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礼物

父亲的礼物

一场虚幻，一场梦，愿你找到最本真的自己

01

干净的玩具展厅里，漂亮的女售货员注意到了一个男人，他很安静的坐在角落里，一直低着头，好像在思索什么。

要知道再过半个时辰，自己就要下班了，她可不想因为这个对于机器人没有任何购买意愿的人而耽误自己下班的时间。

她脸上挤出一个不是特别饱满的笑容，轻盈的走到男人的面前：“先生，您看上了哪一款机器人呢？我可以帮您作介绍。”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许洲吓了一跳，他抬眼看了看面前的这位面容姣好的女子，脑海里开始搜寻相应的答案。“不，我不是来买机器人的，我只是和家里闹了点不愉快，单纯的来这里坐坐。”

好像这样回答有欠妥当，许洲心想，“今天刚好是我30岁的生日，要不，就买一个机器人当做自己的生日礼物好了。”

“您好，那就麻烦您帮我挑一个小一点的机器人，我送给朋友的孩子作为生日礼物”。

许洲随口撒了一个小谎：“如果说是当做自己30岁的生日礼物，恐怕会被眼前这个女人笑话吧”。

这是一家规模适中的玩具店，专卖玩具机器人，分类也很清楚，从0岁-20岁一应俱全。

“您朋友的孩子多大了呢？”她问。

“哦，18岁。”他很真诚地说道。

“年龄接近自己一点的好，哪怕还差12岁”，他想。

“那么，请您来看看这款机器人吧，可以作为一个庆祝成年的礼物，我觉得可以为您推荐”。

“好的，麻烦您费心。”这样说着，许洲想到自己18岁的时候，对于机器人或者说是其他类型的玩具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一味地喜欢书，到了书摊就完全走不动路了，父亲还专门为自己亲手做了一个书架。所以，今天来到这里只是一个巧合罢了。

“这款机器人名为Mark，是由意大利知名设计师……”

身边传来女子不绝于耳的声音，许洲认真的看着眼前的这款机器人，它也就只有十厘米大小，深黑色，胸口有几个大小不同的按钮，在女店员的碰触下，发出不同的声音，表现出不俗的动作演示。

只是，许洲越盯着它的脸看，越觉得似曾相识，不自觉的和它缩短距离，想看的更清楚一点，他看到它的嘴角笑了一下，是的，不是机械的笑了一下，是像人似的笑了一下，许洲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觉得头脑发空，不自觉的向后倒去……

“先生，先生……”

02

许洲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被装在一个很大的布袋里，材质应该是棉布的，很符合自己挑衣服的品质。

但是，他有些疑惑，是多大的一个布袋，能够将自己一米八的身高装下呢？他揉了揉自己还在发疼的太阳穴，仔细的想着这个问题。

直到他看到地面上两只巨大的鞋子，迈着稳健的步子，不停地向前走，自己的身体也跟着这个节奏一晃一晃，感觉有点像坐公共汽车。

那是我的鞋子！今年耐克的新款！当许洲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他有些发狂，他想大声喊出对于这个事情的惊叹！

但是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机械的左右游走。

这个时候，两只“巨大”的脚停在了马路边，许洲的身体被一双大手抓起，放在掌心，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这是多么熟悉的一张脸啊！以至于每一根睫毛的脱落他都知道是怎样的一个周期。

“你醒了。”它说。

许洲尽管吃惊，但也表现不出任何表情，因为现在他的脸是一张用钢铁描绘的机械的脸。

“你好，我是Mark。但是现在我是你。”它笑了笑，另一只手握住此时许洲的小巧的手臂，晃了晃。
“坦白讲，我要谢谢你选择了我，让我体会成为人的感觉”它接着说道，“你不要吃惊，我只是要借用一下你的身体罢了，到时候会还给你的，我只是想解决一些问题。”

说着，它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拍了拍许洲的脑袋。他又被放回口袋里了。

“爸，我回来了。”它随手关上门，换上拖鞋，将外套挂在衣架上。“哦，差点忘记你了。”它将此时的许洲细心的捏到手里，“爸，我回来了。”它重复了一次。

“嗯。”父亲将脑袋探出来，很明显，父亲有些憔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许洲突然想起就在几个小时前，自己和父亲大吵了一架。

03

“你除了桌子上的那些书稿，还有什么别的想法吗？”父亲推开许洲的门，问道。

“怎么？”许洲停下手里的笔，望向父亲。

“我是说”父亲顿了顿，“你现在马上要三十了，你觉得你现在的状态能够养活自己吗？”

