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 “不孝女”之名的由来

作者: 浮生长乐 | 来源:发表于2023-07-01 00:32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41期“名”专题活动。】

    朋友们的照片拍得很美,落日满秋山,三两朵闲云挂在远山一角,真是个好地方!

    吕静半躺在沙发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划拉着手机,翻看朋友圈的照片,吕静很羡慕相约去爬山的几位朋友,她不是不想去,可一走三天,母亲交给谁呢?两个哥哥都说忙,还是得她自己来。

    01

    老母亲身体很好,走起路脚下生风,说起话中气十足,但是脑子糊涂了。

    说出去,熟悉妈妈的人都不太信,她是几十年前名牌大学的正规毕业生,曾是单位里学历最高的女专家,不管是学术成果、还是家庭孩子,里外都是一把抓的好手,几乎无所不能,裁衣、做饭、织毛衣,连木工活都会干,小时候家里的橱、柜、沙发,就是母亲和父亲两人摆弄出来的。提起母亲,谁不说是才女、能人,哪想到临了,竟得了老年痴呆症,天天在小区里捡垃圾。

    吕静现在和母亲住在一起,房子是几个市级单位共建的新小区,都是两梯两户的小高层,吕静过去半辈子都很低调,如今名气大了,满小区三十几栋楼,大抵有一少半的住户都知道她这个“不孝女”。

    一想到这儿,吕静就忍不住要叹气。

    抬眼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到了做晚饭时间。连续五天的工作日,终于到了周末,但对48岁的吕静来说,这并非是一段轻松的时光。

    她忙活一下午,从床下、沙发下、洗手台下分别掏出了一个鸡蛋、半个粽子、七八个蜜枣和5个桃核,还有两个掰开的肉包子,它们各自在阴暗的角落里默默发酵,有的长了绿幽幽的毛,有的散发着奇异的腐臭,吕静用消毒液浸拖把,将楼上楼下的地板连拖了三遍。

    空气里依稀还飘荡着一丝异味,她趴在地板上又找了半天,确实没有新发现,才又气又累地瘫在沙发上刷会儿手机。

    母亲又下楼了,不管是阴天下雨,还是艳阳高照,她都要在小区里逛,也不出小区大门,对母亲来说,最重要的事情似乎就是捡垃圾。

    中午时候,窗外太阳高悬,挨着柏油路面的空气仿佛都有点扭曲。母亲放下碗就往门边溜。

    午饭是包子,不到十分钟,母亲就吃下了5个包子,“呼噜呼噜”喝完一碗紫菜汤,又吃掉两个剥好的大虾,她离开饭桌。一转身看到吕静手边剥的虾壳,脸色一沉,很是气愤地指责吕静浪费、败家,竟把最补钙的虾壳和虾爪扔掉了。

    吕静抬眼看看她,叹口气,知道母亲又把自己当成了保姆。

    母亲对保姆有着奇怪的敌意。一旦吕静的某个行为不合她的心意,母亲就会立即将吕静视作保姆,而自己的女儿在另外的地方随时等待着为她出头。母亲对抗她心目中的“保姆”时,逻辑推论和批判思维能力都很强,她铿锵有力地对吕静的每一句话进行驳斥,虽然大多数时候,她说的话不是真的。

    有时,她还会颇有气势地通知吕静,自己马上就要给女儿打电话,让她说话小心点。

    吕静只能无奈地看着母亲,看她蛮横又认真的表情,仿佛是个有倚仗的孩子。她想,自己在母亲心中一定是强大而完美的,因此母亲的任何一点坏情绪都不会与她联系起来。

    看到母亲这样,吕静觉得好笑,但更多时候,是忍不住生气。

    比如,母亲中饭刚吃完就想出门,吕静当然要阻拦,“大热天的别出去了,睡会觉,等下午凉快了再出门,不行吗?”。

    果然,母亲又一次不认识吕静了,她愣了一下,紧接着就昂起头,一手叉腰,伸出右手指着吕静,“我想去哪就去哪,这是我的家。我出去是我的自由,你凭什么来管我?”她站在客厅中间,头发七八天没洗,花白的头发在后脑勺上已经结成一整片。

    从母亲糊涂以来,洗澡也成了她厌恶的事,吕静又哄又拽,她就是不进洗澡间,有时说多了,她就会或认真或凶狠地说,“我昨天刚洗了澡”,“我一点也不脏”,或者是“我看你才脏”,吕静甚至不知道她究竟是清醒的还是糊涂的,那些思路清晰的反驳和对抗,究竟是一种情绪的表达,还是大脑自动衍生了某个程序,对事实进行了改写。

