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谁不顾老

作者: 溯流顺流 | 来源:发表于2024-10-27 09:17 被阅读0次

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之【归来】

题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如何老吾老呢?

永安办完退休手续,推掉老同事的饭局,收拾好行囊,开车直奔一千多公里外的老家。

老家在北方的一个小县城,永安生于斯长于斯,大学毕业分配到西北地区,在他乡异地生活了近四十年。前二十年,他每年春节必会和妻儿回老家和父母兄弟姊妹一聚:喝不完的酒,说不尽的话,道不尽的亲情。父亲去世了,二哥二嫂从镇上搬回母亲家,他回来的次数减少了。

永安驾车行驶在高速路上,心中无数次默念:妈妈,儿子回来了,儿子尽孝来了。

去年,八十六岁还可以爬三楼的母亲,因摔倒住进医院,大哥打电话告诉永安,永安请假赶回老家。母亲检查结果是陈旧性脑梗,高血压,有中风的可能性。

永安在医院陪了母亲一个星期,母亲借助拐杖能下地走路了,他才回去上班。几天后,大哥永胜在微信群里召开兄妹五人的语音会议。

大哥说:“爸去世后,妈一直和老二两口子生活,期间每年也去大妹二妹家住过。我呢,隔三两天就回去看看妈。妈能走能动时,她想去谁家就去谁家。现在,妈的腿脚不利落了,需要有人照顾,我的意思是,咱五家轮流照顾妈,一家两个月。永安在外地,妈的身体状况不能去你家,你看……”永安说:“哥哥姐姐们先轮流照顾妈,我明年退休,退休后就回去陪妈。现在哥哥姐姐谁替我照顾妈,我出一笔酬谢金,希望哥哥姐姐不要推辞。”

永胜没说话。二哥永利说:“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和妈一起生活,谈不上照顾,就算陪伴吧。当然,妈也解决了我们两口子的难题,我们不用租房子。现在,我女儿在省城给我们买了房子,我们从妈家搬出去,方便你们回来照顾妈。”大姐永平说:“我还是让妈来我家,我家的情况你们也知道,这个家离不开我。”二姐永梅说:“我也把妈接到我家,照顾起来方便。小弟的两个月,妈就待在我家,我家就我们两口子,清静。”

永胜说:“我是老大,照顾妈应该先从我开始。可是,我儿媳妇刚生了老二,你们嫂子要照顾媳妇和小孙子,我的任务是买菜接送大孙女。你们大嫂近几年身体不好,为了伺侯月子才勉强出院。永利,先从你家开始行不?”

永利沉默了一会儿,说了一个字“行”,就退出语音聊天。永胜说“那就这样吧”也关掉语音,永梅说:“小弟,你不用担心,你退休前照顾妈的事有我呢。”永安说,谢谢老姐。

二、

永安开车到镇上的永梅家,他推开铁门,看到母亲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满头白发软软地贴在头皮上,永安鼻子一酸,动情地叫了声“妈”,母亲依旧看着电视,永梅闻声从房间里岀来:“小弟!这么快就到了?”永安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客厅。

永安走到母亲身边,母亲抬起头,看到永安立刻伸出手,母亲的手苍白干瘦,可以清晰地看到淡蓝色的血管。永安握住母亲的手,那双浆洗揉面充满力量的手,那双缝补编织的巧手,那双写板书批作业不知疲倦的手,现在柔弱无力,清瘦干枯,母亲面前摆着助步架。

母亲示意永安坐下,又向永安身后看,永安说:“秀菊去带你重孙子了,等你做寿的时候来看你。”母亲点点头,转过头继续看电视。

永梅拽了拽永安,永安拎着背包随着永梅进了西屋。西屋朝南的窗户下摆着一张双人床,阳光洒满床铺,床上铺着厚厚的褥子,地下摆着一个电风扇。

永梅说:“晚上我陪着妈睡这儿,妈怕凉,不让开空调,也不让铺凉席。”“厕所在院子里,不太方便吧?”“我准备了马桶,还有坐马桶的椅子。我这儿的条件没有妈家好,不过,妈喜欢这儿,说这儿像咱家老房子,有院有菜地有生活气息。”

姐弟俩坐在床沿上,永安问:“妈什么时候用上助步架了?”永梅说:“妈又摔了一次。”“在家里?”永梅点点头。“二哥不在家么?怎么会让妈摔了。”“不是二哥,是大哥。”“怎么是大哥?”

