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金瑜
第七十六章：绝非池中之物
燕宇没理会他人的眼神，只审视一般看着白芷瑶，锋锐的目光犹如一道寒冰利剑划过的冰芒。
这个毛病是在军中落下的，他从未对任何人宣扬过此事，便是暗中寻过大夫诊治的事情也只有自己的几个心腹知道，她是如何会知晓？
芷瑶淡淡道：“我说过了，我是大夫。”
“你是说，你连诊脉都不用，只用一双眼睛就能看出本郡王身体有恙？”
“的确是这个意思，所以我才说卖弄。”芷瑶笑着道。
芷瑶嘴角几不可察地上扬了一下，“燕郡王的毛病累积的时间有些久，治疗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这里有一些药……”
说着，自袖子里掏出一个青玉小瓶，伸手递给燕宇，“每半月服下一粒，十四粒药服到冬至，燕郡王的毛病便可痊愈。”
燕宇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却并未伸手接药。
芷瑶不急不恼，只道：“如果燕郡王不放心，可以把此药送去给任何一位医术有名的大夫检查，若发现有任何问题，芷瑶随燕郡王处置。”
坐在主座上的长公主虽未发一语，眼神却明显有些阴郁。
慕艳冷冷一笑，“白芷瑶，就算你当真对自己的医术这般自信，燕郡王却并非你一番危言耸听就能糊弄的人。”
芷瑶道：“是否糊弄，燕郡王自可判断。”
燕宇眉头微皱，目光在她手中青玉瓶子上定格了良久，最终却是伸出了手，轻轻将玉瓶接过。
众人齐齐一惊。
燕郡王居然接了？
“这样也行？”旁边一位女子皱眉，明显对这样的应付嗤之以鼻。
须臾，那位女子淡淡地道：“曲水流觞宴比的是诗酒花茶琴棋书画一类，什么时候也医术也可以拿出来卖弄了？而且在场的都是身份显赫的世家公子贵女，有几个真正是懂医术的？谁也无法证明你说的是真是假，难道这样就想打发过去了？”
燕郡王接过药之后，芷瑶就转过头不再看他了，闻言看向说话的姑娘，淡淡道：“既是随性展示节目，便只是单纯的展示而已，并不需要别人来评判我的医术多高。就如方才五王子背了一首诗，小郡主表演了一段剑舞，都只是活跃气氛，又不是与谁比个高低，既然如此，各位是否懂医术，又有何区别？”
“你……”那女子一噎，嘴硬道：“强词夺理！”
芷瑶淡淡看了她一眼，却不反驳，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席位上。
那位女子被如此漠视，脸色更是一阵青白交加，愤怒不甘地瞪着芷瑶的背影，缓缓握紧了手。
燕宇转身在溪边坐下之际，眼角余光瞥见那女子松竹一般纤细却坚韧的脊背，眸心闪过一道说不出的暗芒。
此女，绝非池中之物。
她绝非池中之物，厉害的女子！
长公主对芷瑶展示医术的行为并未多言，因此其他人也只能保持沉默，一个个在溪水边重新坐了下来。
曲水流觞继续开始，但是接下来琴音无数次停止的时候，酒盏却再也没有落到白芷瑶面前。
如此又玩了半个时辰左右，长公主站起身笑道：“本宫有点乏了，活动到此为止吧！府中已经备下了膳食，大家既然来了，就用了午膳再回去。来人，请公子小姐们去花厅就坐吧，上膳食。”
众侍女屈膝应下，“是！”
长公主既然有令，谁还敢拒绝不成？
梦路走在芷瑶身边，一路无言。
她家小姐既然有了计划，她当然无需再刻意提醒小心什么。
雲梦花园中的花厅是与回廊相连着的，回廊曲折望不到尽头，只是每隔一段距离就置了一个花厅，方便用来招待客人时区别男女，或者也可以区分尊卑。
花厅不算太大，每间花厅都摆了一张红木圆桌，上面铺着绿色印花桌裙。
六个人一间花厅，白芷瑶随着领路侍女的安排，进入了从溪边走过来方向的第三间。
与芷瑶同坐一桌的只有郭菱莎是熟悉，其他四位女子她皆不认识，花厅四个角落里摆放着四盆君子兰，散发出一种若有似无的浅淡香气。
郭菱莎的视线不由朝角落里看去，脸上浮现些许讶异，“我一直以为君子兰是没有香味的。”
芷瑶闻言，沉默地看了她一眼。
“我也没见过带香气的君子兰。”另外一位红衣女子也说道。
