窍门

图片来自网络

“嗡嗡”手机刚振动两声，秀娟赶忙两手抓紧，捂着进了被窝，生怕吵醒身边的丈夫。缓缓起身，还不忘记用手摁住一侧的被子。

“天儿冷了，冷气别进了被窝”秀娟想着，坐起，双脚在地“摸索”地穿上鞋，昏暗中抱起压在被子上的大衣，一手握着手机，弓着腰向屋门走去。

出了屋门正对着的就是厨房，秀娟小两口结婚不久，经济条件有限，城市的房子又太贵，只能蜗居在单位的宿舍。这还是作为保安队长的东子“利用职权”偷摸谋的福利。

这是一间由旧式阁楼改的屋子。早原先是军工企业档案楼所在地。为了保证档案的安全，阁楼被设计成“房间”，供值夜班的安保人员，轮班休息用。因为年代久远，设施陈旧，为此这里鲜有人关注。

但对于秀娟来说，能在偌大的城市，有一栖身之所，找到东子---这般体己之人，心里已无限感恩。

-------------------------------------------------

来北京前秀娟本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经过近两年在北京的闯荡，早就被生活磨砺得，摒弃了骄娇二气。

就在去年，工作了一年的公司因为经济不景气，在没有任何征兆下，一夜间，老板跑了，办公室大门锁了，只剩下和秀娟一样，一群被拖欠了一个半月工资的员工们，呆立在门口，不知所措。

那天，走在街上的秀娟，欲哭无泪，两旁的树枝被大风刮的搜搜作响，街面车水马龙，从远处车灯投射来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身在其中的秀娟却丝毫感受不到这座城市的热闹。

回到自己租的地下室，躺在床上，紧闭双眼，本想能减轻痛苦。但满眼却都是家中父老的叮咛，以及那立誓不混出头，绝不回家，意气风发的自己。刚要被回忆湿润的眼角，忽然睁开，这是秀娟不想让泪留下。

为了在这北京城活下来，秀娟有了计划：

取出还没到期的存款，交上下季度的房租，还能剩下100多块，买20袋方便面，一袋方便面零售2块，买一箱可以走批发价，一袋1块5，一箱24袋，就是36块，便宜！

可就在思来想去间，秀娟变了主意，只买了20袋，花费30块。也不是不想买一箱，是实在囊中羞涩，这仅剩的100块，要留出50充值公交卡，还得出门找工作啊。幸好秀娟向来人缘不错，没费多大劲儿就从小卖部李大爷处低价买入这20袋方便面，手中还能剩下20块，这样也好留着能买些菜或者馒头啥的充饥，实在！

计划的挺好，可一切要是都按照秀娟想的发展，想必就认识不了东子了。

秀娟在给房东奶奶送房租的路上，遇到几名地痞，拦住去路，图谋不轨。要不是在附近当班巡逻的保安员东子路见不平，后果真是不堪想象。不幸中的万幸，两方博弈间，东子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并无大碍。

孤单无助中的秀娟顿时对这个长得不起眼，却热心助人，正义感爆棚的小伙儿产生了好感。

感情的事儿，谁能说得清楚，偌大的城市，原本陌生的两人就这样，在你受伤，我包扎；你失业，我打气；你下班，我来陪的点滴中，感情迅猛发展，好上了！

成了亲的二人，搬进了这个家，虽说房子简陋，但自搬进来的第一天起，秀娟就想好了，不论现在环境如何，一定要把日子过得红火。

-------------------------------------------------

门轻轻地被抬起，缓缓打开。这抬着门板开门的窍门是秀娟新发现的。这样就能让下沉的门板，尽可能远离地面，减少发出摩擦的声音。也就开了半个手掌的缝隙，秀娟猛吸一口气，贴着门框，移出了房间。

