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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里星星坠下,母娜阿婆呢喃着:“他走了”。
幼小的阿臻手抵着脑袋,抬头看着母娜阿婆,母娜阿婆好像年轻了,皱纹勾勒着泪沟,青色眼袋衬着眼睛炯亮:“阿婆,他是谁?”
母娜阿婆梳着辫盘着髻,眼底酸涩,看着阿臻眼底的童真怔了怔,佝偻着身子站起来,迈着步伐。
伸了伸懒腰,阿臻抬眸望着夜空下的原野,仿佛灌了水的明珠,浩瀚静谧,好像逝去的母娜阿婆。而母娜阿婆已走了两年了,口中的那个他,从未来过。
阿臻乃女真族公主,原名叶赫那拉·臻,有“女真第一美女”之称。叶赫那拉氏出生时,叶赫部的萨满预言说:“可兴天下,可亡天下”。
八岁时,阿臻骑着马狩猎,云蒸霞蔚,沃野千里,莺飞草长。
拉弓射箭一气呵成,湛蓝天空下,落下一只雕,身后的侍卫努尔哈赤行礼道:“公主,奴才去捡。”
阿臻喜上眉梢挥挥手:“不了,努尔哈赤,我自己去。”
阿臻跳下马,拿着匕首,脚上穿着短靴,黑色裙子滑过绿荫,脸蛋上晕着红。
日暖风和,郁郁苍苍,阿臻嘴上哼着曲,脚尖轻点一跃而起,草地上被射伤的雕挣扎着,细看跟前还围了个人在给雕止血。
“是何人?”阿臻落地,赧然一笑。
此人并未回头,一袭黑色印花素袍,脚踩白靴,丰神秀逸,气概非凡。
阿臻凑到跟前,看着奄奄一息的雕,瞅着眼前仪表不凡的公子:“这雕你养的?”
“是,小姑娘好箭法。”武隆穆蹙眉给雕包扎,雕嘴里咕咕叫着。
阿臻嘴角抽搐,略带歉意:“我驻扎的帐篷就在前面,那里有兽医。”
“甚好,烦请姑娘带路。”武隆穆轻轻虚抱着雕,生怕雕病上加病,嘴里呢喃着歌,轻声安慰着可怜的雕。
阿臻一头麻花辫,眼角红色的泪痣衬着脸蛋愈发小巧,举手投足间风姿绰约:“公子名讳?”
武隆穆蹙眉不想回答,这个十岁的姑娘眼底乍现的暗光令他不觉愣神:“武隆穆。”
“武隆穆,是武隆部落的单于武隆穆?”阿臻思忖着,嘴巴抿着,瞬间抬手匕首架在武隆穆脖子上,“你说了我取了你的首极,会怎样?”
武隆穆蹙眉,怀里的雕不安地颤抖:“会曝尸荒野,会声名鹤起,你又是谁?”
阿臻呵呵呵笑着,匕首更深一寸,武隆穆的脖子上渗着血:“叶赫那拉氏·臻。”
武隆穆怒目圆睁,仿佛感觉不到脖颈上的匕首:“叶赫那拉氏?那个古怪暴戾的长公主?”
