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一夫当关
此时的丰财坊大街已经被鲜血浸透!无数洛阳庶人或趴、或躺,倒在街边的血泊中!路边的排水沟已经被血污和碎肉堵塞!
两侧房屋店铺的火势渐渐地小了,但那是因为已经烧无可烧!
风依旧在强烈地刮着。但是,这风刮在人身上,已经不是凉爽的感觉。
用“阴风阵阵”来形容,却是非常恰当。
帝陀勒此刻伫立在他的青鬃战马身旁,刀尖滴着血,迎着阴森的罡风,宛如一尊地狱中的恶神!他狞笑着的脸庞,在正午的日光下,更显青筋暴突。
虽然今天已经砍卷了三柄弯刀,但在他三十八岁的人生中,从未如今天一般地兴奋过!
凌晨至此的收获,已经足以使他在部落中的下半生过得风生水起!
所斩获的唐人首级,也更是足以让他成为回纥萨满钦点的至尊勇士!
夫复何求!
长街这头的火势小了,但北市那儿突然烈焰冲天!响箭接连破空!
帝陀勒微微笑道:“曼宁和他的孩儿们看来玩得很开心呵。”
他坐骑边上的第二牙门,躬身凑趣:“大队头,北市中的收获必定更丰富,商贾的女人也一定更漂亮,届时赏小人一个做老婆吧。”
帝陀勒扬起弯刀,放声大笑!
但是,笑声未落!
他的眼眸突然仿佛被针刺了一下,瞳孔狠狠地收缩了起来。
……
******
北市,破院。
燕伯英对方大娘说道:“虽然入北市的这队回纥人马已解决,但令公大军只要一刻不入城,大娘你们便一刻不得轻松!”
伯英又道:“如今北市反而稍稍安全些,一时半刻,回纥人应该不会过来。望大娘与众人说好,不要私自逃出市集。”
方大娘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今日全凭五位军爷照拂,我等方得幸免大难。”
“如今不到说感恩言语的时候,我已让仲雄和季男将死去的回纥人身上所带干粮全部搜了来。大娘你分配一下。”伯英道:“优先供给娃娃们,然后其余重伤号也多分些。”
方大娘一一应下,自去分发干粮,看顾幼儿。
伯英和仲雄、季男、常二等人出了院子,在瓦砾场找了块青石板坐下。四人边吃东西边说些有的没的。
常二道:“刚刚大哥在门口冠子上发来信号,说从门楼跑了两个回纥骑卒,他给解决了。”
季男哈哈道:“本来嘛,得留点儿事给他做做,否则常大兄岂非太也舒坦?”
伯英笑道:“舒坦?这事儿除了常大,你们谁能做?仲雄你说,四郎行不行?”
仲雄在一旁默不作声,歪着头对着小院方向,显是走了神。那边厢,方大娘的身影正在门内忙碌着。
季男看了看他,从地上捡了个石子儿扔了过去,“崩”地砸在仲雄的肩上。仲雄惊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季男大笑:“窈窕淑女,二兄好逑”!
仲雄窘道:“哪有的事儿,我刚刚在想别的!”
常二一把勾住了仲雄的脖子,“那你在想啥?”
仲雄推开常二,道:“去去去,与你何干?”
伯英也笑,一会儿便正色道:“二郎,我看那方大娘确是个好女子。纵是守寡,又有两个娃,不过咱也没那许多讲究。阿耶、阿娘不在身边,长兄如父。你若喜欢,待此间事了,我给你说合去。”
仲雄红着脸,待要再做分辩,却终于不作声,低下了头。
季男鼓掌大乐:“好也,好也,现在却去唤声二嫂。”
几兄弟正笑闹着……!
突地,门楼外樟树丛中,一声长啸!
常大示警!
情况万分危急,以致不及再用铜镜对着日光闪烁!
四人互相看了一眼,陡然间起身,向破院奔去。
……
常大原本静静地躲在树冠中,虽然警觉,但总是稍稍安逸了会儿。
远处丰财坊的火光和砍杀声让他心烦意躁,可他也知道自己等五人只能护好眼前北市里的这些人口,就已经极大地不易了,其他的多想也无用。
日头从正午稍稍偏西了些,一股睡意开始强势地袭击着常大的眼皮,他伸出手去抓了片树叶,狠狠地在脸上摩擦了一会儿。
“要是有壶酒就好了”,他如此想着。
突然间,大地剧烈地震动了起来,这巨大的震动牵动着常大躲藏着的樟树,也大幅摆动摇晃!
瞬息间常大睡意全无!