永梅面露难色,永安一下子站起来:“到底怎么回事?”“你别急呀。小凤的孩子生病住院,二哥二嫂去帮了十来天忙,就把妈托付给大哥。大嫂照顾孙子,大哥自己回家陪妈,都是买饭吃。大哥说他出去买饭,回家时妈就倒在地上了。大哥打电话通知我们,我和姐赶到医院,大哥带着妈做完了检查,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从那时起,妈的腿就软得厉害,只能用助步架了。”

永安看着永梅:“当时没住院?”“住了几天,我和姐陪的床,出院后我又在家陪妈待了几天,大哥每天买菜送过来,直到二哥二嫂回来。”永安皱了皱眉头,永梅问:“你一个人照顾妈行么?用不用我帮你?”“不用,你已经帮我照顾妈两个月了。”

永安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永梅:“二姐,辛苦你了,这点钱你收着。”永梅沉下脸:“你说什么呢!我照顾妈是应该的,而且妈每个月给我五千块钱,三口人根本花不了。”“那是妈给你的生活费,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这钱我绝对不要。”

永安在永梅家住了一宿,临走前将信封放在枕头下。

永安开车拉着母亲返回县城,快到家时给二哥打了电话。轿车拐进小区街道,永安看见永利站在街道口,半秃的头上只剩一圈白发,佝偻着腰看人打扑克。

永利和永安把躺在后座上的母亲扶到轮椅上,永利推着轮椅走在前面,永安背着背包拖着行李箱跟在后面。进了楼道,永利冲着开着的房门喊:“出来,抬妈!”二嫂扎着围裙出来了,永安叫声“嫂子”,把背包和箱子递给她,自己和二哥抬轮椅。

“妈,你够沉的,三步台阶把我和二哥累得够呛。”永安推母亲进客厅时俯身说,母亲有些不好意思:“我吃得不多呀。”“不多?比我吃得还多。”永利嘀咕着。

走廊里放着两个大手提袋,永安问:“你们哪天走?”二嫂说:“明天。我和你二哥去住住女儿给我们买的新房子,过过大城市的生活。”永安陪着笑脸:“这么多年辛苦嫂子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过,老弟,你才真是说了句良心话!别人都说我们占妈的便宜,住着妈的房子,拿着妈的退休金,这话真昧良心!妈明白着呢,每个月也就给我们个生活费。对吧?妈。”母亲点点头。

晚饭主食是馒头,一盘白菜炖豆腐,里面有几个虾,一盘软炸里脊,一小盆扇贝,一盘炸鸡翅根。二嫂一边端菜一边说:“你回来我多做两个菜。我不会做菜,好菜就是油炸。”永安说“嫂子太客气了”,心里却想,妈都八十七了,晚上吃这么多油炸的食物能消化么?

母亲双手扶着助步架,双腿抖动着,极慢地站起来。她先移动助步架,再向前迈动双腿,再移动助步架……永安跟在母亲身后。

母亲的背驼了,人显得矮小了许多。永安脑海里闪现出一个画面,母亲结实有力的双脚迈着大步,肩膀上挎着独轮车的绳子,手扶着独轮车的车把,车上装着高得挡住视线的玉米秸,大哥二哥大姐二姐在独轮车的左右,帮母亲推车看路,他跟在母亲的身后,小跑着跟上母亲的步伐。这一幕仿佛就在昨天,细想已经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

母亲挪进卫生间,在马桶前站定,双手扶着助步架,先慢慢蹲下,再向后坐到坐便器上。母亲动作缓慢,站起身先提好纸尿裤,再提好外裤,系好裤腰上的带子,之后两手扶着助步架,慢慢转身到洗手池边,抹香皂搓手冲水。

母亲坐在餐桌前,面前是她的专用餐具,一个不锈钢碗,一把小勺,一个不锈钢盘子。永利掰了半个馒头放在盘子里,夹了一块炸鸡翅根放在碗里。

母亲咬了一大口馒头,用力地嚼着,她想用勺子舀鸡翅根,舀了两次都失败了。她放下勺子,拿起翅根,张开含着馒头的嘴就咬,永安轻拍母亲的后背:“妈,嘴里的馒头咽了,再吃鸡翅。”母亲点点头,仍然咬下一块鸡肉,嘴里满是食物,咀嚼起来有点儿费劲。

永利喝了一口酒:“劝不住呀,让她慢点吃,她就是不听。你还没看她吃包子呢,手里捏着一个,碗里还要放一个,也不怕烫,好像谁和她抢似的。”

