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庭寒等人从醒星阁出来时,天边已泛出了晕红的微光,半山腰处此刻斜挂着半片红霞,若隐若现。
萧庭寒自嘲,没想到有生之年,他竟然还能与萧庭元这样平心静气地坐下来密谈两个时辰。
真是难得。
赵尚已经去了城门,云雷走近他,低声道,“王爷,韩振那老狐狸已经在您院子里坐了半个时辰了。”
萧庭寒显然已料到了他会来,神情没多少惊讶,“走吧。”
萧庭寒这厢人还没进院子,里面原本坐着的韩振似乎是听到了外面的声响,人立马从屋内走了出来。
“寒小子,老夫可是等你很久了。”韩振嘴上哈哈笑着,脸上却藏着几分不耐。
萧庭寒皮笑肉不笑,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太尉大人久等,实在是庭寒之过。外面凉,我们进屋谈吧。”
“云雷,上茶。”
一进到屋内,韩振便忍不住发问,“寒小子,老夫是真的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萧庭寒笑笑,“太尉大人有什么话尽可直言,庭寒定聆听教诲。”
韩振摆摆手,“不敢当,不敢当,老夫虽年长,但对寒小子你还是佩服的紧那。”
萧庭寒勾了勾唇角,笑道,“太尉大人如此说倒是折煞晚辈了。您是长辈,无论何时庭寒都是要尊重的。”
韩振扯了扯嘴角,“那老夫可就直言不讳了。”
云雷端茶进来时正好听到这句话,心里不由一阵唏嘘,这老狐狸何时学得这般虚伪了?
“老夫听说皇贵妃娘娘今晚被人劫走了,但王爷好像并没有把人追回来的打算。”
萧庭寒啜了一口茶,淡淡笑着,“是。”
韩振端茶水的手一愣,倒是没想到他如此坦率,“那倒是出乎老夫意料,不知可否告知老夫,王爷这样做的意义何在?”
“一是,本王暂时没有多少精力来对付他们母子,二来,此次她的逃脱对我们也不是完全无利。”
韩振心里不耐他说话时只说一半的态度,但表面还是一副恭敬的样子,啜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又道,“哦,那老夫倒是想听听这利在何处?”
萧庭寒有意吊他的胃口,愣是半晌也没正面回答他,直到看到韩振要怒未怒的神情才缓缓道,“这件事情,太尉大人也不必担心。本王自有打算,横竖她也翻不起多大的浪。”
韩振皱眉,哼哼,“不知王爷有何高见?”
“如今皇上连发十三道金令,本王即便深知前方凶险,也不得不回。一旦本王启程回京,必定生死难料。即使有命回到了京城,恐怕也是难逃一死。”
“王爷这话说的未免太过消极了些。”韩振面露不屑,“老夫就不相信,他太子还能坐吃山空不成。”
“哼哼,太尉大人这话难道就不消极吗?眼下你我都被逼此处,怎么算也是偏远之地,离京城十万八千里,对他要做何事,即便我们有心阻止也是无力。况且,太尉大人一家老小可还在他手上。”
“那你说怎么办?”说到这个,韩振就来气。
萧庭寒倒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道,“先下手为强。”
韩振眸光微闪,“如何下?”
“联合敌人所有的敌人,消灭最大的敌人。”
敌人所有的敌人?
韩振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又不确定,“王爷准备怎么做?”
“先放了萧庭元。”
“什么?”韩振想过无数种处置萧庭元的结果,独独没有想到萧庭寒竟要放了他。
“寒小子,你这是何意?我们好不容易才……”
“韩大人莫急,您听本王先说,如若觉得不可,您再反驳也不迟。”
韩振忍着怨气,他倒要看看这萧庭寒打得什么如意算盘。
“本王的人已经探到贵妃娘娘的行踪……”
韩振微讶,“她在哪?”
“通岭。”
韩振略一思索,立即想到一个地方,“难道她要去东境?”
