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好像睡了很久。
睁开眼时,视线还不那么清晰。模糊中,我看见雪白一片的天花板,还有雪白一片的墙壁。
我怔怔地坐起身,立即感到一阵眩晕。无奈之下,我只能再次躺下,睁大了眼睛凝视前方,眼神微微涣散。
这里是哪里?
我反复询问自己,试图从记忆里挖掘出什么,然而,毫无头绪。
记忆断片在学校的郊游途中,然后我眼前一黑,就忽的失去了意识。待我从漫长的沉睡里醒来,我已经身处这里。这个我从未来过的地方。
郊游……郊游……
我努力地回想不久前发生的一切。
从妈妈准备的野餐盒到满载学生的大巴车,从家门口的信箱到沿路上的指路标……一点一点的细节,都在我的脑海中缓慢地清晰起来。
但是,我依旧没有来到这里的一丁点儿记忆。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感到害怕,寒意从脚底一拥而上,身体也不住地打颤。
难道说我遭遇了绑架?
一个想法无法控制地出现,我下意识地伸手抚摸后脑勺确认有没有缺口。值得放心的是,我的后脑勺完好无损。
于是我再次陷入混乱不堪的思考。
02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踏踏踏踏……”时轻时重,忽远忽近。
我绷紧了神经,连呼吸也放的极轻。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我条件反射地望向门口,一名护士推着推车走了进来。对上我的目光,她惊讶地叫了一声:“您醒了啊!”
护士步履快速地走到我身边,伸手扶着我往上躺了躺,然后把枕头垫在我背后。她对我露出得体的微笑,说:“要多坐坐,不能一直躺着。”
我疑惑地望向她,拉住她的衣角,问:“护士姐姐,我怎么会在这里?”那名护士的微笑僵硬了一秒,她的脸上露出一种比我更迷茫的表情,“您昨天来医院晕倒了,您还记得吗?”
“昨天来医院?”我目瞪口呆,“这不可能!我昨天,我昨天明明在郊游 然后,然后我要回家来着……怎么可能会来医院……”
我不安和惶恐到了极致。我开始大吼大叫,顾不得强烈的眩晕感就站起身一把推开那名护士,然后我脚步踉跄地冲出房门。
走廊里有很多人,他们用一种震惊,同情和惧怕混杂的目光看向我。护士追上来,她的额角有一块明显的淤青,她抓住我的手臂,嘴里还不住地说着什么“先生你刚刚清醒情绪有些不稳定,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诸如此类的话。
我只觉得愈发暴躁。
这时,我突然发现了一个令我万分恐惧的事。
我明明才十五岁,但是我眼前的女人,居然比我整整矮了一个头多。不可置信地,我惊骇地环视四周,发现我居然能轻而易举地和那些成年男人平视。
这是怎么回事!
我猛的一把甩开护士,几步冲到了走廊的尽头,拐角处就是洗手间。犹豫了片刻,我带着决绝走了进去。
03
镜子里呈现的不是我的脸,我的身体,它陌生的连头发丝都让我恐惧。
我根本无法相信镜子里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是我。我用尽全力掐自己五官立体的脸,很疼,一种火辣辣的疼痛迅速蔓延。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无法冷静地思考,恐惧感不断地膨胀开来。力量无法再支撑我的身体,就像是绷紧了的皮筋“啪”的一下断裂开来,我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头痛欲裂,脑子里有什么要破开而出。接着我看到断断续续的片段,一会是妈妈的脸,一会是一个面目可憎的男人,我甚至还看到了一把血迹斑斑的水果刀……
很快,我身边聚集了一堆人,他们抓住我的肩膀,手臂,脚踝。恍惚间,我还听到一个声音在大声喊:“快点准备镇定剂!”
镇定剂……不要……不要……
“滚开!离我远点!”我奋力大喊,手脚并用地挣扎,然后我被一只有力的手钳制住了一条胳膊,一阵刺痛后,我缓慢地失去了意识。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好像梦见了未来的场景。但幸好梦与现实都是相反的,不然梦里随便一件事发生都会把我逼疯。
04
十年前。
我第一次得到妈妈的允许参加学校的郊游。那天,妈妈慷慨地准备了许多我爱吃的食物放在我的野餐盒里。
我开心极了,妈妈也一直在笑。那是自从爸爸离开后我从没有在妈妈脸上看见过的笑容。
郊游很愉快,这一天,所有的事情都顺利过了头。然后,他出现了。那个让妈妈再次甜蜜微笑的男人。
我从没有在小镇上见过这个男人,据妈妈所说,他是新来任职的警察局局长。
希伯来叔叔人很好,他总是帮助小镇上的人。他身手矫健,就像一只力量勃发的猎豹。
我曾经目睹过他追逐一个小偷的片段,那个小偷狡猾多变,但希伯来叔叔仿佛预测到了他的动作,他拐入一条小道,然后从小偷旁边的矮建筑上一跃而下并且一个帅气利索的前踢就制服了小偷。
所以,妈妈对他有好感这件事我一直都是支持并感到骄傲的。
后来,妈妈嫁给了希伯来叔叔。
只是,我们并没有过上我们梦想中的生活,反而掉入了一个可怖的炼狱。
希伯来叔叔是个虐待狂。
他娶了妈妈后总是疯狂虐待她,一连我也不被放过。他甚至软禁妈妈对外宣称她患了重病。我恨透了这个表里不一的男人,但我没有力量和他对抗。
渐渐地,我在他的言语中变成了一个不知感恩,大逆不道的白眼狼。镇上甚至有传言说是我气病了妈妈。
再后来,妈妈死在了“病榻”上。
她闭眼前对我说:“离开这里,安迪。”
在妈妈死后,希伯来将我赶出了家门。我一无去处,但我没有如妈妈希冀的那样离开这里。
我蛰伏着,在一个夜晚我终于找到了机会。那天夜色很深,希伯来醉得一塌糊涂,我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地绕到他背后,一只手捂住他的口鼻,另一只手抓住一把水果刀狠狠刺入他的脖子。
这场谋杀我策划了很久。每天我都在脑海里描摹他的死相。所以,我将经过做的滴水不漏,毫无一点作案痕迹。
然后我连夜离开了小镇。
但是,我的精神状况逐渐出现了问题。最近,我总是看见一些幻影,有时是妈妈的笑,有时是希伯来狰狞的脸。
05
我睁开眼睛,脑子依旧一片空白,身体里有一种无法言述的疲惫感。我强忍着不适坐起身,猛然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类似重症监护室的地方。
然后我听到未掩实的门外传来对话的声音。
“警方调查到安迪·阿尔曼先生和希伯来·史密斯先生的死亡有密切关系。”
“可是患者的精神有严重疾病恐怕无法和警方合作。”
“这是一种很罕见的精神疾病,时间错位症。”
过了一会,几个人打开门走进来。
一名医生俯下身,他温和地问我:“您今年几岁了啊?”
我对他露出一个微笑,回道:“十五岁,医生先生,这里是哪里啊?”
文/苏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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