茄子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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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逛菜市场，看见那光滑圆润、把儿带着尖刺的紫茄子、绿茄子，我都会两眼放光、心情舒畅，似乎那浓浓的茄香已经冲破时空扑鼻而来……

小时候村里家家户户都会在院子里或者棉花田中间，选一块巴掌大的地方，种上番茄、黄瓜、茄子等时令蔬菜。而茄子生长期最长，春天就能开花结果，夏季最胜，巴掌大的叶片下一个个倒垂着，绿玉馒头一般。即使到了秋季，秋风萧瑟下，还是有小茄子长出。由于温度不够，光照不足，这时的茄子往往个头比较小，有时还能看到某一块表皮结了疤一般呈现暗褐色，甚至有的一面大一面小，像小孩睡偏了脸。

尽管秋后的茄子不再那么齐整，可就像鲁迅先生说的“物以稀为贵。”在黄瓜、番茄、豆角等蔬菜已经过季之后，瘪肚的茄子就更加珍贵。甚至下过霜后，茄子叶片都枯萎了，还能看到几只拳头般大小的茄子孤零零的垂吊者，炫耀着丰收的风采。

大人田里干活干到半晌或者半下午，往往饥肠辘辘，肚子瘪了，力气也不足。外皮光滑，晶莹闪翠，看着就清凉爽口的大茄子摘一个，就能裹腹。一只下肚，已有五六分饱，心满意足地再继续下半场的劳作。

当然也有我们这些孩子，夏天下午放学，太阳暑气已消，离天黑又早，放下书包，就直奔田地，钻进小菜园，先来一顿“水果宴。”在我的印象中，番茄、黄瓜、茄子、天鹅蛋瓜就是最美味的水果。以至于后来做题——“找出下列不同类的一项”碰到水果、蔬菜放到一起的，我常常选错。

番茄要长红才能吃，小黄瓜尖刺多、天鹅蛋熟透才甜，只有茄子结出的果就能吃，越嫰越鲜。清新的茄香从你的牙齿蔓延，溢满你的口腔，刺激着你的味蕾，流进你的五脏六腑，你会觉得嗅的空气都是香甜的

我总觉得茄子是庄稼地里的快餐，是农民劳动中的加油站，是力倦神疲时的助力剂，更是餐桌上的美味佳肴。

记忆中我们最常吃的是蒜泥茄子，把茄子切成细丝，馏馍的时候一齐放在锅里蒸，蒸熟放凉加蒜泥拌匀，滴上几滴香油，是爸妈最喜欢的下饭菜。焖茄子不常吃，我当时总认为是妈懒，嫌麻烦。现在想来，我当时真是太聪明了。

焖茄子要把洗净的茄子切成作业本厚的薄片，放在事先和好的面糊糊里。烧热的小铁锅淋上一层油，把裹满面糊的茄片一片一片地放在锅里，煎至两面金黄。

那时候家里烧地锅，没有烟囱。夏天烟熏火燎，妈一边烧火一边煎茄片，一顿饭下来汗透衣背。天气凉爽的时候，我也会进厨房，帮她烧火添柴，呼哧呼哧拉风箱。母亲便会往灶膛里放两骨撸大蒜，两块细长的红薯烧上。大蒜容易熟，外皮颜色变焦即可扒出来，剥掉焦皮，白生生的蒜瓣像现在的山竹紧紧的依偎着，放在嘴里软软的黏黏的，辣味全无，蒜香四溢。母亲说烧蒜可以杀菌，治痢疾。

记得有一次我拉肚子，吃了两次烧蒜，真的蒜到病除。蒜吃完，红薯也熟透了。我火急火燎地用火棍从火堆里往外扒，烧熟的红薯浑身黑通通的。我猴急地双手去抓，还未拿起，又丢出了老远，急忙用双手去抓耳朵。妈嗔笑道：“真馋，刚扒出来的，哪能直接拿啊。”

烧熟的红薯，剥掉烧焦的黑皮，瓤有白的、黄的，运气好的话，还能遇到一种中间是白色，周围一圈是紫红色，我们叫它红瓤红，色泽诱人，馋涎欲滴。几块红薯下来，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大花猫就降世了。

那时的我是真“馋”啊！总觉得肚子是个无底洞。烧蒜、烧红薯打发了我等待煎切片的煎熬，它们只是我大快朵颐的前奏。要不然，妈妈煎制的速度恐怕不及我狼吞虎咽的速度。

妈妈把两面金黄的茄片铲出来放在盘子里，撒上盐，咬一口，外稣里嫩，口舌生津，嘴角流油，我也不要馒头，一气吃一大盘。

妈呢？拿起一块馒头，几根洗净的小香葱，一遍擦汗，一边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我问她为什么不吃煎茄片？她总说：“油太大”。

聪明如我我竟深信不疑。直到后来师范求学时，读到那篇《妈妈不喜欢吃鱼头》，我才恍然大悟。不禁潸然泪下。在那几乎常年吃素的年代，怎么会“油大”呢？

我吃剩下的茄片，妈总是留着。晚上，小锅里葱、蒜、辣椒爆香，把煎好的茄片放进去，加水，沒过茄片。先小火，然后大火收汁，放盐、酱油、味精。一碗香喷喷的焖茄子就做成了。由于茄片上裹了一层煎过的面糊，咬一口，香味醇厚，嚼一嚼，茄片筋丝丝的，那滋味简直就像过年才能吃上的杀猪肉。由于小火慢炖，连汤汁都是浓浓的。我往往一口气连菜带汤吃一大碗，有时不过瘾，还要掰块馒头，把碗底擦个底朝天。

到了冬天，茄子就吃不上了。妈妈会把收藏的晒干的霜打过的茄子秧拿出来，放在水里像煮中药一样，煮水全家人都可以泡手泡脚，预防冻疮。

我曾开欢笑地说母亲对茄子情有独钟，母亲却说:“茄子全身都是宝，谁能不喜欢呢？”

如今我也做了母亲，更加理解了母亲当年的不易，在那食物贫乏的时期它像一只陀螺一样劳动，变着法的让孩子吃饱、吃好。甚至像茄子一样想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予我们。

如今生活好了，各种时令蔬菜、反季蔬菜一年四季充盈。茄子也不再是稀罕之物。可我总爱学着妈的样子焖茄子并发视频给她看，向她请教。妈也纳闷:“就那几步，你这么个识字断文的文化人怎么就学不会呢？”

我心里窃喜——有妈在，我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啊 ，我要妈妈永远教我焖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