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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说想吃可乐鸡腿了，十五分钟后我和他站在了宰鸡鸭的摊位前。
这个摊位“设”在郁郁葱葱的健身乐园跑道进口处。前方中央处是篮球场，一只由年龄大小不一、身材高低不匀、体型胖瘦不均的人组成的临时球队正在挥汗如雨，旁边不远处的乒乓球桌上，几位退休老者们你削过来我旋过去地较量，愣是看不到乒乓球的影子，身手灵敏度丝毫不减当年。
临时菜场和宰鸭摊就在跑道进口处，卖菜的几乎都是搬进附近小区但不减劳动本色的农民伯伯们，他们勤劳地开发了开发商还来不及开发的土地，让土地长出了各种时令蔬菜，住在附近的我们也得以吃上一口新鲜的蔬菜。
与卖菜长龙和谐相处的是“守护”着他们的物业人员，时间未到他们也不催，友好地看着面前的讨价还价，下岗时手里偶尔还提着自己早晨选购到的绿色，让人不禁想起不久前，在梅西赛场上与奔跑少年一起奔跑的可爱的赛场保安们。
宰鸭摊格外显眼，因为它高出一截。宰鸭的是一位黑黝黝的中年妇女，鼻梁右边一颗很大的肉痣让她辨识度极高，而她留给我最深刻的印象则是她的个性，率真、直爽的个性。
一次我买了鸡肉后又选了一点点鸭肝，娃儿吃得不多，买多了也是家里的乌龟吃了，她没有收钱，说送我了。后来又有一次我选了鸡肉鸡腿照例选了一点鸭肝，想起之前她送了一次鸭肝，心想可能是她的销售策略，就随口问了一句：今天送吗？
“今天不送”。她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
我有点尴尬，但随即说“好的”。
接着她不卑不亢地说“心情好的时候会送”，说这话的时候她没有扭捏，很自然地说出来的，好像她的嘴就是为了顺从她的心而存在的，好像如果心有半点不愿意，她的嘴就会义不容辞地去维护，而绝不会让自己的心感到一丝丝的勉强。
面对她的率真，我哑然失笑，我佩服她敢于说“不”，佩服她遵从自己内心，不掩饰，就像那句“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很多现代人瞻前顾后唯唯诺诺顾虑重重不敢轻易吐露的字眼，她就这样大方地“甩”了出来。天没有塌，地也没有陷。
接着她又多说了几句，说生意时好时坏，竞争也大，分斤缺两的，说的时候手一刻也不曾停下，就像和老朋友聊天。
她的音量适中，颧肌提起微带笑意，吐词清楚，每个字都能听得明白，内容恰到好处，你完全不用因为自己随口而出的一句话而要去忍受两分钟的过度解释，就是那种刚刚好的状态，大家都舒服的状态。
我欣赏她声音的状态，我能听出来她气息沉在丹田之处，然后托着她的声音送到喉部也止于喉部的高度再平缓地送了出来，这样的发声状态显示发声的主人是身心放松的，只有坦诚之人才能放松；只有放松后气息才能沉下去；只有气息沉下去了才能发出肺腑之言；而也只有肺腑之言——才能打动人。
相反，内心逼仄的人、不真诚的人他是无法放松自己的，他发出的声音只会略略扇动胸腔上部、再穿过紧致的喉部经过鼻腔刮出鼻音并扯出冷漠疏离的味道，这样的声音会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毫无情感、毫无真诚可言，推杯换盏间、客套寒暄中多是这样的发声状态。与其说声音骗不了人，不如说口不对心。
她宰鸭的姿势也略显霸气，不拖泥带水，麻利之中带动内心的节奏，手一抬，一只鸭子拧到身前的案板上，右手持刀，左手配合，顷刻间内脏取出，横宰，竖宰，左边洗手，右边擦手，装袋，再装袋，递过来，完事！一气呵成，干脆利落。整个人刚刚好的那种状态，我想到了今年大家都爱探讨的那个词语“松弛感”。
我立在她的摊位旁边有些看呆了，直到小朋友问“妈妈怎么还不走”我才回过神来，走出几步后回看了一下，我又笑了，我竟然从她的手起刀落之间看出了一个乐队鼓手的气质。
我想：如果我是一只鸭子，也会愿意死在她的手里。
至少，死出了一种仪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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