永安边吃边给母亲夹白菜放在勺子里,又给她舀了几勺汤:“嫂子,怎么不煮点稀饭?”“稀饭?这还尿裤子呢,喝了稀饭,这一宿陪她的人就不用睡了。”

吃过饭,母亲去卫生间摘假牙,洗脸洗手,还用木梳梳了头发,看了一会儿电视,不到八点就上床了。安顿好母亲,永安回到客厅,二哥抽烟看电视,二嫂在看手机,手机的声音几乎压过电视。

永安挨着永利坐下:“大哥常回来么?”永利将烟屁股在烟灰缸里压灭:“有半个月没看到人影了。你看手机回房间去看,吵死人了。”二嫂从沙发上站起来回房间了。

永安问:“明天我开车送你们去火车站,妈一个人在家待着行吗?”永利说:“行。”“妈这次摔了就是因为大哥出去买饭?”“大哥告诉你的?”永安摇摇头,永利说:“他去买饭?他是回家看老婆孙子去了,谁知道他在家待了多长时间?两小时?半天?只有他自己知道!”

因为喝了酒,永利的眼睛是红的,脸也红红的:“当个芝麻绿豆官,在家里也耍威风!该他照顾妈了,什么他老婆病了,他儿媳妇坐月子了,全是借口!咱兄妹五个,就他儿子是妈一手带大的,现在怎么样,不是过年过节,根本看不见他儿子的影儿。上梁不正下梁歪。”

永利又点上一支烟:“说我占便宜,我占什么便宜了?我住的是妈的房子,洗衣做饭买菜收拾家,全是我们干的;电费水费燃气费,哪一样我们没交?妈每个月也就给我点生活费。再说了,我们住在妈这儿,妈也有个陪伴。他们谁肯住在妈家一直陪着她?”

永安说:“二哥,你说妈摔了是因为大哥走的时间长?”“当然了,”永利吐出一口烟,“妈的生活有规律,去厕所也有固定的时间。白天上厕所之间要两三个小时,你说大哥走多长时间?去买饭?扯淡。”“妈说大哥走多久了么?”“妈怎么会说!难道你没看岀来,妈最听大哥的话。”

永安不再问什么了,从今天夜开始,他要精心地照顾母亲,谁知道还能照顾妈多长时间呢。

永安十点半洗漱完毕,将母亲叫醒,陪她去卫生间。他让母亲睡在床里面,自己躺在床边:“妈,你要去厕所就叫我。”永安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人在轻轻地拍自己的手臂,他以为在做梦,睁开眼睛看到墙上有淡淡的光影,才意识到自己是在母亲家,自己的前胸后背全是汗。

永安爬起身,母亲已经坐起来了,他随手按亮床头灯,翻身下床,伸手搀扶母亲,顺势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必须买个电风扇。母亲挪到床边,他蹲下身把拖鞋套在母亲脚上,把助步架放在母亲手边。

母子俩挪到卫生间,母亲坐在马桶上:“你去给妈拿个纸尿裤,在床头柜边的纸箱子里,这个湿了。”母亲有些难为情,永安也不安起来:自己睡得太沉了,害得母亲尿裤子。

永安蹲下身子帮母亲穿上纸尿裤,上了床,永安不敢睡觉了。他听到母亲发出鼾声,依旧睁着眼睛,母亲的呼噜声小了,墙上石英钟指针跳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再次醒来是四点多,母亲用手推他的后背,他一骨碌坐起来,穿上拖鞋转身搀扶母亲,跟着母亲到了卫生间,他不由自主地打个哈欠。

再上床,天色已经微微泛白。永安躺下睡意全无。母亲也不再打呼噜。他转过身问母亲:“穿纸尿裤不舒服吧?”母亲说:“还行。”“你在二姐那也穿纸尿裤?”母亲摇摇头。“你起床后还是换成内裤。”母亲犹豫了一下:“有时我会尿裤子,还是穿纸尿裤吧。”“天气热,你穿棉内裤吧,你尿了我给你洗。”母亲用手摩挲着永安的脸:“你也老了。”“我再老也是你儿子。”

永安在母亲的指点下,找出了内裤,他让母亲上完卫生间换上。恰好永利从卫生间门口走过,他对永安说:“你去多买几条内裤吧,怕下雨天洗了不干,这几条不太够用。还是纸尿裤好用。”

