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雒尘摩诘
第十四章 失踪
最早发现异样的是北街船埠,那里三三两两的渔夫聚集,传出家中子女出航未归的消息。但并未引起官家的注意,直至钱家的一众子弟出游泛湖却未归。
钱家一打探才知,失踪之事不止自家。而后陆陆续续地消息从各家人家传出,又散播到了茶馆酒肆,其中不乏乘船去往幽莽岛,行人船夫皆不见的消息。逐渐,这幽莽岛无人生还的消息无人不知。
“现在是否确认了,是幽莽岛出现了异常?”
“派出去的不管是衙门的捕快还是各家的护卫,都没有见回来的。而他们的确是前往幽莽岛。而百姓们半数皆是前往幽莽岛而不见的……”说到这里,县令叹息一声再也说不下去。
看这湖城坐山拥水,而实际上湖城却是个人口不足五百的小城,此事一出,百姓们闻风而逃。若如此下去,就算人们的性命不被那湖那岛给夺去,湖城也将是一个只剩老弱病残的死城。
这让县令不得不重视,忙得焦头烂额,不愈加不知该如何是好。
现已是暮秋,离刚发现失踪已过去近半年。再不找到源头,平息恐慌,到了大雪冰封就再无出船的可能。
“事不宜迟!烦请大人派使两个熟悉水上状况的船家。阿生,准备好堪舆之物,我们三日后便走。”
县令连连点头应下,一旁的钱家管事上前邀请师徒二人去钱家做客,顺便看看风水,二人便却之不恭。
及至钱家,钱昀与众多仆从早就在门口等候,迎接归诚师徒。
“道长别来无恙,请进吧。”
钱家的宅邸在湖城算得上数一数二,三进三出的院落植被茂盛,错落别致。湖城可不是富庶之地,可钱家却是相当殷实,就看这正厅便能看出来。
钱家老太爷在主位上沏茶,一见归诚众人入内,赶忙放下杯盏,急忙迎上去。
“法师光临寒舍,小子不胜荣幸呐!”
站立一侧的中年人让婢女搀过颤颤悠悠的老太爷,对归诚一揖,面色郑重:“钱炎见过法师,法师请。”坐定上茶后,继而说起族中几个子弟失踪的事。钱家主要由钱炎主持,子弟失踪的事自然也是他一手操持。
将归诚引荐给钱家老太爷,钱昀便退了出来。还未走出几步,便见方生踏门而出。
谈及给宅邸祈福禳灾看风水,方生已经见怪不怪了,便遵归诚指示,退出谈话打点杂务。
钱昀顺势问道:“小师傅可有事?某已备了院落,不如先去看看。”
方生点头谢过,便随钱昀穿过落英的小径。
“不知小师傅如何称呼?”
“在下姓方,单名生。”方生停步一揖。
行走的钱昀一顿,面露怅然,又旋即笑了:“原来是方师傅,失敬失敬!想不到竟是本家,入钱家之前某亦是方姓……”
也不知是不是本家亲近的关系,钱昀格外热情。方生正准备按照往常一般收拾行装,查缺补漏,寻找地方采买,而钱昀的到来帮了他的大忙。
归诚已和府衙和钱家谈妥,带上一名经验老道的船家和一名身强力壮的捕快,一起前往幽莽岛。钱家出资保其家人妥当,没有后顾之忧。
第二日便又小厮上门送来物什。
“是三姑爷让小的送来。”
“三姑爷?”方生随即恍然,对小厮笑道,“有劳了。”
小厮小步近前,将东西放下,道:“小师父客气了,有事招呼小的便是。”钱昀坐在自己院子中煮茶。
“夫君今日好兴致。”一个清丽的声音由远及近。
钱昀抬头,眉目一弯唤道:“三娘。”
披风轻摆,女子姿态雍容。
两人坐在石案前,钱昀又斟一杯茶,丫鬟拿起递给三娘。
“深秋好景致,自然有兴致。”
钱昀本就长得俊秀,两人坐在一处,这美景中又多一丝缱绻。
“是啊!”三娘拾起案上飘落的枯叶,莞尔嗔道:“妾不就喜欢夫君这酸儒性子么?”