随即女子又补充道：“但是我们没见过不代表没有，长公主这般尊贵的身份，府中的东西自然都是极好的，或许是长公主请人以特殊方法培育。”
梦路闻言，不动声色地撇了撇嘴。
君子兰也并非全部没有香气，只是长公主府里的这些，不过是普通的品种而已，原本的确应该没有香气的，只是为什么现在却散发出丝缕浅淡的清香。
长廊转角处，一行侍女手里正提着精致的食盒，步履无声地走了过来，其中两人提着食盒进了芷瑶所在的花厅，其他人则继续往长廊里面走去。
打开食盒，一阵珍馐香味扑面而来，侍女刚要把膳食一道道取出来，却见坐在芷瑶身旁的郭菱莎突然沉声道：“芷瑶？”
声音急切，充满担忧。
梦路骤然往她家小姐看去，却见白芷瑶脸色苍白，额头上汗水一点点沁了出来，眉心紧锁，唇畔还有一缕鲜红的血丝。
“小姐？”梦路大惊失色，带着些许尖利的声音。
同桌的几人大吃一惊，也瞬间引起了其他花厅里众人的侧目。
“发生了什么事？”
梦路伸手扶着芷瑶，急得小脸惊惶。
芷瑶无力地歪在梦路的身上，竟是一句话说不出来，只有嘴角的血丝显得触目惊心。
一道人影匆匆掠了过来，“快去请大夫！”
却是五王子霖景。
急切之下就要伸手去抱芷瑶，梦路慌忙拦下了他的动作，抬眼警惕地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霖景皱眉，表情忧急，似是忍耐，“你家小姐身体有恙，本王带她去厢房躺下，等大夫过来。”
“不用！”梦路不许他靠近一步，“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要碰我家小姐。”
“是规矩重要，还是她的性命重要？”霖景脸色一变，冷冷地看着她，“让开！”
梦路分毫不让，眼神如小兽一般充满防备。
“梦路姑娘。”旁边一位女子蹙眉开口，“你家小姐只怕有疾在身，五王子也是一片好意，你这样万一耽误了白姑娘的病情，你担得起责任吗？”
梦路闻言，怒声道：“我家小姐原本好好的，怎么就来了一趟长公主府就突然有病情在身了？你们这些人，个个不怀好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滚开！”
说着，竟是转身将芷瑶扶了起来，“小姐，我们先回去东荒郡王府，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六王子，让六王子给小姐讨回公道。”
霖景将她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个清楚，脸色猝然一变，却是一个健步上前，拨开了梦路的手，就要将芷瑶抱起……
一个熟悉而阴冷的声音倏然响起，“谁敢动她试试？”
这个声音响起的同时，因为突然的变故而略显骚动的人群，陡然静了下来。
一道白色夺目的身影飞身入了花厅，一把将靠在梦路身上的芷瑶捞在了怀里，伸手点了她心脉要穴，低声询问了一句，“怎么样了？”
霖景脸色发青，两只手死死地握紧。
只差一步……
午膳已经没办法继续了，其他花厅里的人全部朝这边聚拢了过来，人群中，燕宇见到素来生人勿进的六王子如此在意那位女子，眼底不由闪过一丝意外。
不过，他的目光却很快落在那位女子身上。
一个无需把脉就能看出他身体有疾的大夫，自己身体有恙却不自知？
“无碍……”芷瑶语气似有些无力，声音却显得格外清透冷静，于一片死寂般的安静之中，让所有人听得格外清晰，“酒水中放了紫槿的汁液，单独服用于身体无害，君子兰中有香兰草提炼的香气，同样无毒，但是果酒中的石榴与紫瑾、香兰融在一起，便会让经络淤堵而产生轻微吐血的症状。”
随着她一字一句缓缓吐出，霖景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许多。
霖景不动声色地握紧了腰间的香囊。
周遭的其他人各自皱眉，诧异，或者若有所思，目光不由朝花厅角落里的君子兰看了过去。
在场的人哪一位不是聪明人？
白芷瑶的意思他们已经听出了大概，她是在说，这一切极有可能是有人故意加害她？
可轻微吐血？又能达到什么目的？
