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阳依稀爬上半山腰,江阴城中便已然十分热闹,城中百姓纷纷相约赶早在村头巷尾的天井旁,为寿宴的膳食做着准备。
城中百姓敬重楼主,每年都会齐聚一堂,为楼主的生辰尽一份心力,而愈轩楼亦从未亏待过城中百姓,每逢楼主大喜,每家每户皆可分得几近十两的喜钱外加四斗米粮,远甚于朝廷每月折返。
“这么早开始准备么?” 诗云被阁外吵闹的人声吵醒,睡眼惺忪地询问着门外端着脸盆走进来的婢子。
“回姑娘,百姓都是自发地在筹备着寿宴的糕点......我们楼里的下人这个时候才刚开工,我们不必太急过去。” 婢子侧耳听了一会外面的动静,机灵地对诗云说道:“姑娘是否要现在洗漱更衣?”
“嗯,我想去四处走走。” 诗云打了一个哈欠,坐到了桌子边,懒洋洋地洗漱妥当后,开始妆扮起自己。
“姑娘今日怎么想起了梳妆打扮?我来帮您吧。” 婢子将脸盆置于一旁,忙替她找寻合适地衣裳与饰物。
早在她刚住进来时,陆嘉柔便妥帖地置办好了妆匣,让婢子打理房间时放在了妆台上,只是她来此数月,从未施加粉黛,不禁让阁中众人以为她从不爱装扮。
“取前些日子让你们帮我定做的衣裳来吧。” 不过一会的功夫,诗云便自行上好了妆,齐整地梳好了发髻,回头询问婢子。
“好......好的。” 婢子一愣,赶紧从匣子里取出新做的几身湛蓝色的衣裳,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取出一套衣裳自行换好,往头上插上了两支素玉朴簪,根本无需婢子帮忙,那婢子见自己未能帮上忙,脸上不禁微微有些泛红,有些不好意思。
“走吧,出去瞧瞧。” 诗云转身示意婢子同行。
“姑娘,我先将这东西放下?”婢子一脸错愕地看着她,端起脸盆跟在身后走出了房门,快步小跑着将脸盆收回原处,又小跑着赶了回来。
天刚亮,城里的空气略带了些寒意,植物上沾着露水,四处仍有蛙虫发出低沉的鸣叫。
城里其实很安静,各家各户都聚在了村头的天井旁,巷道之间便没了人烟。
诗云仔细听婢子数来城中门牌与楼中部众的相处,大概知悉了江阴中的情况。
走完了巷道,回到临水阁的时候,已是辰时, 陆嘉柔与韩玉已然在她门前静候了好一阵。
“姑......姑娘......我们出发去楼里吧,估计其他人也在来的途中了。” 陆嘉柔与韩玉同声说道,两人抬头瞧见诗云时,不禁讶然一惊,尤其......是韩玉。
诗云来阁中数月,未施半点粉黛,甚至连穿戴发髻都十分随意,俨然像极一个不修边幅地山野小童,叫人轻视。可这楼主的生辰,她却精心装扮了一番,令人目瞪口呆。
略见浓重的妆扮,竟似年长了许多,相较平日多了几分诡媚与狠厉,竟无形中生出一种威吓之感。
“那走吧。别落在了旁人后头。” 诗云冷声淡语。
“是!”二人应声,便赶紧跟了上去。
一行三人来到愈轩楼时,楼内各处已是人声鼎沸,三五成群的侠客名仕无数,不可不谓热闹非凡。
夏砜棱见她们走来,便赶紧迎了上去,同她们一道,仿佛有意在此等候一般。
“哥哥忙着招呼打点,可能无法顾及所有人,你们还请多......担待着......” 夏砜棱忍不住打量了诗云一番,不禁有些发愣:“你......这是...... ”
“怎么?看不惯?” 诗云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没......没有......只是没想到你会如此装扮。” 夏砜棱尴尬地笑着说道,转瞬一想,神情变得严肃:“说来也是,虽说只是我爹的寿宴,但愈轩楼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寿宴上自然也会宴请江湖群侠共聚。”
“嗯,江湖群侠齐聚,自然不能如此不修边幅咯,稍作休整罢了。” 诗云淡语,指了指面前一群群佩戴着兵器的侠士。
“我从哥哥那取来了一份名单,你们先跟我入席吧,之后我还得领其他人入席呢。”夏砜棱将名册从怀中取出,在她面前晃了晃,收入了怀中。
夏砜棱领着她们走进了宴客的大厅,将她们安置在了楼主座位右侧的第四排,恰好与三位公子相邻,而她旁边便是金家的两位小姐,余后的便是楼内各部的位置,而楼主左侧的座位则是江湖上威名最盛的几位侠客,身后便是江湖上小有名气或只在名单之列的侠客。
夏砜棱领她们入席时,大厅中已坐满了三分之一,纷纷对之后陆陆续续入席的侠士们小声地评头论足。
待大厅几乎坐满了人,楼主与三位公子才陆续入了场,坐在了座位上。
“阁主姐姐,你来啦。” 金琦罗见诗云入席,忙挤了过来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不时冲夏砜棱小声喊道:“三哥哥......这里,这里。”
诗云瞥了眼金琦罗又看着夏砜棱坐在身边,无奈地对夏砜棱说道:“这里坐着的,大部分都不是来真心贺寿的吧。”