    02

    母亲出门转一圈再回来时,定然是脏兮兮的满身馊味。这样的热天,垃圾箱一掀盖子腐臭就扑面而来,吕静下班回家的第二件事,就是把母亲摸过的门把手、坐过的桌椅、沙发,喷上酒精用一次性抹布擦几遍。

    有几次她跟在母亲身后,远远就看见母亲直奔小区路边的垃圾箱,仿佛那里有隐藏的奇珍异宝。母亲一下子贴上半人高的垃圾箱,伏着身子伸长胳膊,光手翻捡着那些发霉的馒头煎饼、腐烂滴水的厨余菜叶,还有那些吃剩的打包盒。不知道它们被母亲的大脑美化成为怎样令人惊喜的好东西。

    吕静虽早有预料,火气还是直接升到头顶,等不及人过去,远远扬声喝止,“你怎么又捡垃圾?”

    母亲一扭头看到她,立刻直起身子,乍着双手,不那么理直气壮地嗫嚅着,“我没捡垃圾,谁捡垃圾了?”

    半熟不熟的邻居经过时会侧目看向她们,看吕静气哼哼地大声说话走过来,看母亲缩手缩脚地原地不动小声分辩,有一次两个搭伴散步的老太太直接就把话甩在吕静脸上,“你别那么大声音,吓着老人”。

    “好吧”,吕静对自己说,“她们不了解情况”。

    是的,她们不知道吕静每天还没下班,就开始为即将打开家门看到的一堆垃圾而胸口发堵;不知道她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屏住呼吸扔垃圾,两只手拎着那些干的、湿的、滴着黄绿色腐烂汁水的垃圾袋、垃圾盒,一面走,一面运气,一趟根本扔不完;更不知道她这一天,已经接到三五次母亲找邻居帮忙打来的陌生电话,有时是找不到家,有时是找不到钥匙,明明换了可视门锁,根本不用钥匙,吕静只能在电话里好声好气地拜托人送她回去,但马上,她又出门了……

    吕静回想自己第一次看见防盗门外堆着的破纸箱和塑料袋时,还以为是谁家孩子搞的恶作剧,她住在顶楼,再往上就是自家的复式和天台,通常闲人很少。不过很快,这些垃圾就往室内转移了。

    那段时间正赶上省里检查,她每天早上做好饭,匆匆吃几口就开车去单位,留母亲自己在家。

    自从父亲病重,母亲就逐渐开始糊涂。起初母亲乘公交给父亲送饭偶尔坐过站,后来几个月有时不辨东西,找不到回家的路。到了父亲离世,母亲已经一会明白、一会糊涂了。明白时,她知道父亲不在了,有事得找儿女;糊涂时,就楼上楼下找老吕,打电话给儿女告状,说老吕又出去打牌了,不给她做饭。

    起初吕静和哥哥们都以为母亲是悲伤过度,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慢慢好起来,轮流去陪陪她,但,并没有。

    虽然母亲在小区里步履飞快地转来走去,吕静得小跑着才能追上她,但她常常忘了洗漱、吃饭,冬天穿着凉拖鞋,夏天穿着厚袜子,常常不辨冷热,于是,兄妹三人商量着找位住家保姆,做饭、打扫卫生。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保姆,三两个月就被母亲赶走。那段时间,吕静大把的时间花在找保姆、考察保姆和换保姆的事情上,母亲总挑保姆的毛病,偷偷窥探她们干活和起居,嫌人家浪费水、浪费电、做饭不好吃,有一次还因为保姆将一床好久不盖的棉花被垫在床单下,跟人家吵了一架。

    保姆实在没有合适的,吕静干脆按哥哥们的建议,把老市区的房子租出去,搬去和母亲同住,虽然上班远了很多,但老房子的租金拿来加油绰绰有余。更何况父母的这套房子,本来就写了吕静的名字,老两口一辈子分了三套房,刚好一个孩子一套。

    反正,女儿在外地读大学,以后要考研,而她几年前离异了,自己住,做这个决定只需要自己拍板。

    03

    吕静起初不知道大家对自己的误会。

    “五一”那天加班,她刚到单位,电脑表格还没来得及打开,就接到5号楼一位邻居的电话,她以为是母亲又找不到家了,刚想拜托对方帮忙送母亲回家。但电话那端迟疑道,“老太太拦住我说她饿了,让我帮她买点吃的,你看……,不然我带她去我家吃点东西吧。”

    吕静一听,又开始上火。四十分钟前她出门时,母亲正在餐桌前大口吃馅饼。那会儿,一杯牛奶麦片,一个煮鸡蛋,半个火龙果、两个牛肉馅饼已经下了肚,手里还拿着一个,盘子里还有剩。

