤独的等待,道家的海晏河清,无为而治。满腹的治国经略,远大抱负。等到最后,只换来个御手调羹,美人研磨,历史脱靴的传说。
罢了,罢了,这世界不如我意,我便走得彻底。
辞了明皇,大概李白的心里会惆怅,会伤感,更多的是期待,是希望。
公元744年冬,李白至齐州,从北海高天师受道箓。用李白自己的话说:“抑予是何者?身在方士格。”
从那年开始,李白从一个兴趣浓厚的道家发烧友,正式成为老子坐下的徒子徒孙。
虽然李白前半生辛苦经营,只为能在朝堂上一展峥嵘。但命运可能无门无派,所以对于醉心道教的李白并无半分眷顾,只是让他在权势通天的那个男人身边做些个锦上添花的锦绣文章。
他一直苦苦追求的,确是求而不得的。
如今他下定决心,一心求道,他相信,冥冥之中心中那团火焰,能感受的到他那份赤诚,会照亮他的前程,最终,寻回曾遗忘的荣耀。
认识李白的人都知道,他身边奇人异士数不胜数,不乏那些名震寰宇的道教真人,元丹丘,胡紫阳,都是当时名噪一时的活神仙。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
推心置腹的谈玄论道,大概是他们酒后不变的话题。而对于元丹丘的推崇,李白从不吝啬:“朝饮颍川之清流,暮还嵩岑之紫烟。”可游天地间,能与日月同寿,大概此时的李白,追求信仰已经是唯一的动力。
宦海浮沉让李白深知人事的无常,在他心里,大概也只剩下修道成仙这种方法能排解内心的余悸。
当然,想要修道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有了根骨资质,也少不得修行。
道家修行一门重要的功课便是炼丹,而炼丹修行的基础便是身价的多少。
李白是个有钱人么,答案应该是不太难寻找。别的不说,单单是辞官后的得到的玄宗赏赐就不会是个小数目。
要知道,开元后期,玄宗昏聩奢侈,专门为杨贵妃做衣物的工匠便多达七百多人,每日的胭脂水粉就花费百万钱,更有贡道三千里只为博得贵妃一展笑颜。
如此出手阔绰的玄宗皇上,面对四海皆知的名士李白,更应该出手阔绰,因为这不仅仅是简简单单的一份遣散费,还是一份对天下文人的包容胸怀,是开元年间有一份传世佳话。
而且李白出身望族,庞大的关系网遍布大唐,为官为将的更不在少数。
这让我们有充足的理由相信,辞官之后的李白,不单单有诗和远方,还有支撑他寻仙问道,恣意山水的财富。
我们有理由相信,李白的入道悟道和寻道之路并不轻松,但他追寻的决心却愈加坚决。
李白曾和他的粉丝团长杜甫谈到过如何修炼,并一起在实践中身体力行,但没有虔诚的信念作为后盾,杜甫还是放弃了,入道太难,修行太苦,哪比得上醉卧人间,笑看风雨。
杜甫也放弃了。
持之以恒的服食蒲草,是修行;遍寻百草,炼制仙丹是修行;行气引导,动静结合是修行。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法着法着,法出了不可明道的道,法着法着,法出了无为而治,圣人无名,法着法着,法出了个得道飞升。
我们宁愿相信,他在顿悟中找到了回家的路。
上元三年,他在梦中预见了自己的飞升,醒来后留下《临路歌》,乘月而去。
锦绣铺社稷,此后再无诗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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