“不错,东境虽是楚临殇的辖地,但他一时半会儿根本顾不上那边。况且咱们北汉的上将军乾煜可是还在东境。”
“王爷的意思是贵妃娘娘会去投靠乾煜。”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乾煜是她一力举荐的,况且这些年来,萧庭元与他走的很近。”
“据本王的探子回报,贵妃娘娘已经把暗中培养的一万死士和原先那些支持萧庭元的四万旧部也都调往了东境。”
“什么?”手中茶水差点撒了出来,韩振此时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她……”
“韩大人不是也豢养死士吗?”
一句反问,问得韩振哑口无言,嘴唇蠕动了半晌,最后终于妥协,“王爷怎么安排,老夫愿闻其详。”
哼,老狐狸终于肯交出手上底牌了。
“他们既然有这个野心,本王便给他们这个机会。若萧庭元能够顺利拿下东境,届时与我们合作,夺下京城便指日可待。”
“那若是他拿不下呢?”
萧庭寒抿唇,反问道,“这不是还有太尉大人您吗?”
“什么意思?”
“太尉大人尽可率领您的兵马赶往中都与西陵侯会合,届时本王会把左东调回西境镇守,为您二位解决后顾之忧,而你们在前线大可放手一搏。”
“若萧庭元成功,我们便形成三方夹击之势,若他失败,东境恐怕也自顾不暇,中都有您和西陵侯,南境有本王的人,您觉得太子殿下的胜算还有几分?”
“且不说我们赢的胜算,就算输了,您觉得太子殿下还有能力乘胜追击吗?”
“可中都那边?”
“韩大人,本王相信区区一个中都,两万兵马,应该不在您的话下吧。”
“……”韩振面上抽搐,没想到这个萧庭寒竟猜透了他的全部心思。
中都是机要之地,占领了中都,这北汉天下也就占据了一半,就算失败,后方也有接应之人,萧庭筠的手一时还伸不到西境。
只是韩振没想到萧庭寒会把这么重要的位置留给自己镇守。
萧庭寒看他那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知他定然是心动了,于是继续道,“韩大人,这天下之事,虽说多一个盟友不多,少一个敌人不少,但像你和元亲王这样的盟友,像太子那般的敌人。多了或者少了,都是举足轻重、不可忽视的。本王这一次回京说白了就是去送死。这一盘棋局能不能胜,这其中最关键的一步,本王可就交给您了。”
韩振直到此时才彻底放松神情,“哈哈……王爷自可放心,老夫定不负所望。”
“如此甚好。”
“本王以茶代酒,静候大人佳音。”
“好说。”韩振又啜了一口茶,才发现此刻自己端着茶杯的手微微发抖。
再看一眼萧庭寒,没想到那副淡然的外表下竟藏着如此深的心计。这样精妙的布局,他竟说的如此轻松坦然,这样一个人,究竟还有多少秘密是他不知道的。
难怪……难怪皇帝会如此忌惮他。
天亮了,所有即将开始的,正在进行的,不久之后都会成过去。
“王爷,您真要让韩振那只老狐狸去中都。”
韩振前脚刚走,云雷忍不住轻声发问。
萧庭寒未抬眸,“不去中都,难道你想把这只狐狸留在南境?”
云雷不解,“王爷的意思是?”
“野猫终究养不熟,与其把它养在身边,随时反咬你一口,还不如趁早打发了,说不定还有什么意外之喜。再说,这窝里斗的游戏很久都没玩了,这一次让他玩一玩也好。”
这野猫是韩振,他是听得懂,可这窝里斗是什么意思?
“云雷,有时候对付敌人,也不一定非要自己出手。朋友随时会变成敌人,敌人也随时会切换回朋友。只要他们想要这天下,就没有凑不成的盟友。”
云雷越听越糊涂,“王爷,您的意思是说韩振会再次与萧庭元联手,反过来对付我们。”
“你觉得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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