永安问看电视的母亲:“妈,你想吃什么菜?一会儿你去趟卫生间,我去买菜,我回来之前你就坐着看电视。”母亲点点头:“你做什么我吃什么。”“二嫂不问你想吃什么么?”母亲摇摇头:“总吃剩菜,我不爱吃。”“你想吃什么,我会做的我给你做,不会做的点外卖。我可以做清蒸鱼、炖白菜豆腐,还会焖茄子。”“焖茄子吧。”“好的。我们少做点,每顿都做新菜。”母亲点点头。

自从母亲换上棉内裤,永安每天至少要洗两三条内裤,母亲憋不住尿,走路又慢,不仅内裤会打湿,外裤也就要换。

永安每顿饭都做点稀饭,母亲每次只吃半碗,但是上厕所的次数明显增加了。永安问:“妈,你不是喜欢喝稀饭么?”母亲摇摇头,“你是怕尿裤子吧?”母亲抬起头看着儿子,然后低下头。“妈,你不要担心,我给你洗。我们小时候哪一个的尿布不是你洗的?现在,我们给你洗裤子也是应该的。”母亲依旧低着头不说话。

上午九点多,永安将轮椅摆在楼梯下,把钥匙系在裤带上。他让母亲扶着助步架走到门口,用手扶着自已的肩膀,半拖半抱地让母亲走下三级台阶坐在轮椅上,永安推着母亲到避风处晒太阳。

邻居走过来和母亲打招呼,母亲微笑着和邻居招手。对门的王老师走过来和永安聊天:“好久没看到陈老师出门了,也好久没看到你大哥回家了。”永安笑了笑:“我大嫂身体不好,他家又添了小孙子,没时间过来。”“不是吧,我昨天下午在棋牌室还看到他呢……”王老师意识到什么,尴尬地笑笑走开了。

永安才照顾母亲一个星期,就觉得有说不出的疲倦。每天夜里他要起来三到四次,陪母亲上厕所,有时还要帮母亲换内裤。早晨六点多就要起床给母亲准备早饭,吃过早饭,母亲要泡脚按摩足底,说这是大哥教的,她雷打不动地执行着。

永安搬动母亲出楼门晒太阳太费劲,风不大的时候,他将轮椅摆在院子里,搀扶着母亲在院子里坐会儿。

原来,母亲有说不完的话,只要身边有人,她就会不停地说,话题无非是左邻右舍的大人孩子,或者是几十年前的事。有时,永安会笑着说:“妈,这事你讲几十遍了,我都能背下来了。”母亲只是笑笑,继续她的话题。现在,即使永安找个话题,母亲的话也不多,永安担心母亲是不是要得老年痴呆。

永安坐在马札上,帮母亲梳理稀疏的白发:“妈,中午我烧水给你洗澡。”母亲急忙摆手摇头:“不洗不洗,等你姐回来再洗。”“你身上都有味了,还不洗?”“不洗不洗。你烧点水,我擦擦。”

中午,永安端上来馒头和已经晾了一会儿的玉米面粥,摆好一小盘撕成条丝状的卤鸡腿肉,一盘凉拌菠菜,母亲已经坐在餐桌前,永安给她系好了围兜,掰一小块馒头递给母亲。

母亲先咬一大口馒头,将馒头放在盘中,用小勺子去舀鸡腿肉,永安夹了两条鸡肉放进母亲的勺里,母亲立刻把它们送进嘴里,又去舀菠菜,永安的筷子横在母亲的勺子上:“别着急,先把嘴里的咽了,再吃菜。”母亲收回勺子,用力地咀嚼着,永安推了推玉米粥碗,母亲低头去喝粥,永安推了推母亲的左手,母亲立刻如小孩子做错事般,看了一眼永安,用左手扶住粥碗。永安说:“我们小时候,你总是说我们,右手拿筷子,左手干什么去了?”母亲点头笑了笑,左手扶着粥碗又喝了一口粥。

十一点半,永安洗干净碗筷,锅里的水也烧开了,他在卫生间里刷大洗衣盆。卫生间实在太小了,他只能在卫生间门口放好盆,调好水温,让母亲脱衣服。母亲极不情愿地站起来,脸上竟然泛起红晕:“真的要洗呀?”“必须洗,再不洗就臭了。”

母亲坐在大盆里,永安从母亲的手臂洗起,母亲一手扶着盆沿,一手搓自己的肚皮。将近一个小时,母亲换好衣服,永安扶着她上了床,母亲翻个身,鼾声就响起来了,她累着了。

永安身上汗水混着洗澡水,几乎湿透了。热水器已经不能用了。他问母亲二哥二嫂住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不换个热水器。母亲撇撇嘴:“舍不得呗。”“那他们怎么洗澡?”“就烧水擦擦。”“你洗澡呢?”“我到你姐姐家才洗澡。”永安借着剩下的热水,自己冲个澡。