“呵呵,武单于消息灵通,跟我走当我侍从,否则杀了你。”阿臻笑着看着武隆穆脸上的怒意,手上的匕首慢慢碾磨着血肉。
“传闻叶赫那拉·臻,暴戾恣睢,嗜杀成性,果真名不虚传。”武隆穆冷笑,思量着,“可以,不过我要继续养着阿烁。”
“阿烁,这只笨雕?你倒是稀罕,行。”阿臻从怀里掏出铁链蹲下拴在武隆穆脚上,“跑不了喽。”
武隆穆看着脚踝处的铁链,怒火中烧:“叶赫那拉氏,这般辱我,不日竟当要你好看。”
阿臻顺手拔了一束白雏菊拽着铁链,瞬间将白雏菊揉成草团塞进武隆穆嘴里:“聒噪。”
夜幕降临,月色浓郁,勾勒出一片片婆娑残影。
努尔哈赤远远候着,看见阿臻手上拽着铁链,眼底的亮光在触到武隆穆那一刻熄灭。
“公主,单于和大阏氏来了狩猎场,在帐篷里等您。”努尔荷赤低着头不急不缓说着。
“嗯,告诉单于,今日狩猎累了,明天一早去拜见单于大阏氏。”阿臻眼珠子转着,“还有帮我偷偷带一名兽医来营帐,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否则你的脑袋。”
努尔荷赤瞥了眼武隆穆,眼底波涛四起,默默低头。
阿臻拽着铁链拴着武隆穆,悄悄绕过主营帐,来到二营帐里,取出武隆穆嘴里的雏菊草团子,将他推倒在软榻上,居高临下地笑着:“武隆穆,乖乖住下,想着逃,我有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武隆穆看着这个冥顽不灵的叶赫那拉氏,眼底一片阴鸷,咬牙切齿着:“是,公主。”
“呵呵,脑子里不要想什么弯弯道道。”阿臻左手抵着下巴瞧着武隆穆脸上的细皮嫩肉,右手拿出匕首比划着,“要是破相了,可怎么办?”
“叶赫那拉氏,我的士兵潜伏在附近,你掂量着点。”武隆穆不慌不忙地抚摸着阿烁的羽毛,眼底寒光倾泻。
“呵,你的命在我手里。”阿臻用刀尖挑起武隆穆的下巴,“让你死易如反掌。”
营帐被掀开,努尔哈赤领着兽医进来了。努尔哈赤垂眸咬着牙,最后一声不吭退下了。
女兽医抱过阿烁小心翼翼检查着,看着伤口被包扎好,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公主,雕我可以带下去医治吗?”
武隆穆蹙眉,却在撞见女兽医眼睛时,适时闭嘴了。
“可以,下去吧,叫其他人不要进来。”阿臻看着受伤的雕瞪着自己,眼神愣了一下,“不许任何人接近这只雕,否则你的脑袋。”
女兽医垂眸点头,看不清神色,缓缓退了出去。
“传闻,武隆部落里山珍海味金银珠宝,数不胜数。”阿臻俏皮地眨着眼睛,手指戳着武隆穆脸颊。
“找死!”武隆穆手一下子扼住阿臻脖颈。
阿臻额角青筋直冒,抬手一拳拍在武隆穆胸口:“休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武隆穆左手捂着胸口,右手甩出长鞭,鞭子直接劈烂了阿臻衣衫。
阿臻的肩膀裸露出来,武隆穆神色幽深愣了一秒,接着一鞭子劈下。
“啊!”鞭子上的倒刺有剧毒,随着鞭子落下,阿臻背后皮肉血淋淋一片。
阿臻的“啊”的惨叫声仿佛信号弹,大批武隆士兵鱼贯而入。武隆穆在营帐帘子掀开前,脱下外袍裹住了阿臻,挡在了阿臻面前。
将士们纷纷跪在地上禀报着战况。
“首领,叶赫那拉部落已悉数投降。”
“叶赫那拉部落首领已被抓。”
“多亏神女里应外合。”
阿臻偷偷听着,天仿佛塌陷了。
阿臻和阿玛大阏氏被押着,脚上被拴着铁链,走在草原上,上一秒还高高在上,下一秒就沦为阶下囚。
一路上,高头大马上的武隆穆和那个女兽医喋喋不休,那个女兽医是神女。
半路休整时,阿臻被武隆士兵严刑拷打,脚踝被长矛刺穿,肩上被琵琶骨穿刺。
阿臻一瘸一拐的踱步,脚上的铁链,肩上的琵琶骨,背上的鞭伤令她每走一下都要倒吸口凉气。
武隆穆听着神女的言语,神女名曰轮鱼,可祈福求雨算命格,他回头看着那个刁蛮跋扈的叶赫那拉·臻,眉心紧蹙。
轮鱼看着武隆穆紧蹙的眉心,不安道:“单于,叶赫那拉一族,今晚须处死,以绝后患!”
