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的大事小情在时间的流逝中逐步淡去,偶尔想起,会在记忆中惊惧。重灾区离我们有一段距离,但我们这边很多人,也在如火如荼地重建家园,我家只是加固鱼塘和修补房屋。政府补贴的好事我们没享受到,我私下跟洪表哥说,我们受灾不重,没补助也正常。完事后,我又一次来到东新省城,这里除了舜天,还有叶余和柳家父母,以及我越来越不快乐的女儿叶添。
到省城时,叶余叶添都在单位上班,我直接到了叶添家。每次来省城,都会大包小包的带很多东西,从蔬菜到米面油,再到各种肉类,以及鲜鱼。还好滴滴打车也方便,可以送到小区外。
我大包小包拎着,终于吃力地来到叶添家21楼的房前,不禁长长舒了口气,掏出钥匙,正在旋转时,屋里有人也在扭锁,我在满脸惊异中退出了钥匙。这时,房门打开了,一个久违的面孔出现在我面前,两年前无缘无故跑我家企图拿什么东西,其中一个叫明哥的人被小黑咬伤,就逼我给钱赔偿,又在夜里毒死我家小黄小黑的四个家伙中最嚣张的矮胖子那张我忘不了的脸出现了,眼镜男的牛强侄儿任新,他早在牛强叶添他们结婚时我就见过。
这时的矮胖子,还是两年前的样子,满脸凶横地看着我,大声质问:“死老太婆,你干什么?拿把钥匙就能乱开门?”我看见这种骄横的人,总是又气又急,一时说不出话。这时,屋里有人问:“是谁,吵啥?”接着任新的脑袋探出来了。他一看是我,只说了一句:“我舅他们不在家。”我没理他们,直接进屋把从乡下带的东西放进厨房和冰箱,然后转身离去。又去了叶余家。柳新离开后,叶余家就冷清多了,就连以前开得茂盛的花草,也要死不活的。
我忍着任新和矮胖子他们两让我感受到的屈辱和愤怒,对叶余家进行了一次彻底清扫。厨房,地板,衣柜里等等所有够得着擦灰的角落,还有床单,各种罩子,包括房间内和阳台上的花,我都一一清洗过。打扫过的屋子,有一种焕然一新的错觉,看着自己劳累后的成果,我舒心多了。
尹舜打电话要我出去时,我已经基本整理好房间。看我略显疲惫,尹舜敏感地问我缘由。在他面前,我所有的快乐或者不快,就像天光,无论怎么遮掩,也会露出一丝痕迹。我婆婆妈妈地说:“任新他们以前赖我索赔,毒死我两只狗狗,偏偏任新又是叶添老公牛强的亲侄子,现在还住我花钱买的房子里,比我还理直气壮,甚至还带他那混混朋友来住……”所有的怨言,就像堆积的又脏又猛的山洪,越过积怨已久的高峰,也不放过已经平缓的无所谓。
尹舜偶尔附和一两句或者“是吗?会那样?太过分,嗯”等等之类的字眼,让我不知觉地就完全发泄。等我说完,尹舜问我:“你爱叶添,希望她更幸福吗?你比他们经历多,是不是更该懂得理解和原谅?……”尹舜并没让我一一作答,而是很语重心长的地说:“叶添和牛强结婚了,牛强的侄儿也是叶添的,他们的侄子过去做事过分,为了不节外生枝,你只得原谅,因为你爱你女儿女媳,你希望他们幸福,所以得委屈自己原谅。从另一方面说,任新他们年纪小,三观不正确全面,你也不必用他们的错误惩罚自己,让自己不开心,所以唯有彻底放下,才能让心自在。”见我仍旧不开心,他又说:“如果你实在纠结,你这样想啊,好比在大路上被一条疯狗咬疼了,你能反咬疯狗一口吗?你又不是疯狗。”我知道尹舜的暗喻,不由得笑了。
当一个人开心笑时,你会发现四周到处有善意的笑容,到处有生机勃勃的绿色植物和娇艳的花朵,到处有悦耳动听的音乐。其实,这时,我跟尹舜正在临窗的水吧里,水吧外植物如此新绿,花儿开得正艳。水吧里有紫竹调纯音乐缓缓地穿梭于空气中,抵达我们温婉如初的纯粹初心。