永安每天买菜做饭洗衣服,陪母亲看电视,夜里搀扶母亲下地上卫生间。他唯一的感觉是觉不够睡。母亲白天坐在椅子上看电视打盹儿,他坐在沙发打旽儿。下午母亲回卧室睡觉,他就在客厅里开着空调睡觉。

那天母亲看看日历,拿出两张银行卡,告诉永安密码,让他去取退休金。

永安说:“妈,我有钱,不用取你的退休金。”母亲让永安坐在身边:“你们兄妹五人,你给妈花的钱最多,这房里的电器都是你给妈换的,妈心里清楚。妈也明白你的心思,你离家远,你为妈花钱妈从来没拒绝。但是,你不能破坏规矩,无论谁照顾我,我都拿出五千退休金,吃用各种费用都从这里出,剩余的我不要,不够的你们补上。你哥哥姐姐都是这么做的,你也不能例外。”这是永安回家后,听到母亲说的最多的话。

永安问:“取五千就行了,为什么要都取岀来?”“再过两个月我过生日。我给每人发个一千的红包,这就要三万……”“妈,你等会儿,会有三十个人来祝寿么?”“来不来都是我的子孙,都有红包。”“我算算,大哥一家六口,二哥一家……”“你是不是觉得我老糊涂了?我早就算好了。我一年的退休金去掉每个月的生活费,剩下的钱我过生日就分给儿孙。”

永安说:“你原来只是逢十才发红包,今年不是逢十呀。”“我还能过几个生日?从今年开始,我每年过生日都给子孙发红包。这样我一年的工资也就花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过年给重孙们的压岁钱了。”永安想了想,母亲确实是心中有数,她一年的退休金也就这么多钱。

“你手里还有钱么?”永安问。母亲说:“我有两个十万的定期存单,急需时拿岀来用。你们兄妹五人,我帮你大姐最多,她儿子身体不好,娶个媳妇不容易,现在有了孩子,总要维持着过日子吧。你二哥没钱给儿子买房子,我让他们两口子搬回来住。现在,你们都领退休金了,我也就放心了。”

永安笑了:“妈,你总不怎么说话,我还担心你得老年痴呆呢。”母亲摇摇头:“年纪大了,什么都不能干,还要别人伺候,再话多,那不是讨人嫌吗?”永安轻按母亲的肩膀:“妈,你才是有大智慧的人。我一直想问你,上次你是怎么摔的?”母亲沉吟了一下:“我怎么摔的?好像是想去拿什么东西,走路时眼前一黑就摔了。”“大哥呢?”“你大哥回家去拿排骨了。”“他回去多长时间?”“不记得了,时间不长吧。”永安拍拍母亲的肩膀:“我陪你去卫生间,然后你看电视,我去银行取钱。”

永安回老家快一个月了,大哥只在微信里问他适应不,却一直没有回来看母亲,他想起二姐说的话:妈在我这住了将近四个月,大哥把妈送过来就再也没来过,开车来我这也就半个多小时,他是一点也不想妈呀。永安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对大哥有点不满。

永安正陪母亲看电视,永胜走了进来:“就知道你们在看电视。”他扬了扬手里的小饭桶,“我给你们送排骨来了,炖得都脱骨了。你用排骨汤给妈下点白菜粉条,妈最喜欢吃了。”母亲看着大儿子:“你孙子多重了?”“快二十斤了,给你看照片。”他把饭桶递给永安,掏出手机,翻出照片,送到母亲眼前。

永安说:“中午一起吃饭吧,我去准备一下。”“我不在这儿吃,我就是过来看看妈。”永胜跟着永安进了厨房:“怎么样?一个人照顾妈累吧?老二两口子去他女儿家,我过来陪妈,把我累坏了。”永安说:“妈家的淋浴器什么时候不能用的?”“有两三年了吧。这淋浴器还是你给装的呢。永利两口子,不舍得吃,不舍得用,攒钱就为了买房子,装淋浴器?那多费水费电费燃气。他们在妈家一住就是二十年,省出一户房子钱。”“房子不是小凤给他们买的么?”“你相信呀?小凤的房子还是她婆家给买的呢。他们在妈这儿蹭吃蹭住,把退休金省下了,十几年了,至少省下一百万。你可以问老二,连买房带装修,是不是要一百万?”