武隆穆眼神冷了下来,打量着着中原女子,所谓的神女,若不是她,叶赫那拉一族并不会这么快落降。
“你想要什么?”武隆穆望着辽阔的草原,手一下下抡着鞭子。
轮鱼眼底含笑,掐指算着:“我会做你的大阏氏。”
“好。”武隆穆没有犹豫,眼底没有丝毫表情,冷冷应了。
轮鱼眼底闪过一丝受伤,嘴角微勾,怨毒地瞥了眼远处的阿臻。
到了武隆部落,阿臻被囚在牢房里,躺在茅草上,奄奄一息,强撑着神智,传说中的神女来了,举高临下的打量着浑身是血的阿臻,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响声,嘲讽地笑着。
听着这笑声,好熟悉,但又觉得陌生,尘封的记忆仿佛裂开了口子,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脑海里努尔荷赤救了个狼女坞凝,初见她时,坞凝跪在地上就是这般嘲讽地笑着,嘴里念念有词:“亏得你会投胎,总有一天,我要将你的一切荣耀踩在脚底下。”
六岁的小阿臻不知坞凝为何这般厌她,因狼女无父无母,就没和她计较过。
可后来,脑海里发生的一切,令阿臻咋舌。
同年,努尔哈赤娶了坞凝,属实金玉良缘。未曾想坞凝婚后生性放荡,无男女界限,和多名男子交好,竟怀了孕。
努尔哈赤闻孕讯,欣喜万分,坞凝要什么给什么,要天上的星星他好像都要去摘,那段时光,四时如意,岁月静好,坞凝也收敛了些。
孩子出生了,阿臻也托单于赐了小金锁。
努尔哈赤给孩子取名为爱新觉罗带鄯·努尔哈赤,坞凝很宠爱这个儿子,给他哼歌哄睡,就算小不点尿她的外衫上,她也不动怒。
坞凝骨子里的狼人野性和中原女子的柔媚相融,因此部落里的寻常男子看了都会产生倾慕。
有一日,单于突邀努尔哈赤和坞凝参加篝火宴。
篝火宴上,坞凝一袭中原女子装束,眉目间尽是风情,举手投足间,袅袅婷婷。
单于喝着青稞酒,赏着月亦赏着坞凝。
那日后,单于患起了单相思,时常拿坞凝的画像一刻钟一刻钟的出神。
暖风习习,阿臻和大阏氏在草原上放着纸鸢,纸鸢飞啊飞落在了川洱湖里。
阿臻气恼地朝林子里走去,却看见男女白花花的身子交缠在一起,她睁大眼睛,捂住嘴。
转身却看见努尔哈赤朝这边走来,快速小跑扑进努尔哈赤怀里:“努尔哈赤哥哥,我的纸鸢落川洱湖里了”
“努尔哈赤愿为公主效劳。”努尔哈赤感觉怀里软糯糯的团子,手捏捏小团子的脸蛋。
努尔哈赤拉着小阿臻朝树林的反方向走去。
阿臻想着林子里那对男女苟合,不觉反胃,不由“呕”地吐出来。
努尔哈赤忙蹲下身子轻拍小团子的背:“公主,吃错了东西了吗?”
阿臻看着努尔哈赤的眼眸,心里忐忑不安,阿玛和坞凝通奸,受伤害最大的人就是努尔哈赤。
“对不起。”阿臻哭着说着,“阿臻以后当你的媳妇好不好?”