晚上,叶余下班接上我去叶添家吃饭,叶添做了火锅鱼,热气腾腾地火锅,映红了任新,牛强还有我一直叫的矮胖子三人的脸,他们三尽情忘我地吃喝着,仿佛我们只是服务员存在着,我跟叶添则不时在锅里添菜,叶余和叶添也不时问问家里的情况,一顿晚餐就这么不知觉地过去了。晚餐后,我跟叶添收拾杯盘狼藉,叶余一边看电视,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牛强说些什么,任新和矮胖子早去客房鼓弄什么去了。叶添却显得分外开心跟我喋喋不休说东说西。收拾完锅碗瓢盆,叶添又把客厅饭厅厨房和厕所通通拖得干干净净,才停下来,我心疼地劝她歇会儿,牛强却转身走进他们主卧室。
我跟叶余回时,叶添非赖着跟我一块儿过去住,牛强在一旁闷声闷气地说:“明天还得做任新他们的早饭,你咋走了?”我好像看见叶添在赔笑说是冰箱里有饺子和汤圆,煮很方便的。叶添还是坚持跟我们一起走了,只是路上的话题少多了,全然没有饭桌上和饭后的开心。牛强也没送我们出门,任新晚饭后再没从客房出来过。
晚上,叶添躺我身边,轻轻说:“妈,我怀孕50天了。”我惊得一下坐起来:“怀孕了你还那么累,回到家一刻也没停?”叶添有些无奈:“我不做咋办?家里三个大男人,有两还是客人。”我有一股压抑不住地火:“你怀孕了,牛强也不知道心疼你,他啥不做,就像老爷等你伺候?”叶添幽幽地说:“牛强说是怀孕不能娇气,做点事以后生产顺利,说是他妈他姐说的。”我口气软下来:“你说你白天忙上班,回家还得伺候几个人,是不是太辛苦了,现在谁家媳妇怀孕也没那么辛苦啊!都宝贝似地疼着,被人伺候。”叶添没再吭声,黑暗淹没了她的脸,我看不清她心里到底想些什么?只是过了良久,我几乎要沉沉入睡时,我听见她轻轻翻身叹息着,我突然有些揪心地疼。
第二天一早,我悄悄起身,借着黎明的曙光,我看见叶添脸上有隐约的泪痕,我再也看不下去,就忙走去厨房,轻轻地做了大米芹菜肉粥,煮了白水鸡蛋,出门买了叶添喜欢的方酥饼子,又早早地叫起叶余。坐在餐桌旁时前,叶添抱着我说:“有妈妈真好,啥都不用管。”他俩吃完饭,我坚持让叶余先送妹妹上班,自己再去。
第二天下午,我给叶添冰箱里填满了馄饨,水饺,速冻便捷小馒头,汤圆,以及虾,猪牛肉,鸡肉,还买了好些干香菇木耳海带等。也把家里她家里通通清洁过,整理过。晚上,提前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正吃饭时,李珠珠打电话说是洪表哥脚扭伤了,我得赶回去照管鱼塘。
叶添一早送我去车站,分别时,特别对我留恋。我要她叫牛强也做点家务事,家里事想做就做,别累着。她眼里竟然有隐约地泪花,看我难过的样子,她转过身悄悄擦干眼泪,又强笑着催我上车。车上,我想起临走时我跟牛强说起要他多做点家里的事,别让叶添累着时,他竟然有些恼羞成怒。
生活中很多无奈,比如虽然我们出钱买了房子,牛强他们却觉得那只是他们的家。比如洪表哥突然扭伤,我得打理家里,还得每天料理鱼塘,经常卖鱼。这些年,家里家外依靠洪表哥,自己到落得清闲,这次洪表哥忽然病了,我忙前忙后累得简直只想倒下,却还得割草喂鱼,还得打鱼等预约的客户。有天下午,我实在忙不了,就请王大爷家的老二王大富帮忙,大富是个实诚人,干活任劳任怨,就像给自家做事一样,工资报酬要求也不高,我就开始请他长期帮我们。
从家里很多事中解放出来后,我经常会找人给叶添叶余他们送菜送鱼,甚至野鸡鸽子蛋。叶添接到我电话,总是欢天喜地,可每每我问起牛强是否经常接送或者买菜做饭收拾家里时,她就支吾其词,把话岔开,或者挂掉电话。有天视频,我看见视频里的叶添瘦了很多,特别憔悴,叶添竟然解释说是牛家父母说的,孕妇变化大会生儿子。原来我走没多久,牛家父母就到住到他们家。任新和那个矮胖子依旧住他们家,说是在省城打工啥的。有天叶余打电话说是叶添工资还不够他们一家子老小生活,又有房贷。