原来又是这个说教！许洲听这些话耳边好像早就已经结了茧子，从自己大学毕业开始，父亲就对自己很不满意，因为自己选择了梦想成为作家这条路。

“差不多能。”许洲眼也没抬，淡淡的回答道。

“你就打算一直这么混下去吗？”父亲说。

“我这怎么就叫混日子了？”许洲很生气，他不允许别人对自己的梦想指手画脚，“就做木工不叫混日子？其他都是混日子是吗？”

父亲拍了拍身上的木屑，他确实刚从工厂回来，他其实是打算等儿子毕业之后，就让他过来帮忙的。

“但是，你没有我赚的多不是吗？我养活了我们一家，包括现在的你。”父亲大声说道，“如果你有能力养活你自己，再来和我谈作家这条路吧，如果不能，就听从我的安排。”

许洲愤恨的将手中的笔扔到地上，眼睛里充满了对于父亲的怒火，“我就这么招人嫌？果真，不能总在家里待着！”

“我出去了，不必等我吃饭……”

“爸，我给您带了个礼物回来，希望您能喜欢。”它对父亲说，将手掌摊开，是一个小巧的机器人，只有十厘米左右高。说着，将此时的许洲塞到了父亲的手里。

“爸，我想好了，我决定放弃作家这条路，来给您打下手，从明天开始我就和您去工厂好吗？”

许洲听到它的这些话，不由得激动起来，他内心大声喊着：“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给我做决定！”他突然想起它说过要解决一些问题。

机器人开始左右转动，它瞟了一眼许洲，“爸，这个机器人具有保健作用，您一定要随时带在身边，对您的身体有好处。”

父亲看着它真诚的眼睛，脸上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他不知道儿子出去之后经历了什么，只是觉得儿子性情大变，也许是真的长大了吧。

“爸，您早点休息。”说着，它将房门关上。
父亲望着手中的“礼物”，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此时的许洲，只能熬过这个艰难的夜晚，想控诉，却没有声音，想发狂，最多只能左右移动。

04

第二天一早，父亲敲开了它的门，“许洲，吃早饭了。”

“好，马上来。”它打开了房门。

屋子里干干净净，甚至没有了一页书稿，就连那个书柜也都空空荡荡的了。父亲有些错愕，不知道这一夜之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看来，儿子真的想通了。”父亲想。

许洲此时就在父亲的口袋里，看到自己的屋子，看到垃圾桶里文稿的残骸，他的心在滴血！他想流泪，但是程序设计里眼睛不含泪水。

“儿子，你这是…”

“爸，我可以做的彻底些，专心的学习木工手艺。”它笑笑。

“快些吃饭吧，我们这就去报道。”

在去工厂的路上，许洲能够感受到父亲的心情不错，愉快的哼着小曲。“就因为它学木工？至于这么开心吗？”许洲想。

他眼里充满怒火，望着那个虚假的自己。它却冲着许洲笑了笑。

“老许啊，这个就是你那个作家儿子吧。”一个大概五六十岁的男人说道，“长得真精神，一看就很有才华。”

“张叔叔好。”它乖巧的说。

许洲有些奇怪，自己都不认识眼前这个人，它竟然知道，也难怪，它都能和我互换身份，这点小事，就更不足为奇了。

“是啊，这是我儿子，今天来帮我忙。”

“您真是有福气啊。”他说。

父亲笑了笑，对它说道：“孩子，一会你就清扫清扫木屑，手工方面的活今天你不用干。”

“好。”它说。

父亲将外套挂在墙上，此时的许洲探出脑袋，看着他们“父子俩”工作。

这是许洲长大之后第一次看父亲工作，之前的印象都停留在小时候父亲为自己做书柜的兴奋中。

那个时候，父亲对自己是多么的好啊，知道我喜欢读书，专门挑了红木，专门从各个市场淘换好看的书带给自己，可如今，父亲怎么变了呢？许洲不理解。

父亲开始出汗了，他费力的用手锯修边，他不喜欢用电动的，因为他觉得用手工可以更完美的修出木头的质感。

许洲也是头一次觉得父亲的确老了，头发花白，背也有些驼，当时那个一身板正当兵的男人去哪儿了呢？

父亲不时的朝它看，尽管他并不知道他不是许洲，只是一个自己的肉身罢了。他的眼睛里看着它在认真的打扫木屑，将它们一丝不苟的装进垃圾桶里。

可是许洲觉得，父亲看到“自己”真的开始做木工，脸上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高兴。