努尔哈赤眉目闪了一下,这个小团子:“别哭了,你还小。”
阿臻懵懂地点点头,泪眼模糊。
阳光明媚,花香鸟语,努尔哈赤带着爱新觉罗带鄯和坞凝去川洱湖游玩。
单于换了一身戎装,也跟着去了。
夜色阑珊,阿臻躺在软榻上赏着星星,营帐外窸窸窣窣。
阿臻迈着小步子掀开帘子,眼前,坞凝浑身湿淋淋地跪在地上,手上抱着爱新觉罗带鄯,眼神空洞麻木,嘴里呢喃着:“阿浑,醒醒,醒醒。”
阿臻感觉害怕,手悄悄伸到爱新觉罗带鄯鼻前,猛地缩回手,死了,努尔哈赤·爱新觉罗带鄯还不满一岁。
阿臻瘫倒在地上,她想到了单于。
坞凝突然发疯般抓着阿臻的衣襟,眼底流出血泪,嘴上挂着血:“是你,一切都怨你。”
单于及时出现一把横抱起坞凝,嘴里安慰着:“坞凝,该你实现承诺了。”
阿臻捂着脑袋哭着,看着被抛在地上的死婴,连忙抱起来:“姐姐,会帮你的,会帮你的。”
小阿臻抱着爱新觉罗带鄯眼底一片幽冷,来到了水牢。
努尔哈赤被绑在柱子上,浑身湿透,鲜血淋漓,看见阿臻怀里的死婴,嘴里哆嗦着。
“努尔哈赤哥哥,小爱新觉罗带鄯想你了。”阿臻凄然地说着。
“他说他一个人,被母亲抛弃了。”
“他好冷好冷。”
努尔哈赤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说着:“这孽种不是我的骨肉。”
阿臻听着昏倒在了水牢里。
一年后,坞凝如愿嫁给了单于,半个月后却离奇失踪,了无音讯。
回过神,一切恍若隔日,阿臻愈发看不懂这个狼女。
“你是坞凝?”阿臻抬头斩钉跌铁道,肩膀上的痛令她倒吸口凉气。
“闭嘴,我是神女轮鱼。”坞凝皱眉,挥了挥手,“你身上的味道真让人作呕,真不知道你身上有什么令人着迷的?努尔哈赤竟为了你去川木湖自刎。”
阿臻眼睛微眯:“你在说什么?”
“来人!好好伺候她!”坞凝说着冷笑,然后走出来牢门。
一个个长相狰狞的士兵,鱼贯而入,仿佛看猎物般打量着阿臻,嘴里的污言秽语,让人作呕。
一个年轻士兵直接上手撕阿臻身上罩着的外袍,阿臻死死捏着,咬着唇:“我是叶赫那拉·臻,敢动我,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啜……”年轻士兵一口唾沫吐到阿臻脸上,“呵呵,你在逗我玩吗?公主?”
其他士兵也跟着笑得前仰后合,阿臻看着那只手扯开自己的外袍,肩上的皮肤一点点裸露出来,士兵们露出禽兽般的目光,绝望铺天盖地涌上来。
“住手,都给我滚出去!”一声怒吼,制止了这一场噩梦。
武隆穆看着四散而逃的士兵,看着脸上毫无血色的阿臻,眼底复杂:“怎么样?”
阿臻蹙眉看着武隆穆冷笑:“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呵,临死了你倒是清醒?”武隆穆眼底含笑,手捏着阿臻的下巴端详着,好似留恋。
“哼。”阿臻扭头冷哼。
武隆穆看着阿臻肩上裸露的血肉,伸手拢了拢她身上的外袍:“你想怎么死?”
阿臻蹙眉,眼睛瞪着武隆穆:“滚!”
武隆穆并不恼,逗猫般逗弄着她:“烹、炸、煮、蒸?还是腰斩、一尺红绫、一杯毒酒?死相好看点还是难看点?”
阿臻冷冷地打量着眼前的武隆穆:“给个痛快。”
武隆穆眼睛突然深深的看着阿臻,仿佛要把她刻在骨子里。
阿臻感觉头皮发麻,忐忑不安,仿佛被凌迟:“别这么看着我!”
“呵,让你这么痛快的死,我倒是有点不舍。”武隆穆手摸着阿臻的脸颊,眼神戏谑。
阿臻快被逼疯了:“你想怎样?”