“刚从母亲那儿回来。看母亲眉开眼笑的,看着昨日来的道长可真有些手段。”三娘说着,让丫鬟取出从老夫人那儿得的平安佩,给钱昀看。
“那可不是。我奔波半月,将归诚道长从牧城请来,见道长风姿,实我凡夫难及也。”
三娘取笑他:“怪不得你对他们的事如此上心,以前你可是不管这些繁杂琐事的。”
钱昀目光略微游离,低头抿一口茶,抬头道:“就算积积福德,为了咱们的放儿和慎儿。”
两天时间备好所有的物品,并不是易事,这次有了钱昀的帮助,倒是完成了大半。有一样物品需要自己去置办,无法推托他人。因此,方生出门去往城中街市。
湖城的街市沿着护城河蜿蜒,到城中分东南北三路,而西面这是居住的地方。方生在北街铁匠铺将特制的黄金瓮收好,慢慢踱步向南街行去。
按师父所说,湖城原本不算风水宝地,却不失山清水秀。如今变成这样,必有原因,人为介入的可能性很大。
方生感受着周遭阴气流转,虽然白日里弱了许多,依旧有迹可循,的确是向护城河方向。
方生在街上环视,瞥眼见到一个佝偻男子视线黏连在前方一个青袍少年身上。下意识地觉察到不对,他跟了上去,张口就招呼前方的青袍人。
佝偻男子步伐慢下,却没有离开。
少年回头,双眼对上方生,拱手随意问道:“这位……可有什么事?”他看方生穿着道袍,去不似道士,犹豫着不知如何称呼,却丝毫没有注意身边探过的一直手。
他选的位置刁钻,方生却早已防范他。只见方生一脚后撤一步,反手一拳打中男子的胳膊,这男子抱着胳膊倒在地上哇哇直叫,叫嚣着打人啦打人啦。
少年轻声一哼,那男子张大的嘴顿时一噎,将口中的话吞回了肚子。方生离少年很近,只觉耳膜一震,呆愣了片刻。
“聒噪!”温润的声音里透着冷冽,是身边的少年。
方生后知后觉侧头望去,只见他瞥了那跌坐在地上茫然惊恐的男子,回身对方生回话。
“走吧。”
方生不明所以,只见少年俏皮一眨眼,摆手催促着。他哦了一声,跟随其后。
男子走进茶馆,寻了好位子,邀方生坐下。
“林卓多谢小道长出手相助。”
方生在路上便寻思过来,这是真人不露相,而且……他看了看茶馆的精巧格局,这位小郎君非富即贵。
方生摇头笑道:“不敢当道长称呼,林兄唤我方生便可。适才某也不过适逢其会,想不到郎君是个高手,不嫌我插手便好。想必你早就知晓那人跟在身后。”
少年点头:“小鱼小虾,不值得多费心思。”他托起茶盏轻嗅,“方兄不如来品这云岫,虽不如绝顶圣茶,也有其一番风味。”
两人都是少年,方生秀气,而林卓更雅。少年人的面容正色,谈吐与成人无二,却半分没有假装大人的可笑之处。
林卓健谈,半刻时间便与方生以兄弟相称。杯盏轻响,林卓让小二退去。
“我观方兄的身手不错,不知师承何处?”
“家师是位法师,我便学了些微末伎俩。”
“哦?法师?我对道法也小有涉猎,哪日方兄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只是我资质寻常,总拖累师父。”
“你可是指你的体质偏阴,易聚阴招鬼?”林卓无视方生双眼中一闪而逝的惊诧,继续道,“道家讲究阴阳调和,不论自身如何,都有其长处。方兄不必多虑。想必方兄在沟通鬼物上,较寻常人更强。”
方生被林卓戳破了自卑之处,而后又被鼓励,显得有些茫然,在他还未做好措辞回应的时候,林卓又出声了。
“不过……若是可行,在你没有真正入道之前,还是少接触阴物的为好,毕竟损人血气。”
“入道?”方生皱眉回忆,师父好像没有说过入道是什么。
林卓颔首,却没有再说话。
继而两人又说些什么,方生有些心不在焉。
两人在茶馆口拱手告辞,林卓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转身又一次踏入茶馆。
北寰山的入门功夫,却没北寰山的传承印记,有意思了。转而他笑意减弱,若再如此下去,只怕又是个早夭的命……
方生离去,看着熙熙攘攘的街口,交杂着晃晃悠悠的鬼魂。他叹了口气,举步走回钱家。
若忽略眼下的事,环湖在阳光下粼粼波光,如青绸荡漾,如画入眼。
驼背的年老船夫嘿嘿一笑,黝黑的脸上褶皱更深了。
“从这里望去可没什么可看的,咱们得撑过一段,绕个湾才能看见那幽莽岛。”
一边的何捕快无话,抬头望了一眼,便又低头处理手中的鱼。
船行过一段水路,船夫擦擦手中的水渍,要给三人做鱼。
归诚笑道:“贫道与徒儿带了些干粮,要辜负老丈一番心意了。”
“嗳?你们不吃啊?咱们湖城的鱼鲜嫩,更别说这是小老儿刚捞上来的……”
“廖伯,道长们吃素,你就别客气了。来来!我们吃。”一旁的何捕快开口了。
廖伯恍然,也不勉强,就与何捕快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生炉做饭。
“小娃娃这么年轻就来着古怪的地方,我看着就心里不舒服。哎呀……怪可怜的。”廖伯望着锅里翻腾的泡泡,低声摇头。
捕快笑了,问道:“这次出行不知吉凶,前路未卜。这北埠的船家里,没想到是廖伯大义啊。”
廖伯有嘿嘿一笑。
“小老儿无子无女,有什么放不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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