我又去叶添家,是两月后一天下午六点半,我们约好等她下班回来。两个月不见,叶添小腹微微隆起,只是她整个人变了很多,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也瘦了很多,结婚时那个闪动幸福光芒的模样跟现在相比,判若两人。我心疼得紧紧抱住她。叶添没顾及自己,只是催我快回去,家里还有那么多人。
到叶添家时,牛强父母和任新他们都在看电视说话。一见我来,牛强父母客套地寒暄了几句,就自顾跟牛强任新他们说笑。叶添放下手提袋后,直接进了厨房,我看她一个人没人帮忙,也进去帮她。牛妈走过来说:“亲家母,你是客人,快出了客厅坐吧,等叶添弄饭就行了。”看我只是笑笑没说,又说:“我是农村来的,啥事都做不好,他们几个男人也不可能做这些小事。”见我只顾忙碌着,也转身走向客厅。
我低声问叶添:“他们来了一直都这样家里啥不管,你一个人又上班,还啥事都做?”叶添分辨说,有时矮胖子也帮忙洗碗。家里六七个人,每天晚上几个男人还喝酒,做饭也不是几分钟十分钟能搞定的,幸亏叶添从小手脚俐落,好几个菜汤啥的,又洗又切又炒,还是差不多得一个小时。叶添说是每次都先煮点下酒菜和凉拌菜,等他们喝酒时再炒热菜,这样也方便。
在我们炒菜时,他们五个人就开始先吃,不时牛强还叫厨房的叶加热菜,倒水,拿碗筷之类的。看着他们傍若无人自顾吃得热闹,还不停使唤一边忙得不亦累乎的叶添,我早黑了一张脸,责备叶添说是为啥他们吃饭也把你支来谴去的,也不等你吃饭,也不给你留菜?叶添安慰我说是哪有饿死的厨师。等我和叶添上桌时,凉菜啥的早空空如也,叶添吃了几口饭菜,就直接下桌了。我追问她时,她说:“怀孕后口味不好,不怎么吃得下,饿了办公室有饼干啥的。”
过一会儿,牛强喝红着一张脸过来说:“叶添,我们饭吃完了。”叶添答应了一声,又去刷碗,我叹了口气,只能又去帮忙。
此时,我的火气就像油库里点燃的汽油,蹭蹭地冒得很高,我把牛强叫到一边说:“叶添已经怀孕几个月了,又上班又伺候你们一家子,你们能不能多少关心她一下,帮忙做点家务,别让她一个人那么累?”牛强一听,原本只是脸红,现在眼睛也红了,扯高嗓子说:“她一个女人家,难道不该做饭洗衣拖地,那些事又有多累?我们咋不关心她了?”叶添在一旁拉住劝我说是她不累。牛强父母却走过来说:“亲家母,你说这话就不对了,叶添是我儿媳妇,难道她不该孝顺我们,我们才来一个多月,能走能吃,她只是做点饭有多辛苦,也应该吧,哪家媳妇不做饭收拾家里?现在都讲孝道,你这样说不是怂恿她更不孝顺吗?”我听他们这样的天经地义,更是又气又急:“你们一家子吃饭,凭啥她一个人该?你们给了多少钱,她那么该?”一听这话,牛家父母恨不得指着我鼻子说:“我们在儿子家吃住,为啥该给钱?她是儿媳妇,她做点饭也不该。再说,任新住他舅舅家,也该吧,他们还经常要买酒买菜。叶添她一个晚辈还经常拉长一张脸,做脸做色的,我们都没计较。”牛强拉着他父母说:“爸妈,你们生我养我,在家里一直住都该,这是我家,就是你们的家。”任新也跑过来说:“我们在自己舅舅家小住一段时间,也不过分吧,我们也没白吃,不是经常买菜吗?”……一听他们这样理由充分,却又面目狰狞,再看叶添一脸泪水拉住我,我脑袋又回复真空状态,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难受得快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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