“做我的阏氏!”武隆穆冷声道。
“想得美。”阿臻恶狠狠地瞪着武隆穆。
“由不得你。”武隆穆伸手捏着阿臻下巴,眼睛仿佛淬了毒,“如果将你的阿玛和阿孃扔去喂野狗,觉得怎样?”
“畜牲,卑鄙!无耻!”阿臻咬牙切齿,浑身颤抖。
武隆穆看着阿臻这般模样,手摸上她眼角的痣,鬼使神差地吻上了阿臻的唇。
阿臻惊得哑口无言,下意识咬破了武隆穆的唇,血充斥在口腔里。
武隆穆神色恼了几分,捧着阿臻的脑袋加深了吻。
坞凝所谓的神女轮鱼,躲在阴暗处,眼底是不甘是怨毒,手指甲死死抠着墙。
武隆穆宣布娶阿臻那刻,武隆部落以坞凝为首持反对意见,营帐里充斥着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单于不可,叶赫那拉氏乃妖女,可妖君惑主。”
“神女推算过,大阏氏只能有一个,必是中原女子,叶赫那拉·臻不妥。”
武隆穆手震案几,薄怒爬上脸:“我的阏氏我来决定,有且只有一个,只能是是叶赫那拉·臻。”
“单于息怒。”
“单于息怒。”
那夜,坞凝在营帐里喝得酩酊大醉,她仿佛看见了凶神恶煞努尔哈赤闯了进来,他嗤之以鼻的讽刺着她的神女身份。
很快到了阿臻和武隆穆成婚那日,天上下着瓢泼大雨,淅淅沥沥,阿玛和阿孃被绑着坐在营帐外。
阿臻看着武隆穆眼底的情愫,众目睽睽之下,拿起藏在袖口的匕首刺向武隆穆胸口,鲜血喷了她一脸。
武隆穆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的阿臻,一把将她拥入怀里,紧接着成千上万只羽箭射下,纷纷扰扰,哀嚎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武隆穆抱着阿臻堪堪躲过羽箭跨上马速速向西南方向走,阿臻脑海充斥着方才阿玛和阿孃被乱箭穿心的场面,霎时口吐鲜血。
武隆穆突然从马上滚了下去,身上血迹斑斑。
阿臻大脑一片空白,这个畜牲她救还是不救。
“吁。”
阿臻跳下马,试探着武隆穆的鼻息,还活着:“不要装死,我真走了。”
武隆穆眼睛挣扎着张开,大雨如注:“不要。”
阿臻看着他眼底的虚弱,于心不忍,伸手推搡着他起身,指了指前面:“那有个山洞,过了今晚,你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武隆穆眼睫毛颤了颤,手挣扎扶着阿臻,两人一寸一寸向山洞挪去。
山洞里,漆黑一片,阿臻从洞里找了点干柴,钻木取火。
武隆穆躺在枯草丛里奄奄一息,嘴巴颤巍巍地说着:“渴,渴,渴。”
阿臻生着火,听着声音,嘟囔道:“不就挨了一刀,这么娇气。”
阿臻用地上的树叶接了点雨水,小心翼翼地跪在武隆穆身旁,将水一点一点滴在他唇瓣。
手轻轻凑近他的额头,好烫,连忙撕烂他胸口浸着血的衣服,胸口的伤溃脓了。
阿臻拿出匕首,撕了块袖口,塞进武隆穆嘴里:“忍着点,得将溃脓的地方剜下来。”
武隆穆眼皮掀了一下,似是回应。
阿臻用刀尖挑破血泡,刺入溃脓的地方转圈。
武隆穆死死咬着碎布,额角沁着汗。
剜下那块烂肉,阿臻迅速将袖口里止血的药铺上去,又洒了点消炎的药粉。
武隆穆瞧着阿臻熟练的动作,吐出碎布:“不亏是我看上的人。”