永安知道,永胜对永利两口子住在母亲的房子很不满意,他不想发表意见,毕竟二哥两口子一直守着妈。永安将饭桶刷干净,递给永胜:“再有一个月,妈就过生日了,你订饭店呗。”“你在家还用我订饭店呀?在附近找一家就行,妈这身体也别走远了。我这是抽时间回来的,吃了午饭帮你嫂子带孙子,之后还要接孙女。”

永安的脸沉了下来:“我不能离开妈太长时间!你忘了妈是怎么摔的?”永胜的脸微微泛红:“那次我是回家取排骨了……”“你去了多长时间?”永胜有些语塞,永安继续问:“妈在地上躺了多久?”永胜说:“我……我很快就回来了,不信,你问妈。不过,你没发现妈在时间上有点糊涂?”永安觉察到母亲每天下午睡醒觉,有点儿分不清是早晨还是下午。但他从永胜的表情中看出,那次大哥离开母亲的时间不短。

永胜看着永安阴沉的脸说:“好好好,我去订房间订菜,行了吧?”边说边走向客厅,说了句“妈我回去了”就出了门。

永安不明白,都是兄弟,永胜自己有房子,还给儿子买了房子,永利两口子的工厂不景气,两人下岗多年,永利一直打工,直到拿了退休金还在工地上给人看大门,他们和母亲一起住有什么不可以的?永胜为什么要计较呢?他又想起永利的话:“大哥两口子一个月的退休金,能顶我和你嫂子三个月的,我们去看女儿十多天,他话里话外敲打我。我人穷志不短,给他拿出一千六百块钱,他就拿着了。这就是我们的大哥!”

永安想起小时候,二哥扔石头把邻居的玻璃打碎了,母亲让他在门外罚站,不给他晚饭吃。大哥悄悄地把自己的窝头掰了一半,又把永安的窝头掰了一半,将窝头揣在永安的口袋里,让他溜出去给二哥……

永安回家三个多月了,他觉得自己熬不住了。他想给二姐打电话,让她来替换一下自己,一种近乎疯狂的想法萦绕脑海,找一条车少的公路,把车子开到一百四五十迈;或者找个空旷的地方,放开声音吼一阵……

就在他犹豫给不给二姐打电话时,二哥两口子回来了。二哥进门的第一句话是:“累死我了。”原来,二哥两口子去女儿那,住在新房子里,却接受了更艰巨的任务,因为一向帮女儿持家的亲家两口子回乡下照顾瘫在床上的老人了。二哥每天接送上小学的外孙女,二嫂买菜做饭收拾房间。中午两口子带着外孙女吃饭,外孙女挑食,只吃鱼肉和鸡蛋,不吃猪肉蔬菜。

晚上先哄外孙女吃饭,再给八九点钟才回来的女儿两口子热饭,还要给九点半才下晚自习到家的外孙子热饭。这三口人是无肉不欢,每天蔬菜和水果一样也不能少。永利说:“看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两口子一个月挣一万好几还不够花,到了月底还向我们要钱!”

二哥两口子回来,永安只陪着母亲,买菜做饭都是二哥二嫂的事。母亲让永安把生活费给二嫂:“你不用单独给他们生活费,你想吃什么就自己去买。”

二嫂接过永安递过来的钱笑着说:“我们和妈吃饭简单,妈喜欢吃带馅的,我们包包子包饺子包馄饨,包一次能吃两三天,不知道你吃得惯不。让我每天做菜,我真的不知道做什么。”永安说:“嫂子你看着做,我想吃什么,买回来你帮着做就行了。”

永安心里不太高兴,为什么给女儿一家子做饭就有肉有鱼,妈出生活费只能吃包子饺子馄饨?他给妈做两个多月的饭,妈什么都能吃,从鸡鸭到猪肉羊肉,从海鲜到海鱼,没有妈不吃的东西。

二嫂准备包鲅鱼饺子,永安无意中看到二哥买的鱼,不由得皱起眉头。这个季节正是鲅鱼上市的时候,二哥买的鱼颜色发灰,眼睛混浊,内脏也几乎露岀来,很不新鲜。

永安让二哥陪着妈,自己开车去了市场。市场上的鲅鱼白中泛青,眼睛透亮,举起来如一根棒子般直挺。一问价二十五元一斤,永安花了六十多块钱买了两条鱼。

永安将鱼送到厨房:“嫂子,用这两条鱼包饺子吧。”二嫂的眼睛一亮:“这鱼太新鲜了。多少钱一斤?”“二十多。”“太贵了,你哥在超市买的才十块钱一斤。这鱼留着明天炖着吃,今天就用你哥买的包饺子吧。”“妈喜欢吃饺子,就用我买的鱼包吧!”永安声音不知不觉提高了。二嫂看了他一眼说声“好”,回头将鱼从水槽中提起来扔到案板上:“我马上把它剁了。”