    自从母亲糊涂以来,饭量越来越大,一顿顶她一天的饭量,吕静都是按营养搭配给准备的,她想着母亲天天在楼下走,消耗量大,脑子不清楚,身体棒棒的也算不错,

    于是,她非常肯定地说:“她早上吃了不少,这是又忘了吃过早饭的事了,不必给她吃的。”

    对方半信半疑,“哦”了一声,欲言又止,挂断电话。

    母亲现在对吃的一点也不挑剔,给什么都狼吞虎咽,似乎也不太在意味道。可能人的脑子糊涂了,天性就显现了,她非常喜欢藏吃的,常常溜进厨房,偷偷拿了吃的扔进犄角旮旯,但她倒头就彻底忘了,下一次继续藏。

    吕静不在家时,只好把厨房门锁上,餐桌上留好母亲的饭,但母亲总能找到机会到处藏。

    于是,吕静隔几天就得来一次彻底大扫除。那个五一假,吕静连续加了两天班,三号休息,正弓着腰“哼哧哼哧”地拖柜底,二哥来了。

    一进门,他就挂拉着脸,坐也不肯坐,到处找母亲。

    吕静让他到小区里各处垃圾箱附近找一找。

    二哥靠在餐边柜上,气哼哼地,“你知道妈妈在外面跟人家说什么呢?她天天见了人就喊饿,人家都说她儿子、女儿不管她,饭也不给吃饱。”

    原来二哥今天上电梯时,遇到先前妈妈单位的老同事,老先生一脸慈祥地建议他们当儿女的不能光顾着工作,得给老人多点照顾,别天天让老太太吃不上饭。

    吕静忍不住白了哥哥一眼,“你管人家说什么?她糊涂了,人家不知道情况胡乱猜测,你跟着生啥气呢?”

    劝哥哥的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几天之后。吕静自己遇到同样的事,却几乎炸了肺。

    那天下班,她从地下车库乘电梯上楼,一开门果然眼前又是一堆垃圾。

    就在吕静两只手各拎了大包垃圾快走到垃圾箱时,才看见母亲正蹲坐在垃圾箱旁边的路牙石上,直愣愣地看着过往行人,早上的白衬衣前襟上一大片灰黄色的污渍。

    吕静刚要开口喊她,就听见迎面走来的一对母女正在谈论妈妈。

    小女孩戴着红领巾,不过二三年级的模样,她仰头问,“这个奶奶怎么坐在这里呢?”

    打扮精致的年轻妈妈几乎没有停顿,非常流畅地回答道,“这个奶奶可怜呢!你外婆说,这个奶奶的儿女都不孝顺,不管她,不给她吃饭,不给她找保姆,也不舍得花钱送她去养老院,你看!她饿了就只能到垃圾箱里找东西吃。”

    小女孩一脸同情,走出好几步,依然频频回头,还认真地对妈妈保证,“以后我一定要对妈妈好!一定不让你这么可怜。”

    吕静几乎听愣了,原来自己已经成了这样的“传说”?

    可,她能怎么办呢?

    写在最后

    两个哥哥也忙,没有谁能天天跟在母亲身后。他们提出来,实在不行,就把母亲送到养老院,让她想捡垃圾也出不来。

    但母亲一听养老院就开始“炸锅”,她坚持要住在自己家里,哪儿也不去。她的嚷嚷很大声,但吕静看出她眼底的恐惧。

    考察了四五家养老院,吕静都不甚满意,硬件环境虽然不错,但有的护理人手少,有的不专业。她即担心母亲在养老院不舒心,也怕母亲离开熟悉的环境,忘事的速度更快,至少现在,母亲还记得她的手机号,记得老早前的事情,也常常找她聊天,即使有时说的事情不着边际,可她已经尽量做到一笑了之。

    其实,她挺期待有一家像幼儿园那样的“托老所”,早上上班,将母亲送去,有人带着老人做游戏,讲故事,晚上下班,再将母亲接回家,一整天有人看顾,有伴相处,要是再加点老年健身健脑的设施,就更好啦。

    吕静曾在一部纪录片中,看见过日本就有这样的机构。最后,她和哥哥们说了自己的决定,先不送母亲去养老院,她尽量抽时间多照顾一点,哥哥们当然没意见,都表示她不怕麻烦就好。

    至于名声啥的,反正已经坏了,爱说啥说啥吧。

    不过,吕静也有了一个关于退休后的设想,到时候办个小型的“托老所”,不知道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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