一阵冷风，吹得秀娟打了个寒颤，赶忙把大衣穿上，摸着婆婆送的这件右领口绣着大牡丹花的红色呢大衣，秀娟腼腆地笑了。

黑暗中点亮厨房的灯，突然光明起来的房间，让秀娟下意识地闭紧了双眼，抬起手挡在眼前，待适应后才缓缓张开。

寒冷的冬日清晨，长长的走廊，黑暗中亮起的这盏小灯照亮了四周。

蹬着凳子，踮着脚尖，身材娇小的秀娟才将将够着了第一层橱柜的大门，打开米袋，舀出三烧酒杯的大米，倒进饭盆。饭盆底下有些灰，怕是洗不掉了，这是秀娟过门第一次烧饭时，让饭盆冒了烟的见证。

现在的秀娟可不一样了，早已练就了不用手指量，就能知道放多少米配多少水，才能让米饭软糯、让米粥开花儿的窍门。

弯腰、拧开煤气灶，饭锅坐在灶眼儿上，点火。动作轻松又麻利，早不像开始看见火就怕的样子。煲粥的空档，正好拿出昨天洗好、烫好的菠菜，并排码齐放在案板上，菜刀提起、轻落、移开，再提起、轻落、移开，切碎的菠菜，倒入翻滚多时的粥中，熟练的系列动作看起来，已和厨艺精进的“煮妇”无异。

开着锅盖，调小火苗，不锈钢勺在锅中搅动，锅与勺的碰撞清脆悦耳。再调小火苗到微火，饭锅上搭上一根筷子，刚好抑制住扑锅，开锅前加入咸盐，鸡精，这是秀娟和婆婆学的，既能保证营养健康，东子还爱吃。

按顺序关掉煤气罐总阀、灶眼，这是同事红姐教的，这样管道里的煤气，才能不浪费，一年积少成多，可以省下煤气钱。从碗柜取出白瓷蓝边大碗、竹筷，冲洗干净，捧起，另一手端起了粥锅。

“东子，起床了，吃早饭咯。”秀娟，大步迈入房间，开灯，垫好桌布，粥锅落定，摆好碗筷，菜粥的香气瞬时弥漫小屋。

躺在床上装睡的东子，应声而起。伸伸懒腰，揉揉睡眼，假装刚被叫醒。

也许是职业病，东子睡觉很轻。早在秀娟起床前，东子就已经醒了。但为了新婚妻子在他面前好意表现的机会，不落空。东子一直在装睡！

"好香啊，又能吃到媳妇儿做的早饭咯，媳妇儿做的早饭可是香，千金不换。”

迅速穿好衣服，一跃而起，瞅着正在盛粥的秀娟，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额头，以此作为回报，转身轻快地出了门。

餐桌是搬进来时，就有的。那是一张老式写字台，长方形的桌子被秀娟巧妙地分为两个区域，既是餐桌又是梳妆台。偏一侧放着简易梳妆架，稀疏地摆着简单的护肤品，唯一亮眼的是一支外形精致的口红。

-------------------------------------------------

那是在婚前的一晚，小两口在置办家私的路上，秀娟被化妆品广告灯箱吸引，满眼的羡慕，倒也没说什么。但她下意识抿嘴唇的动作入了东子的眼。看起来木讷的他，一下明白了秀娟的心思。

借机上洗手间的功夫，他跑着买回了口红。秀娟握着这小玩意儿，又是感动又是心疼，

"这多贵啊！可不能这么乱花钱了，咱结婚后用钱的地儿多，别瞎花钱买这些没用的了。"

话虽这么说，秀娟的手却已迫不及待地打开盖子，拧出膏体，擦在唇上。

东子，看着眼前娇媚的秀娟，嘿嘿地傻笑，乐开了花，眼神里透着爱怜，分明在说：秀娟，哪哪儿，我都喜欢。尤其是这俊样，宽高的额头透着聪明；柳叶弯眉，规矩的很；眼睛虽说不大，但有神；小巧的鼻子，宽大的嘴唇。按照老家的说法，这样的媳妇，旺夫！