05

晚上回家的时候，又碰见了几个邻居，无非都是对于它的夸赞。

“许洲这小伙子多棒啊，年纪轻轻就成了作家，老许，你那书还有吗？小许出了新书一定要给我们看啊”

“好的好的。”父亲满脸堆笑，有点尴尬，毕竟儿子还在身边，当时和他们说儿子的时候，都是背后夸赞的。

这让许洲陷入了回忆，自己写了这么久，根本没有出过什么书，一本也没有。那么父亲给他们看的是什么？许洲猜想，极有可能就是自己之前在某个小的杂志上发的几篇简短的文章罢了。

许洲从来没有想到父亲还有这一面。

吃过晚饭，父亲对它说：“来，我们谈谈吧。”

父亲坐在沙发上，这个沙发也是当年他亲手做的。

“我觉得你还是重新写作吧。”父亲淡淡地说道，“今天在工厂的一天，我觉得你并不适合这里。”

此时在父亲口袋里的许洲听到父亲的这番话，心里吃了一惊，他从来没想过父亲会这么心平气和的和自己讲话。

“可是，爸，您的身体……”它说。

“我爸怎么了？”许洲有些疑惑。

“你都知道了啊。”父亲说。

“嗯。”它点点头。

“爸，到了您这个年纪，您还要逞什么能呢？我是您的儿子，我也已经三十岁了，可以帮您分担一些了。”

许洲听的云里雾里，他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或者在什么情况下生病了？他不是一直都是那么硬朗吗?至少冲着自己发脾气的时候。

“不必。我今天仔细想过了。”父亲摆摆手，接着说道，“今天我也观察了你一天，尽管你是认真的工作。”

“我觉得这样的你不是我想要的。你并不快乐。”

“可是……”它说。

“好了，你不用说了，我理解你的想法。儿子，你继续坚持吧，我会为你骄傲的。”

“你等一下”父亲说，“我不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觉得，你对于写作的热爱是毫无保留的，我也无法理解竟然在一夜之间你屋子里的书都消失了，那可是你的宝贝啊！”

“诺，我全都找出来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的身体，大可不必，你看，你的这些书每一本你都包了封皮，可见你对它们的珍惜程度。”

“所以继续坚持吧，以后我不会再讲一些伤你心的话了。”

父亲示意它别再说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06

许洲在父亲的口袋里听的一清二楚。他开始仔细的回想这些事情，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对不起父亲。

他突然想起来，有一次父亲和叔父吵架，吵得很厉害，大概的原因是叔父说自己不务正业，天天在家里闲着，好吃懒做。这激起了父亲的火气，从那时听医生说过，父亲的心脏不太好。

父亲回来只是说是小事，许洲也并没有放在心上，而从刚才的对话来看，父亲的身体确实是不行了。

许洲开始自责，他现在被父亲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在书桌上。他猛地看到对面墙上挂着一把老旧的吉他。

那是很早就有了的，许洲想起来，在他小的时候，父亲是会弹吉他唱歌的，但是从许洲十岁开始，就再也没有听到过父亲的歌声了，有的只是手锯的刺啦声。

他看着父亲熟睡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许洲开始思考，写作这件事情自己是否真的有天赋。

自己从二十四岁大学毕业就一直没有工作，天天就在房间里写，但是每每写出的稿子常常石沉大海，偶有几篇被一些文摘拿了去，但是想靠文字生活，还远远不够。

五六年过去了，许洲从来没有动摇过自己的梦想，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能力。五六年过去了，许洲没有出过一本书，没有一个出版社联系他。

今天，许洲真的开始面对自己的状况，也开始真正的审视自己，审视父亲。

无论自己做出什么选择，父亲总是会站在自己的立场考虑，所以，许洲想，我还差父亲一个解释。

07

“先生，先生……”

许洲觉得有人在摇晃自己的身体，他缓慢的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女子正在大声的呼喊自己，因为焦急，她的额头印着细细的汗珠。

“您终于醒了，您没事吧。”女子焦急的说道，“去医院看看吧。”

许洲终于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就在玩具店里。

“谢谢您，我没事。对了，我要Mark这个机器人。”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它一眼，“我还要把它当做礼物呢。”

他紧紧的揣着怀里的机器人，他知道，现在父亲还缺少他的一个解释。

很多时候，我们的确需要一个外因，譬如，当你和机器人互换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