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枫樵
记得小时候，电视上热播过一部名叫《粉红女郎》的喜剧，里面引用的一个黄梅戏的桥段让我印象深刻——“万人迷”对李白提出了四个要求：一要东海龙王角，二要虾子头上浆，三要万年陈壁土，四要千年瓦上霜……最后李大帅哥是否一一做到我已记不清了，只觉得女主角刁难自己追求者的方法十分好玩和新奇。
十多年后我突然想起这一幕，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有太多看似办不到的事情向我纷至沓来，让我也陷入了李白曾面临的窘境。
安大略省的教师资格证不仅国际认可度高，而且能增加本地就业机会。教师学院的师范生在临近毕业时获取证书本应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以留学生的身份申请，则需要繁冗的手续。官网上长达几十页的指导手册让我感到头晕目眩，再加上忙于实习和写作，我把申请事宜一再搁置。
转眼已到了毕业前的最后一个春假，我决定正视这个挑战，从紧张的日程中抽出完整的时间去研读每一条款项。
01.办不到的事
一要东海龙王角
去年安省教育局突然宣布要增加一项数学测试，只有通过测试的毕业生才能获取教师资格。虽然考试本身不难，但因为疫情而变得遥遥无期。
二要虾子头上浆
第二个让人头疼的，就是让自己本科院校以官方名义将成绩单和带有公章的说明信等邮寄到安省教师协会，甚至还需要高中的成绩。这对于占本专业绝大多数的当地同学来说是小菜一碟，只要发一封邮件或填一份表格就能解决，但这在国内并不多见，需要我向之前的老师一一解释，独自摸索信件的撰写方法。而用中文寄来的信件还要被辗转到具备资质的机构翻译才可能被认证。
三要万年陈壁土
除了准备以上材料，还要向警察局申请无犯罪证明。这已经是所有款项中较为简单的了。但这同样因为疫情而需要漫长的等待。
四要千年瓦上霜
指导手册上赫然写着：“曾在海外从教的申请人要让之前的雇主提供一封推荐信。”这意味着我要联络之前工作过的学校……
02.你所能控制的
假期的第四天，我已不记得自己对着电脑屏幕持续工作了多久，只觉得肌肉酸痛。
我拉起窗帘，看着早已降临的夜幕，没精打采地伸了伸懒腰——和时间的赛跑既有成就感也难免有挫败感。
我脑海中有一千个疑问，但因为疫情，教师协会的电话总是无法接通，邮件也无人回复。我不知道我花费大量精力准备的材料是否符合要求，也不确定那些将从万里之外寄来的证件能否顺利通过认证。这种悬而未决甚至比彻底的失败更令人沮丧和不安。
我百无聊赖地翻看起了live视频，读书会的主讲是《成为》的作者，美国前第一夫人米歇尔·奥巴马。她正在和许多家长一起讨论怎样才能帮助孩子克服完美主义。一位女孩的父亲说，在现代媒体的冲击下，想要不焦虑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我们总在疯狂追求苗条的身材，出众的容貌等等。但实际上，我们把注意力集中在唯一可控的因素——自己的努力——就已足够了。
作为一名不在场的观众，我在心里对这个回答致以热烈的掌声：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全力以赴之后顺其自然，不失为一个脱离困境的绝好方案。
我能做什么？疫情、距离、教育体系的差异是我无法左右的，但我可以搜集资料，可以先写好十几页的信，可以去联系能够为我提供帮助的人，可以缴费尽早开启审核流程……
如果我已竭尽全力，即使不能成功也不留遗憾。就像《成为》这本书——或许它的主题是女性独立成长，或许它完美诠释了爱情、承诺与征服世界，但首先吸引我的还是书名，标题Becoming加了ing，表示这是一个过程。人从平凡变得卓越，重要的并不是某个一锤定音的结果，而是一段异彩纷呈的经历。在宏大的目标面前，人的付出是多么渺小，但我们可以选择“自定义”:花的孕育，云的撕扯，每一件小事，每一个时刻都可以具备非凡的意义。既然“上了生活的贼船，就努力做一个快乐的海盗”。
03.我所拥有的
新年即将过半，疫情还在蔓延，未来的世界似乎一片渺茫。独在异国漂泊的我，对未来的信念却依然坚定，不仅因为平时生活的忙碌充实，更因为家人、朋友为我组成了坚强后盾。无论我处在怎样的境地，父母对我的期望只有“健康”和“快乐”。国内的几位亲友即将步入婚姻殿堂，或已建立了美满家庭。作为远观者，我也能共享一份幸福甜蜜。
无论多忙多累，我和教师学院的同窗好友大白总会定期通话，转眼已一年多不见了，我们依然是无话不谈知己。大白这次在多伦多某中学实习，尽管性情古怪的指导老师对她百般刁难，她依然微笑应对。
“我们不可能永远保持乐观，但哭完之后就是雨过天晴”，她每天开车上下班要两个多小时，全天戴着口罩进行高强度工作，常常有窒息的感觉……但这些她都扛过来了，“我这次遇到的学生都像小天使一样乖巧，我和他们很有默契……”
我被她的坚强和豁达所打动。回看我走过的路，我没有理由不感到庆幸。
我的实习指导老师阿姆斯特朗从未让我替她做任何教学以外的杂务。她知道我是一个纯粹的“老外”，总是勉励我：“放轻松，把该做的事情做好，你肯定能顺利毕业。”
虽然每天备课、上课都让人精疲力竭，但我应倍加珍惜向良师益友学习的机会。
一觉醒来，我看到大学辅导员给我的留言：“文件打印完了。章也盖好了。”时间是凌晨两点。文件上那些琐碎细节和时空的差距并没有阻碍他的热心帮助。与此同时，国内的前同事也在积极地替我处理文件。
我看着窗外的春景——和煦的阳光和生机勃勃的庭院曾让我徒增烦恼：假期即将过半，我却只能守在房间一隅，应对那些永远处理不完的事务。
我打开窗户，一阵清新的凉风迎面袭来，蹲在墙角的土拨鼠受了惊吓，迅速溜回了洞穴里，它肥胖的身躯和敏捷的动作颇不相称，样子十分滑稽。
我想起假期之前的最后一天，班上的约翰尼小朋友因为输了一场比赛而发脾气，他把一堆作业扔在地上哭了起来：“这件事我完成不了！”。阿姆斯特朗却非常淡定，她让他“冷却”了几分钟，然后不慌不忙地说：“约翰尼，你不把作业整理好，放学就赶不上校车了。哭是没用的，我们得解决问题，如果你有困难，我可以协助你。”
对于孩子来说，哭是求救的信号，是获取关注的法宝。越长大就越会明白，哭解决不了问题。但“哭”其实也并非毫无用处，它可以宣泄不良情绪，让痛苦的蛋白质随着泪水流走。
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权利，咸涩亦是人生之味。只要把内心易碎的地方安顿好，依然可以笑得无拘无束。
我按捺不住好奇找来多年前视频，在喜剧的结尾，李白最终还是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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