“没啥，你喜欢就好。这是最便宜的。等我有钱了，给你买好的。”

秀娟低下头，将口红放进随身布包的夹层里，缕缕耳后的头发，抬起眼，红润的脸庞，在灯箱下映出幸福的模样。

夜幕下，两人拿着大包小包说笑着走回家的身影，深深地刻在了东子心里。

-------------------------------------------------

洗漱完毕的东子落座，端起秀娟盛好的粥，大口喝了起来。

“等明年开春儿，队里的奖金发下来，咱就换个正经的房，这儿也没个暖气啥的。委屈你了。”

东子向秀娟念叨起来。说来也是，这房子是档案室的阁楼，兴建之初由于担心引发火灾。整栋楼都控制用电，别说暖气，空调这类高功耗电器不能用。就连昨晚，俩人为了睡前能暖和些，就用吹风机来吹身体，脚还没吹热，闸就掉了。黑暗中的俩人倒也乐得相拥而眠，互为取暖。

-------------------------------------------------

秀娟听出了东子话语间的歉意，笑笑：

“我觉得这儿挺好的。出门走一会儿就是公交站，明年地铁就能开到家门口了。去哪儿找这方便去？我喜欢这儿！再说了换房的事儿不急，咱不是说好了，一起攒钱给爸把老家的房子翻新了。咱俩年轻，住哪里不是住。”

“可......”东子刚要开口，被秀娟噎了回去，“可啥可，你不说结婚后都听我的，我说不搬就不搬，先把老家咱爸的房修了。你老家冷的早，这事儿得赶紧！”

抢过东子手里的空碗和筷子，秀娟出门走向厨房。东子看着她的背影，环顾着光秃秃的家，心里五味杂陈。

-------------------------------------------------

这只有十平米的家，放着两张上下铺拼成的双人床，下铺住人，上铺放着两人装满衣物的行李箱。一张写字台，两把折叠椅，再加上一组从旧货市场淘来，作了衣橱的立柜，就把这家填的满满当当。

地方是小，秀娟却是花了心思精心装点过。刚搬进来的时候，因为久没人住，屋子落满了灰。东子上班顾不上，都是秀娟一人利用下班时间花了两个星期才收拾出了模样。美中不足，这房是南房，潮湿的很，秀娟倒是有办法。从市场买了塑料布和壁纸。一层塑料布，一层壁纸，在墙上又钉又粘，一下午的工夫，房间就在她的摆弄下，焕然一新。

也正巧秀娟工作的商场，有品牌撤柜，丢弃的试衣镜被她捡了回来，放在进门处，说是为了出门时，方便她照镜子，来满足女孩子的爱美之心。东子心里自然明白，秀娟更是为了这狭小的家能敞亮些。

-------------------------------------------------

站在镜子前的东子理理头发，摘下挂在房门后的大衣出了门。

“媳妇儿，我走了。今儿我再替王叔值个晚班，明儿中午才能回来。你自己注意安全！记得把门锁好。”东子一只脚迈进厨房门坎，一只脚在门外，歪着肩膀穿上大衣。

秀娟赶忙在围裙上擦擦手，迎上前，递上盛好粥的保温饭盒，“我把剩的菜粥给你热了，加了鸡蛋，你带上。”

习惯性地紧紧东子的衣领，系上扣子。语气温柔下来，“你更得注意安全，得记着你现在是有家有口的人！别总是替人值晚班，我不放心！”

“嗯，知道了，你放心。这不是王叔当了爷爷，想拜托我帮他值的吗？”

拎着保温饭盒，走上街的东子，像扎了支强心针！肩觉得沉了，步子却迈得更大了。

“这个月再争取多替王叔值几个夜班，赚些夜班费和餐补。得赶在下第一场雪前，给秀娟买双好点儿的棉鞋，她上下班路上，就冻不着脚了。”

心里盘算着事儿的东子，和往常一样，很快就消失在了，这早高峰的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