“这世上哪那么多真心人......大多是些虚情假意之辈罢了,我们楼里也不乏这样的人呀。”夏砜棱笑嘻嘻地回答着她。
“不说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了,要不......说说你给楼主准备了什么礼物?” 夏砜棱见舞姬入场,觉得无趣,便打趣起了她。
“什么也没准备......待会再说吧。” 诗云自觉礼物拿不出手,便随口应了他一句。
舞姬在轻扬的乐声中翩翩起舞,身姿婀娜、仪态万千,众舞姬中不乏年轻貌美,从十四岁到十七岁之间,恰是灵动活泼之时。
二公子瞧着美人群舞,不禁双眼迷离,边饮酒吃菜边望向舞姬们的纤腰素手,仿佛失了神一般。
大公子瞧在了眼里,默默地摇了摇头,仍旧微笑着向周遭敬酒回礼。
经由几轮节目后,中庭才至一人,摒退了舞姬与乐师,开始让各家随行家仆奉上贺礼。
“我没礼物送......也没家仆......” 夏砜棱底下掐了一下诗云的衣服,冲她使着眼色,她耸了耸肩看着他说道。
“真的没有?” 夏砜棱疑惑地问道。
“真的......没有......” 诗云苦笑着摇头。
“你......” 夏砜棱语塞,不知当如何答应。
眼睁睁看着一人几近报全了在大厅中所有侠客的贺礼,反倒夏砜棱比诗云更着急,生怕她因此失了脸面。
“要不......我的礼分些给你?” 夏砜棱眼见只剩几人未奉上贺礼,急切地问着。
“没有礼物也不打紧,等他们送完再说也不迟......” 夏砜棱焦急地看着她,却不料她忽然平静,仿佛已想到了解决之法。
没有准备贺礼的,不止她一人,但她的名气偏也不小,非是寻常侠客可比,见已无可登台面之辈现身送礼,她便轻巧地绕过了坐席,走到了楼主面前。
“楼主,我没有贵重的礼物可送,只好奉上薄礼以表心意了。” 诗云话毕,当着众人的面,双手结契,捻出一段罗佛古印,口中小声念着咒语。
法术开始施展,大厅里的客人不禁目瞪口呆,几股风印从屋外引入汇于她所在的位置上,她脚下忽然出现了一个法阵,紧紧将她围在了中间,眼前法阵将成,却忽然停止,失去了光泽,逐渐消散。
她疑惑不解地又重复施展了一次,仍旧已失败告终。诗云略加思索后,忽然逆转了咒语,又在重新施展了第三次。
法阵第三次从她脚下出现,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狂风从四周刮来汇入法阵之中,法阵吸收了从四周刮来的风,逐渐扩张,自她脚下向四周展开,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那法阵便已出了大厅的范围,将整个愈轩楼所及范围如数包裹,最终停在了主楼的顶端,化成了一颗闪着光芒的夜明珠,而主楼顶层的屋檐下也多了八个铜制的角铃,大厅中随即响起了一阵又一阵清脆悦耳的铃声。
她脚下忽然有些踉跄,忙稳了稳身形,悄悄将唇边溢出的血迹擦去:“作为贺礼,我在愈轩楼的范围内布下了结界,莫说是邪祟,便是箭雨也进不到这结界里来。”
“你说什么?”众人一愣,半晌后楼主忽然惊讶地说道:“这法阵果真如此厉害?”
“当然......绵薄小礼,还请楼主莫要嫌弃......” 诗云看了眼夏砜棱,说道。
“谁说我们没有贵重礼物了。” 不等楼主搭话,屋外竟传来了一把女声,眼见一女子领着身后两人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大厅。
“见过楼主,这些便是我家小姐的礼。” 那女子恭敬地向楼主行了礼,侧身让身后两个戎装侍卫将端着的礼物捧到他的面前:“这两支是我家小姐栽种的赤血灵芝,食之可延绵益寿数十年之久。”
“你是......媚妩?” 诗云闻声错愕地往那女子望去,忽觉无比熟悉。
“嗯,是属下,我们总算找到您了。” 那女子让两个侍卫将礼物递给了家丁,难掩面上盈盈笑意。
“这位是......” 楼主不解地问道。
“从前旧部......” 诗云淡淡地应答。
“来人,赶紧添座!” 楼主见状,赶紧唤来下人准备,在右侧厅尾多添了一席。
“小姐,您的琴我给您带来了。” 未等入席,那女子便吹了一声哨子,让外头候着的另一名戎装侍卫唤了进来,将一张陈旧破损的古琴递到了她的手里。
“知我者,莫若你......” 她微笑着接过琴,示意她们入席,并嘱咐散宴后再细谈其他。
入席以后,诗云仍不愿将琴放下,反复摩挲,只见那琴竟忽然发出呜咽低鸣。诗云十指按在了琴弦上,用宴上割肉的刀在手上划开了一道口子,让血沁入那张琴。那琴吸收了她的血,竟渐渐褪去了残败,一点点地恢复成崭新地模样。
大厅众人看得木讷,为眼前景象所叹,一时大厅中变得鸦雀无声,良久才又忽然恢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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