阿臻白了他一眼,又火速脱下武隆穆的衣服,支在柴火上晾。
武隆穆赤裸的膀子,只剩下条裤子,脸上表情有些窘迫。
阿臻脱下外袍,肩上的伤有些疼,背对着武隆穆,洒着药粉。
武隆穆细细瞧着阿臻背上的伤,眼睛映着火焰,有些烫脸。
“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阿臻忽视不了背后那道强烈的视线,下意识皱眉。
武隆穆索性闭上眼睛,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听着反而更磨人。
阿臻迅速上好药,背对着武隆穆晾着外袍。
一夜过去,武隆穆醒时,身上的衣服早已被穿好,阿臻早已不见身影。
武隆穆撑着身子站起来,嘴上露出自嘲的笑,捂着胸口向洞口走去。
走着走着,只见那个身影在河里叉鱼,武隆穆眼底浮现挥之不去的笑意。
“还不快过来,否则等着饿肚子。”阿臻用刀叉着鱼,眼底闪过嗔怪。
武隆穆拔剑,一步一步走去,只一下,便叉了条鲫鱼。
“哇,好厉害。”阿臻眼底亮晶晶,走过去手捧上大鲫鱼,鱼尾扭来扭去。
武隆穆看着阿臻脸上的笑,心仿佛被融化了:“大惊小怪。”
阿臻伸出舌头做着鬼脸,眼底带笑:“有鱼吃咯。”
阿臻烤着鱼,不一会儿,鱼被烤得滋滋冒油,洒上草丛里摘得藿香叶小葱,香气四溢。
武隆穆盘腿坐在一侧,愣愣地看着这个落魄公主的动手能力,看着她海藻般浓密的乌发披散在肩上,衬着小脸愈发透亮,举手投足间楚楚动人。
阿臻举起烤好的鱼,用匕首切一大半递给武隆穆:“给。”
武隆穆刚碰到烤鱼,鱼就被一支羽箭射穿,肃杀之气,淹没鼻息。
努尔哈赤骑着马,甩着马鞭,眼底在看到阿臻时怔忪了:“公主,上马。”
阿臻瞧着努尔哈赤这个大自己七岁的侍从,身上穿着象征着单于的衣袍,赤裸裸的颠覆了政权,搞垮了武隆部落。又偷偷瞥了眼武隆穆,好似丧家之犬,苟延残喘在这个僻静的山洞。
武隆穆瞅着阿臻瞧着自己眼里的悲悯,不由气恼:“别这么看我,你快走。”
阿臻看着努尔哈赤,眼神复杂:“坞凝呢?”
努尔哈赤听着坞凝的名字,眼底涌出不耐:“她死了。”
阿臻皱眉:“自杀?”
努尔哈赤愣了一下,:“公主,不提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不要叫我公主了,爱新觉罗·努尔哈赤。”阿臻挠着头皮,“我不会和你走,我要去中原。”
“中原?”努尔哈赤目光幽深,“母娜阿婆口中的中原?”
武隆穆皱眉思索着,缓缓站起身,将阿臻反手扣在怀里:“她既然不愿意和你走,那我陪她去中原。”
努尔哈赤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底映着傲睨万物,唯我独尊的气势:“哼。”
努尔哈赤驾马离去,乘着空气的潮湿,总有一天他会问鼎中原,饮马黄河。
武隆穆看着阿臻眼底里的落寞,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想阿婆了。”
阿臻拍开脑袋上武隆穆的爪子,眼睛里仿佛映着繁星:“你既已娶我,从此以后,鹿车共挽,松萝共倚,可依?”
