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西风南浦
01
在《红楼梦》之中,超凡脱俗的黛玉和雍容娴雅的宝钗是大观园里美的“双璧”,曹雪相当公平,让上天赋予了林黛玉“诗意本真”的个性,薛宝钗“安分随时”的天分也是与生俱来,那么曹公是如何巧妙地安排宝钗的出生呢?
如果说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出生充满了诗情画意,那么薛宝钗的出生却是充满了反讽的意味。《红楼梦》通篇未明写薛宝钗的出生,而是通过“冷香丸”暗示的。
林黛玉是天上的仙女,薛宝钗是人间的美女,那么自然要带些尘世不好的东西了,即有“胎里带来的热毒”。薛宝钗的“热毒”发病时无非就是有点咳嗽,类似今天的哮喘,一个癞头和尚曾给她开过一副叫做“冷香丸”的药。这个药的配料是这样的:
“春天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的白芙蓉花蕊十二两,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两”晒干后用“雨水时的雨水十二钱,白露时的露水十二钱,霜降时的霜水十二钱,小雪时的雪水十二钱”团成“龙眼大小”之丸,“埋于树下,服用时煎十二分黄柏配蜂蜜白糖”服下。
白牡丹,百荷花,白芙蓉,白梅都是世界上最纯洁,最本真之物,而按照二十四节气的固定顺序固定时刻接水,一刻不能晚,一刻不能早,一滴不能多,一滴不能少,这就是蕴含了一种准确,精准之意,暗示做事要讲究精准,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是就是是,非就是非。
如果一个人常常需要世上至纯至精之物调和,不断增加纯洁因素,那么这个人多多少少是有些不纯洁不正派的,所以薛宝钗就是一个这样有事行事不正派的人。
如果说前面的药引是一种文化笔墨,那么“黄柏”这副真实存在的中药也是很值得研究的。
第一,黄柏是一味十分苦的中药,这就暗示了宝钗以后的命运也是比较苦的,而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首先,薛宝钗一生小心做人,讨好众人欢心,从来没有为自己做过一件事,包括自己的婚姻。其次,宝钗婚后生活十分不幸,宝玉出家后一直孤身一人到老。
第二,黄柏专治人的下焦,就是说宝钗的热毒集中在下焦,就暗指薛宝钗有时行事不免下作了。
由此可见,冷香丸就是专治宝钗热毒的良药,而这个热毒就是暗指宝钗性格中有反真情反人的至性,按照封建伦理行事的不好的东西。
那么薛宝钗热毒发作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呢?
02
在《红楼梦》第二十七回“滴翠亭杨妃戏彩蝶,埋香冢飞燕泣残红”中描写了宝钗扑蝶这一美好的画面。
这天是芒种节,需要祭拜花神,大观园的姑娘们都跑到院子里玩了,薛宝钗发现林黛玉没有来,就说:“这懒丫头估计又在睡觉了,待我去闹一闹她。”来到潇湘馆前,发现宝玉进去了,宝钗想了想,怕黛玉多心就止了步,又要回去找其他姐妹们。
在她回去的路上,飞来一对“大如团扇的玉色蝴蝶”,于是玩心大起,就去扑这对蝴蝶,扑着扑着就来到了滴翠亭,听到屋里有人在谈话,于是就“刹住脚躲在窗下偷听”(一个大家闺秀背地里也会偷听别人的谈话,这就不免下作了)。
里面是宝玉的丫鬟小红和坠儿在聊天,原来是贾芸偷偷送了自己的手帕给小红,小红把他们的“地下情”告诉了坠儿,两个人就在谈论这个事。小红说咱把窗子打开,这样有来往的人可以看到,避免被偷听,薛宝钗在外面听了大惊,书中原文是这样的:
宝钗在外面听见这话,心中吃惊,想道;“怪道从古至今那些奸淫狗道的人心机都不错。这一开了,见我在这里,她们岂不臊了。况才说话的声音,大似宝玉房里的红儿的言语,她素日眼空心大,是个头等刁钻古怪东西。今儿我听了她的短儿,一时人急造反,狗急跳墙,不但生事,而且我还没趣。如今便赶着躲了,料也躲不及,少不得要使个“金蝉脱壳”的法子。”犹未想完,只听“咯吱”一声,宝钗便故意放重了脚步,笑着叫道:“颦儿,我看你往哪藏!”一面说着,一面故意往前赶。
这简短的一段精彩的描写将薛宝钗的机智与阴险展现的淋漓尽致,其中就包含了她的四个“当机立断”。
03
第一个“当机立断”是判断滴翠亭里发生了“奸淫狗道”之事。
薛宝钗是何等聪明!仅仅听到零星片语的“手帕”事件就能在最短时间内准确的判断出有“奸淫狗道”之事。那么,她是如何得出的这个结论呢?其实,薛宝钗虽为大家闺秀,但是背地里却也不少看那些所谓的“淫词艳曲”(如《牡丹亭》,《西厢记》),所以对这些风流韵事自然也是知道不少的。
人前是一个恪守封建礼教的大家闺秀,人后是一个偷偷看违背封建礼教的“淫词艳曲”的丫头,这即表现出薛宝钗的虚伪的性情。
第二个“当机立断”是想办法金蝉脱壳。
遇到这种尴尬又紧急的事,我们一般人的第一个反应是“赶紧逃走”,然而聪颖过人的宝钗想得不会这么简单,她的第一个反应是“金蝉脱壳”。
“金蝉脱壳”的意思是“比喻用计脱身,使人不能及时发觉”,它比“逃跑”的高端体现在既把自己撇干净又不使人怀疑到的自己。能在瞬间想到此计,不得不说宝钗之机智以及平时读书之多。(曹老师告诉我们:不读书是没出路的!)
第三个“当机立断”是嫁祸于林黛玉。
大观园人口众多,为什么宝钗偏偏要嫁祸于林黛玉(“颦儿,我看你往哪藏!”)?在这种情况下她明明还可以叫一声“迎丫头/探丫头/惜丫头”或者“宝玉”的,但是她偏偏谁都没叫。
其实,叫“颦儿”也是她经过迅速判断得出的结论,在她心里谁亲谁疏分的十分清楚。迎春探春惜春是宝钗的表姐妹,宝玉是她亲爱的表弟,只有林黛玉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样的情况她不叫林黛玉叫谁呢?
故脂砚斋在看到这段时加评语——“卸罪与黛玉,虽云急解,实有成心。”
第四个“当机立断”是自导自编自演了一出戏。
为了制造出她确实是和黛玉嬉戏的假象,宝钗做了三件事:
第一,先“把脚步方重”,这是为了先通知房里的人一声“外边有人了,你们先打住吧”,同时也能证明自己是不知情的刚来者;
第二,笑着叫“颦儿”,“颦儿”是贾宝玉给林黛玉起的爱称,一般宝玉叫黛玉“颦颦”,宝钗等姑娘叫她“颦儿”,是姐妹间的一种比较亲昵的称呼。宝钗现在叫“颦儿”是要体现出这真的是姐妹之间闹着玩的假象;
第三,书中写道宝钗说“这丫头一定又钻在山子洞里去了。遇见蛇,咬她一口也罢了”说完笑着走了。这样就成功的把偷听的罪名嫁祸给了林黛玉,无形之中破坏了林黛玉的名声与人际关系。
评论家脂砚斋看到这一节怒不可遏,写到“卿卿即蛇,终必被咬”,意思是你就是那条蛇,林黛玉早晚要被你咬一口。
这四个“当机立断”就是宝钗热毒发作时的样子——矫揉造作,虚伪,关键时刻损人利己,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不过,不管宝钗怎么心机,都是在当时封建社会大环境中一种聪明的自保,归根到底也是“任是无情也动人”。
如果生活中遇到这种高段位的婊我们会怎么办呢?我想,大概是嘴上骂着心机,心里却羡慕到不行吧。
本公众号文章均为作者原创,转载请联系授权。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