永安曾经算过和母亲一个月的花费,每天有鱼有肉有蔬菜水果,也就三千多,还包括给母亲买的最贵的盒装牛奶,最贵的燕麦片和土鸡蛋,每周还要点两三次外卖,再加上电水燃气费,不到四千块钱。按照二哥二嫂的生活方式,看他们给妈买的牛奶饼干,基本是中低价位的,他们确实可以做到退休金一分不花,妈给的五千元钱还有剩余。他也看到,新煮出来的饺子,母亲能吃十来个;再蒸热的饺子,母亲也就吃五六个。

二嫂从厨房气哼哼地冲出来:“永利,冰箱又坏了,快去找人修!”永利坐在那抽烟:“那破冰箱还有什么好修的?眼看入冬了,明年再说吧。”“放屁!里面还有我冻的虾鱼和肉馅呢。”永安站起来:“我看到商场正在做以旧换新的活动。妈给我的钱还剩下几千,我去买个新的冰箱。”二嫂的脸色缓和了:“换个新的最好。”

十一

永胜打来电话,餐厅已经看好了,他让永安在微信里统计一下人数,餐厅按人数安排房间。永安和妻子商量是否让儿子一家三口一起过来。秋菊说孩子太小,她让亲家母帮忙照看一下媳妇儿和孩子,儿子请不了假,他们三口就不来了。永安说,不来就不来吧,儿子都指望不上,还能指望孙子?

永安统计结果是二十二人来祝寿。永胜说选人均188的档次就可以,他看了菜谱,海鲜为主,有鱼有肉,荤素冷热一共十六道菜,主食是面条和饺子。二十三人分为二桌,母亲、儿子儿媳妇和女儿女婿坐一桌,孙辈重孙辈们坐一桌,他让永安再去买酒水饮料,餐厅的酒水太贵。

永安算了一下,二十三个人的餐费,加上酒水饮料,至少要花五千左右。母亲告诉他,家里还有他带回来的存了十多年的白酒,带两瓶就够了。

以前给母亲祝寿,餐费是由他和大哥各承办一年。他问永胜今年这钱怎么出,永胜说“妈那儿有钱,你和妈要”就挂断了电话。永安觉得母亲给儿孙们准备了三万块钱的红包,还要出四千多的餐费?他又问永利,永利说怎么办都行。他把电话打给了大姐,大姐说:原来你和大哥收入高,是你们俩轮流出钱,现在大家都拿退休金了,五家平摊吧。

明天就是祝寿的日子,秋菊也赶来了。他和秋菊说了这事,秋菊说:“唉,你把钱付了吧。这钱不能和老太太要,老太太给大家包的红包够多了。”

母亲祝寿这天,二姐和姐夫一大早坐公交车来了。二姐把永安叫到院子里:“我听姐说餐费五家均摊?”永安说:“大哥让我问妈要,二姐,你觉得合适么?”二姐笑了:“妈这次住我那给我讲,你和大哥给妈祝寿摆席,大哥出的钱妈都如数给他了,妈说给你你没要。我估计大哥认为你也收了妈的钱,才让你直接问妈要。”

永安苦笑了一下:“是这样呀,算了,今年我出钱,明年再五家均摊吧。”二姐转换了话题:“你回来还没去看过大嫂吧?”“没有。”“你应该去看看大嫂,大哥是个喜欢挑理的人。还有,如果嫂子不搭理妈,你别在意。”“嫂子不搭理妈?她们关系不是挺好的吗?”“那是以前妈帮她带孩子的时候。大哥大嫂对二哥长期住在妈家很不满意,他们原想搬回妈家,把自己的房子卖了,给儿子买一户新房子结婚就行了。谁知道二哥一直住在妈家不走,大哥不能卖自己的房子,只能再给儿子买一户房子。大哥大嫂因为这事一直怨妈偏心。”

永安说:“二姐,你不告诉我,我真不知道还有这么多事情。”“是呀,你过年回来待几天,妈过生日,你就待三两天,你看到的都是表面的和气。其实,妈也挺为难的。”