他放眼向丰财坊方向望去,黑压压地一群战马在远处缓步踱来,足有一二百匹之多。
这些战马上的骑士,清一色的马槊、弯刀、短弓!身体随着战马的脚步,一起一伏,速度虽不快,却有一种夺人的韵律!
回纥轻骑大队的散兵阵列竟然走出了重骑兵的气势和压迫感!
常大的额上微微沁出了冷汗。
他不知问题出在哪里,看马匹的行进节奏,这群骑兵显然是对着北市来的。
届时即便他们在门楼下马步行入内,北市中众人也必无幸理。伯英兄弟加上自家兄弟这五人,再如何机关算尽,也无法正面对抗一个完整的回纥骑兵大队。
常大一咬牙,仰天长啸!
这时已经无法顾及是否会打草惊蛇,必须最快速度让伯英他们了解情况!
然后!
他紧了紧横刀挎带,弃去所有弩机,只背短弓,携一壶雕翎,跳下樟树。
******
帝陀勒这时已经命令所有的骑兵大队整装集合,不再于丰财坊流连,向北市开进。
他被一股无名怒火充塞了胸臆!曼宁如果已经死了,那踏平北市后万事皆休!曼宁如果还活着,他就要将他在阵前活剥,号令全军!
那匹从北市和喜宁桥方向奔跑而来的战马!
那匹带着一具无头尸身惊惶乱撞的战马!
马上的回纥骑卒虽然没有了首级,但身姿依然保持着野战冲锋的姿态。
他是一个英雄!
可是曼宁呢?只知道在北市放火劫掠?还是也已遇敌?
无论如何,“羞愤”二字,已经深深刻在了帝陀勒的脸上!
他发誓,要让那些谋杀回纥勇士的人付出真正的代价!
他相信,在无敌的回纥铁蹄下,除了诸天菩萨,没有一个凡人可以逃脱他的怒火!
但是,帝陀勒毕竟是沙场宿将,愤怒不会冲昏他的头脑。因此,骑兵大队的行进节奏被控制得很好。马匹在冲锋前的蓄力节奏,借着有韵律的蹄声,已经调整到了最佳状态!
北市的围墙已经远远在望,北市的门楼也已映入眼帘!
帝陀勒眼睛里的怒火越来越盛!被羞辱的感觉也越来越重!
他甚至觉得再多的财货,也已无法阻挡住他对鲜血的渴望!
这仅仅是因为一个人!
只有一个人!孤身站在大街上!
一个笠帽、皮甲、看不清眉眼的人!
拦在了骑军大队的去路之上!
一弓、一刀、一壶雕翎。
大队继续前行,那人却如铁铸一般,纹丝不动!
……
一支雕翎箭在空中划出了一条黑线,直直地插入了帝陀勒马前三丈的泥地里。
帝陀勒的眼角收缩了一下,举起弯刀向下虚劈了一刀。骑兵大队收住了脚步,百匹骏马如臂使指般站定。
丰财坊大街虽然长,但不是很宽,并排也就能站定五匹战马才能保持一定的战斗间隙。因此,骑兵大队站定不前后,连头带尾蜿蜒数十丈。马匹动作能如此整齐划一,切实是天下精锐!
止住队伍后,帝陀勒纵马向前,至拦路人身前三丈方停!
“你胆量不小!唐军踏白?”
拦路人抬起了笠帽,笑道:“踏白军常大!郭令公麾下!”
帝陀勒不知对方深浅,因此没有立即发作:“你可知是何人杀了我的骑卒?”
常大又笑道:“我不是已经站在这儿了?你说还有何人?”
帝陀勒不怒反笑:“哈哈,杀得好!中原原来也有英豪!”
“不过,你纵使英雄无敌,今天也别想继续苟活了!”骑兵大队头的官话语法和他那死去的牙门一样的诡异,一愤怒、一紧张,就前后错落无比!
常大懒懒地道:“废话太多,我听不懂。告诉你,今天北市你们不准进!”
“为何?”
“承我旅帅所传将令,郭令公有吩咐,北市众人探得安贼机密,需要当面禀报令公。”常大缩了缩鼻子道,“因此,北市范畴,尔等回纥不准骚扰!”
帝陀勒狞笑道:“拿郭子仪来压我?北市乃是叶护太子赏给我大队,犒我等长安之功的!郭子仪又算个甚么东西!”
他举起手,身后的两个牙门各举弯刀,坐骑一振,便向常大扑去!
好个常大!
见他双足一错,向后硬生生滑动了数丈!左手开弓,右手搭箭,一弓二矢,流星般朝两个方向飞出。
箭矢飞出之后,常大便再不留恋这两个牙门,身体悠忽如大鸟般地飞起,以弓弦作刀,划向帝陀勒战马的咽喉!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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