武隆穆愣了,这个叶赫那拉氏·臻也有这么可爱寻常的模样,手不觉捏了捏她的脸颊:“嗯。”
阿臻望着武隆穆,嘴上被柔软的触感附着,脑海里仿佛有无数烟花绽放,光芒四射。
隔年,武隆穆和阿臻越过边塞,去了中原,两人在扬州泛舟,在洞庭饮酒,日子幸哉乐哉。
两年后,两人有了第一个女儿,取名为武栩,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武隆穆听着曲,逗着蛐蛐,看着阿臻额前的碎发眼神迷蒙:“信鸽传来消息,努尔哈赤统一了女真。”
阿臻只是眼睛闪了一下,磕着瓜子:“努尔哈赤挺有能耐。”
“后悔吗?”武隆穆抓着涤荡着的柳条,嘴里嘟囔着。
“后悔什么?”阿臻语塞,一脚踹向武隆穆小腿,“你脑瓜子里想什么呢?”
“谋杀亲夫!”武隆穆手直接将阿臻拽着躺在自己怀里,“我想……”
“想什么,别想了,武栩一个就够了。”阿臻看着武栩在柳树下捉着蚂蚁玩,这丫头。
武隆穆看着这个张牙舞爪的夫人,一手掐住她腰间的软肉:“不够!”
“娘亲,武隆穆又欺负你,我去找努尔哈赤叔叔。”小武栩扎着丸子髻奶声奶气地说着。
武隆穆郁了,这丫头是他亲生的吗?
努尔哈赤肩上站着只大雕,大摇大摆地跨过门槛,就看见了这一幕,不禁眼红。
阿臻在武隆穆怀里挣扎着,瞥见了努尔哈赤,不觉将脑袋缩进武隆穆怀里,脸羞得通红。
“咳,稀客。”武隆穆将阿臻抱在怀里,眼底一片揶揄。
“光天化日,世风日下呀。”努尔哈赤手摸着武栩鬓角的发,这丫头怎么这么像阿臻小时候。
阿臻赶忙将头露出来,尴尬呵呵笑着:“努尔哈赤,来做甚?”
“就来看看。”努尔哈赤眼底闪过些什么,快得让人捕捉不及。
“哦,这只雕?”武隆穆眼神若有所思,手不安的攥紧阿臻的手。
“武栩的生辰礼。”努尔哈赤眼色一变,恢复如常。
“呵呵。”阿臻尴尬地笑着,“坞凝那日来过。”
“还活着,祸害遗千年。”努尔哈赤脸色铁青,“以后她来了,告诉我一声。”
“好。”武隆穆暗自松了口气,下意识看了看阿臻。
“栩栩,阿叔给你带了这只神雕,喜欢吗?”努尔哈赤将雕放在石板上,眼底止不住的笑意。
“喜欢,喜欢,栩栩喜欢极了。”武栩小心翼翼地摸着雕洁白的羽毛,神奇的是,神雕竟然舒服得阖上了眼睛休憩。
“栩栩,阿叔帅气还是阿爹帅气。”努尔哈赤下意识地问着。
“当然是阿……”武栩闻觉气氛不对,连忙下意识看向阿臻,“阿孃……”
阿臻懒得搭理这对叔侄女,手抠了抠武隆穆的手心,天旋地转间,被武隆穆公主抱抱回了屋内。
努尔哈赤看着阿臻那一脸娇羞的模样,不觉眼眶发红。
阿臻六岁时,小团子的模样,便聪慧敏睿敏,一袭素色短袍,回眸里笑靥如花。
女真族的公主,叶赫那拉·臻,于他努尔哈赤来说实属镜花水月,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坞凝呢,她有一双狡黠眸子,那年昏黄雨季,雨水打湿了她的薄衫,亦洞穿了那层窗户薄纸,他求娶了坞凝,此生缘尽,阿臻。
坞凝一袭素纱,水性杨花,与多名男子云舒缱绻,心系行马。
篝火宴上,觥筹交错,夜萤闪烁,单于炽热的眸眼映着坞凝娇艳欲滴的容颜,酒色生香,他努尔哈赤成了个局外人。
小树林里,日丽风和,坞凝温香软玉般匍匐在单于身上,他撞见了,亦装作了然,可是他的小阿臻也看见了。
他当时很害怕吓到小阿臻,踌躇间,阿臻却懂事的替他们找补,半路上被吓到呕吐。
