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硯】
【原文】
梅舜俞①《蘇幕遮》詞:“落盡梨花春事了。滿地斜陽,翠色和煙老。”②劉融齋謂:少遊壹生似專學此種③。余謂:馮正中《玉樓春》詞:“芳菲次第長相續,自是情多無處足。尊前百計得春歸,莫為傷春眉黛促。”④永叔壹生似專學此種。
【註釋】
①梅舜俞:即梅堯臣,字聖俞,王國維將“聖”誤作“舜”,北宋詩人,世稱宛陵先生,宣州宣城(今屬安徽省)人。著有《宛陵集》。《全宋詞》存其詞二首。
②“落盡”三句:出自北宋詞人梅堯臣《蘇幕遮·草》:“露堤平,煙墅杳。亂碧萋萋,雨後江天曉。獨有庚郎年最少。萃地春袍,嫩色宜相照。接長亭,迷遠道。堪怨王孫,不記歸期早。落盡梨花春又了。滿地殘陽,翠色和煙老。”王國維將“又”誤作“事”,將“殘”誤作“斜”。
③少遊壹生似專學此種:出自清代劉熙載《藝概·詞曲概》:“此壹種似為少遊開先。”乃是引錄馮延巳此詞後的評語。
④“芳菲”四句:出自南唐詞人馮延巳《玉樓春》:“雪雲乍變春雲簇。漸覺年華堪送目。北枝梅蕊犯寒開,南蒲波紋如酒綠。芳菲次第長相續。不奈情多無處足。尊前百計得春歸,莫為傷春眉黛促。”王國維將“不奈”誤作“自是”。
【譯文】
梅堯臣《蘇幕遮》詞:“落盡梨花春又了。滿地殘陽,翠色和煙老。”劉熙載認為秦觀壹生似乎專門學這種。我認為馮延巳《玉樓春》詞:“芳菲次第長相續,自是情多無處足。尊前百計得春歸,莫為傷春眉黛促。”歐陽修壹生似乎專門學這種。
【評析】
追源溯流是王國維撰述詞話的基本方式之壹。此則王國維言詞風承傳,從劉熙載對秦觀師法梅堯臣的分析中受到啟發,進而具體分析歐陽修對馮延巳的師法特色。這意味著劉熙載論詞方式對王國維有直接影響。作為王國維詞論的重要淵源之壹,劉熙載的地位值得充分重視。
秦觀仕途坎坷而性格頗為軟弱,其詞也因此多寫悲情,尤其擅長寫暮春的無奈與淒涼之意。王國維曾用“淒厲”來形容秦觀詞的情感特征。劉熙載以梅堯臣的《蘇幕遮》為例,特別提到“落盡梨花”幾句,正是因為這幾句寫暮春景象,突出了翠色漸老、梨花落盡的季節感,並將這種景象籠罩在斜陽灑照之下,悲涼無奈之意就更顯強烈。而秦觀的詞如“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裏斜陽暮”,與此神韻相似。劉熙載看出這壹點,堪稱慧眼。
王國維由劉熙載此論而轉論歐陽修師法馮延巳的問題,不僅是對劉熙載論詞方式的壹種推揚,而且是對歐陽修與馮延巳在情感上的相似性的壹種確證。其實此前的劉熙載已經在《藝概·詞曲概》中認為歐陽修是深得馮延巳的“深”的,也就是對自然、人生的看法比較深邃之意。馮延巳的這首《玉樓春》從壹般人的傷春情緒中轉出,認為自然季節更替乃是普遍規律,既然盼得春來,自然要送得春去,世人對這壹“來”壹“去”應該坦然對待才是。馮延巳自然平和的心境對於歐陽修產生了影響,歐陽修的《采桑子》組詞寫晚年退居潁州心境,也是如此。如“群芳過後西湖好”,就體現了不同尋常的暮春心態。不過,王國維說歐陽修壹生“專學”此種,似乎也言之過甚了。
註:以上均轉載自易文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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