十二

母亲换上了大姐二姐找出的红色外套,穿一条黑色裤子,脚上是一双红色的布鞋,一派喜气。儿孙们七手八脚地将她扶上轮椅,搬下楼梯,一群人簇拥着打扮光鲜的母亲向餐厅走去。

母亲坐在上座,左手边留出两个座位给大哥大嫂,右手边是大姐二姐,便于给母亲夹菜。二哥坐在两个姐夫中间,看样子是要陪两个姐夫一醉方休。永安让秀菊挨着二嫂,自己坐在下首。

人们落座了,服务员问可否上菜,永安说等一等,还有两位客人未到。他问大哥的儿子:“你没接你爸妈?”“他们说打车过来,不用我接。”众人坐下来喝茶,永安看看手机,十一点五十了。

十二点了,永安拿起手机正要给大哥打电话,包间门开了,大哥和大嫂走了进来。大哥看到母亲身边的座位,对永安说:“你坐在妈身边。”那个位置按照请客的规矩,是埋单人坐的位置。永安说:“大哥坐,你是长子。”他走过去和大嫂打招呼,大嫂只冲他点点头,就把她儿子叫起来:“去,坐你爸边上去,我挨着我大孙女。”她儿子乖乖地站起来坐到他爸边上。大嫂居然都没和母亲打声招呼,永安心里不太痛快。

服务员开始上菜,永安叫大家过来,站在母亲身后,请一位服务员用手机拍几张全家福。之后大姐的儿子和儿媳妇开始分蛋糕,母亲按照顺序给五个儿女发红包。大哥叫大嫂过去一起领红包,大嫂抱着孙女说了句“你代表就行了”,继续逗弄孩子。永安皱了皱眉头,秋菊扯了扯他的衣袖,冲他摇摇头。

最先离席的是大嫂和大哥,两个姐夫和二哥喝得满脸通红,一边向外走一边说笑着,秋菊帮着二嫂打包,大姐带着儿子媳妇和孙子孙女们帮母亲坐上轮椅,推着母亲坐电梯下楼了。永安告诉服务员算帐,服务员说已经结帐了,永安心中一动:难道是大哥结的帐?

二姐和二姐夫站在餐厅门口,见永安下楼,二姐走过来:“我们坐车回去了。”然后把一个信封递给永安:“我用你的钱结的账,这是剩下的。”永安一愣,“什么钱?”“你放在枕头下面的。”“那是给你的钱啊。”“我在微信群里说了,你结的账。秋菊还要赶回去吧?二哥要陪二嫂回去参加同学会,你一个人照顾妈行么?”“你放心,没问题。”二姐把信封塞进永安的西装口袋。

兄妹微信群里,只有大姐问寿宴花了多少钱,让永安算一下每人应该摊多少钱,永安私聊大姐说今年就由他结账,不用均摊了。

永安原想和秋菊一起去看看大嫂,可大嫂在母亲寿宴上的举动让他打消了这个想法,他对秋菊说:“她也是当婆婆的人,不怕上行下效么?”“她和我们一样,只一个儿子,也许没想那么多。”

家里只有母亲和永安了。母亲说:“你们老了生病了,谁照顾你们呀?”永安笑了:“我们可以自己照顾自己。”母亲摇摇头:“不是那么简单呀,儿子。妈现在全靠你们兄妹五人照顾,你们老了,小志的负担太重了,他们两口子要照顾四个老人,怎么忙得过来哟。”

永安拍着母亲的手:“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不要操心我们了。”母亲点点头:“我一直想和你说,你虽是老儿子,却是照顾我最细心最周到的。现在,我最愿意去你二姐家住,你们小时候我最不喜欢她,嫌她矫情娇气,结果呢,她和你一样懂事孝顺。她命也不好,两个孩子是有出息,可都在国外,天远地远的,我也替她发愁呀。”永安说:“你老为我们操心忙碌了一辈子,现在,就不要再操心了。这次,该大哥照顾你了,又赶上冬天,他家里暖和,你在他家过冬舒服。”母亲摇摇头:“我不会去他家,三楼,我怎么上去呀?让他来陪我就行了。再说,你大嫂因为房子,对我不满意,我心里清楚,我不想看她的脸色。”“那就让大哥回来陪你,明天我去买个取暖炉。”

母亲睡着了,永安觉得这四个月真难熬,伺候母亲,累;兄妹间的纠葛,让他觉得更累。

墙上挂着家里的第一张全家福,还是黑白照片呢。妈妈怀里抱着永安,甜蜜地笑着将头偏向爸爸的肩膀,爸爸的嘴似笑非笑地咧着,哥哥姐姐们站在父母身后,眼睛睁得大大的,应该是摄影师说“都看这儿,不要眨眼晴”吧,多么美好的画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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