他思忖着,世间怎会又这般女子,蕙质兰心,钟灵毓秀,忽奶声奶气的带着哭腔说以后做他的妻子,他又惊又喜。
而后来发生的一切,意料之外又属预料之中。
他打着幌子带着坞凝和那个孽种爱新觉罗带鄯去游湖,单于也偷偷来了。
单于鬼鬼祟祟的进了小树林,箫声四起,一只只乌鸦在川洱湖上空盘旋,“哇哇哇”叫着。
坞凝听着箫声,脸上的惊慌令人忽视不了:“努尔哈赤,我去方便一下。”
努尔哈赤一寸一寸看着坞凝的背影,眼神渐冷,手缓缓掐住爱新觉罗带鄯柔软的脖颈,眼睁睁看着他慢慢挣扎着,缓缓将他放进湖里。
而后慌慌张张朝小树林喊着:“坞凝,坞凝,爱新觉罗带鄯溺水里了。”
小树林里单于和坞凝颠鸾倒凤,翻云覆雨,湖水里小爱新觉罗带鄯·努尔哈赤的苟延残息,垂死挣扎,直至奄奄一息,飘在了水面上。
坞凝过了好一阵子,才从林子里出来,脸上满是餍足,抬眸看见了飘在湖面上的爱新觉罗带鄯时,她大步流星的朝川洱湖奔去。
抱起冰冷湿透的爱新觉罗带鄯,坞凝痛不欲生,带着哭腔吼着:“阿娘错了……错了。”
努尔哈赤斜靠在柳树一侧,长舒一口气了,浑身畅快淋漓。
连夜,努尔哈赤被单于打进了水牢,严刑拷打,浑身鲜血淋漓,血快流干了,可能自己快死了。
又似梦,他梦见了小阿臻抱着那个死去的孽种爱新觉罗带鄯·努尔哈赤,形如槁木,万念俱灰,嘴里破碎地呢喃着什么。
后悔了,他后悔了。
那一夜,他煎熬着,痛苦着。
听说阿臻自那夜起高烧不退,浑浑噩噩,嘴里一直喊着努尔哈赤。
大阏氏看着从前那般秀智的小阿臻成了这模样,肝肠寸断,声泪俱下,像抓住救命稻草般跪在地上,求单于放过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被押到了小阿臻的营帐,瞅着这个小团子满脸通红静静地躺在床上,他害怕了,他伸手试了试阿臻的鼻息,胆战心惊地念着还好,还好。
小阿臻仿佛感应到了努尔哈赤的气息,缓缓睁开眼睛,眸子里是陌生:“你是谁?”
努尔哈赤苦笑着,介绍着自己:“公主,我是你的侍从,努尔哈赤。”
小阿臻缓缓爬起身,眼底里满是戒备:“单于和大阏氏呢?”
经历了那场旧事,小阿臻竟独独忘记了努尔哈赤,此后,你是公主,我是侍从。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努尔哈赤听着街上敲锣打鼓的声音回神,看着蹲在地上逗蚂蚁的武栩,亦仿佛看见了当年的小阿臻,鬼使神差地捏了捏武栩的脸颊。
武栩蹙眉嗔怪着:“阿叔,你捏疼我了。”
努尔哈赤记忆里的小阿臻和眼前的小武栩的脸重合,鬼使神差道:“阿叔没有妻子,长大后,栩栩愿意当阿叔的妻子吗?”
小武栩静静地看着努尔哈赤,小手搅着思忖着:“阿叔,武栩愿意。”
华灯初上,武隆穆伴着夜色饮着酒,看着月光下执笔作画的阿臻痴痴地望着:“阿臻嫁给我,可后悔。”
阿臻眼底一片剔透,唇角带笑,手执毛笔,眉目似嗔,落款小字。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如遇是你,夫复何求。
武隆穆拿起酒壶饮着青稞酒,望着花瓣漫天,搂过阿臻的腰,言笑晏晏。
她一句中原,他此生便陪了她,自此闲云野鹤,生生世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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