“白姑娘的意思，是要说明什么？”一袭华服曳地的长公主穿过人群，一步步走了过来，看着被霖萧揽在怀里的芷瑶，眉眼沉冷，“你是在告诉六王子，本宫要害你吗？”
白芷瑶却似乎并未听到她的话，而是低声续道：“这些原本都不算太严重，至多调理几日而已，但是这三种东西若与曼陀罗的香味掺在一起，便会使人产生一种幻觉。”
长公主脸色猝变，尖锐的指尖蓦地掐进了肉里。
霖景眼底也不由自主地闪过一道震惊，随即是更加死死地握紧了手里的香囊，眼角余光急切地搜寻着毁尸灭迹的可能性……
“会产生什么幻觉？”霖萧垂眼看着怀里的女子，声音寒凉如雪。
“会对第一眼看上的男子产生情愫，情不自禁地想与之欢好，直到两人真正发生了关系，此毒方解，幻觉才会消失。”白芷瑶道。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大惊失色，大多不知情的大家闺秀们，脸色更是难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名节之于女子有多重要，在场的人，谁不知晓？
“白姑娘为了陷害本宫，连自己的脸面也不要了？”长公主脸色暴怒，厉声质问，“你此番言语简直是妖言惑众！一片胡言！来人……”
“来人！”霖萧将芷瑶打横抱在了怀里，绝美的脸上一片冰冷的煞气，“将五王子拿下！”
话音落下，霖景脸色骤变，刚要说话，空气中两人齐声应了声，两道人影眨眼间如鬼魅一般落到了霖景的身旁。
两只胳膊如犯人一般被扭在了身后，霖景剧痛之下，不由暴怒挣扎，“霖萧，你胆大包天！”
气氛仿佛凝结了一样，空气中充满着一触即发的森然和危险气息。
几位有些身份的世家公子面上都流露出凝重之色，而姑娘们则大多感到不安，眼前这猝不及防的变故来得太快太突然，让他们毫无心理准备。
“霖萧！”长公主冷怒交加地看着霖萧，“你简直放肆！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由得你想如何就如何？”
享受高高在上的尊荣二十余年，长公主积威甚重，此时这一发怒，众人齐齐凛然。
霖萧冷笑了一声，眼底的阴霾与杀气交织。
霖萧目光阴冷地环视了一周，“今日既然都来了，那么就为本王做个见证，看看敢把龌龊的爪子伸向芷瑶身上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话落，他竟是完全不理会暴怒的长公主，声音冷如冰，“龙一，搜身。”
“是。”
龙一应了一声，就直接粗暴地掰开了霖景死死握起的手，从他的手里掏出一个已经被攥得变了形的香囊。
“主子。”
“元沭，验。”
一位白衣男子不知何处出现在了花厅外，此时闻言，脚步从容地走了进来，接过龙一手里的香囊，放在鼻尖闻了一下，“里面确实有曼陀罗的香味。”
听似平静的声音里，却弥漫着一片蚀骨的寒意。
此言一出，众人齐齐震惊，不敢置信地看着霖景，眼底情绪越发复杂。
霖景死死地咬着牙，看向霖萧的目光犹如猝了毒的利剑。
元沭转身走向角落，将君子兰端了过来，放在鼻翼轻嗅了一下，“这只是普通的君子兰，本该没有香味，但是这盆君子兰中，却有香兰草的味道。”
周遭一片死寂。
这个时候，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五王子这是打算利用下作的手段，促使白芷瑶主动与他……然后看在别人眼里，就成了白芷瑶自己不顾名节，强行勾引他，他顺水推舟之下就可生米煮成熟饭。
事情一旦发展到那般地步，白芷瑶便只能选择委身下嫁。
更甚者，到时候霖景所承诺的正妃之位也不再作数，一个侧妃就能使人感恩戴德，觉得厚待了她。
一旦那样的事情发生了，世人往往只会指责女子不要颜面，谁会去深究其中细因？
怪不得方才白芷瑶身子不适，他态度如此强硬地要抱她离开。
霖景被看得心慌，厉声道：“一派胡言！本王堂堂一等亲王，你们也敢随意污蔑？你们眼里可还有王法？本王乃堂堂五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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