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叶六十岁了，时常一个人出海打鱼。
今天一整天守在海上，渔网却没动静，等到太阳快山时，才有东西在下面挣扎，他拉起渔网，却只有一条鱼挂在上面。有总比没有好。这鱼不过手掌大，浑身通红鱼眼睛像红红的小豆。他把鱼扔进桶里，准备回去。
海上阵阵微风，海鸥穿梭在白云间，阳光温暖，没有收获，享受这悠闲的漂流也是好的。
他听见一个怯怯的声音在哭泣：“请放了我……”
是谁？从漫游的思绪中收回。在这船上，除了他，只有一只红鱼。
“是我！请你放了我！”
是那鱼在说话？他屏住呼吸，仔细聆听。
“请你放了我！”
的确是鱼儿在说话。
那鱼眼圆睁睁地看着他，眼角的液体不知是海水还是泪。
鱼说话了！看来今天是注定空手而归了。
还是放了吧。渔夫在心里对自己说。
他将鱼儿放入水中，一闪就消失了，显得不真实了
只有一片浅绛色的，指甲盖大小的鱼鳞落在网上。果冻一般梦幻的颜色。老渔夫带着唯一的收获回家。
海岸边一个小木屋，亮起橘黄色灯光，仿佛一颗星星孤独地遗落在海岸上。老叶是这里最后一个渔民了，渔村的人都走光了。
老叶把玩那张鱼鳞，映着灯光打量它。光滑，没有一丝褶皱，宝石一般晶莹剔透，金黄色的烛光在鱼鳞上跳跃着。
老叶看久了，鱼鳞中忽然出现奇异的景象。海底深处的海藻地，一个姑娘坐着。
老叶眨眨眼睛，真有一个姑娘。这是一个长着乌黑长发的姑娘，坐在海草上，她的秀发长到腰际，一丝丝地在柔柔的水波中展开，红色袍子在朦胧的月光中呈现晚霞那般美丽的颜色，身边一个巨大的珠蚌无声地一张一合，它含着的珍珠是老叶见过的最大最洁白的。
老叶想起，年轻时他喜欢的一个姑娘喜欢穿晚霞颜色的红裙，梳着光溜溜的长辫子，跳起来头发一甩一甩的，撩动他年轻悸动的心。
但他想不起来姑娘的容颜，同年轻时的激情与力量一样，姑娘的容颜也沙滩上的脚印，被时光的潮汐一点一点地抚平，不见了。不过，应该是很美的。
鱼鳞中的姑娘，略带愁容，她抬头凝望海面之上的月亮，像是永远在等待着什么。
老叶被深深地吸引住，那记忆中红裙姑娘的容貌和他那年轻的爱人重合了。
那年轻时候的红裙姑娘也曾有这样心碎的哀戚。
在一个晴日的夕阳下，那红裙姑娘，他年轻时的爱人，就是以这样浓烈的悲伤目送他走向远方，他回头看她，以年轻时的眼眸和深情，她的身后是晚霞，他很久想不起她的脸，但如今见到鱼鳞中的姑娘，他把她的脸当做红裙姑娘的，她好像就是他年轻时的爱人了。
童话｜红鸟传说
想到这，老叶长叹一口气。他年轻时渴望云游四方，他的爱人便留在村庄，多年后，他才回来，但是，他的爱人同他的青春一样，永别了。
六十岁的老人经常会失眠。他散步在海滩上。
海浪推上岸的声音如舒缓的音乐。他又在深夜出海。也许鱼鳞上的姑娘正在他驶过的海域下方。这奇异的缘分。
在漫漫的海浪声他听见歌声。
哀婉的女声，和着轻轻的水波声。
茫茫的大海中，又有一个同样悲伤的声音响起。
老叶借着月光，发现在附近的一块礁石上，是一只红鸟在歌唱。
老叶不知不觉听呆了，他从歌声中看到一个故事。
曾经，大海上有一对红鸟，他们一直结伴同行，直到一天，其中一只红鸟憧憬海底的珍珠，这珍珠有着绝美的光华，能在海面上见到，它的美蛊惑着她，她一步步地靠近，最终沉入海底，变成珍珠的妻子。
她永远被困在海底，无法与海面上的红鸟爱人相见，从此他们还有在月圆之时，接着月亮的光辉，透过深深的海水看清彼此的容颜。
他年轻的爱人也唱过悲歌，但当初老叶还是不掉一滴泪地走了。如今那迟来的泪，纵横在他苍老的脸庞上，竟止不住了。
“把那珍珠砸碎，把把珍珠砸碎。”
是谁在说话？很多不一样的声音游荡在他的耳畔，幽灵一般，他四处张望，的确只有他一人。
那些声音毫不减弱在他鼓膜上跳动着：“我是一只小丑鱼。”
“我是一只水母。”
“我是一只贝壳”
……
“我们是海里的魂灵，我们都是被那颗珍珠害死的。”
“把它砸碎，美丽的姑娘就自由了。”
“把它砸碎，你的爱人就自由了。”
对，他可以救她。他下定决心，并在心中，把那海底的姑娘当做年轻时的爱人。想到这里，
手臂充满力量，身体又充满久违的活力与渴望，他年轻的力量与激情如灰烬中猝然升起的火焰又回来了，像一个年轻健壮的小伙子，褪去衣服，深吸一大口气，猛扎进月光照耀的海面。
在稀薄的月光中下沉，那些魂灵的声音越发激烈：“下沉，下沉，美丽的姑娘在等你。加油加油。”
它们给他力量，他有了更多的力气下潜，终于，在无尽的海水中，见到鱼鳞中的那片碧绿的海草地，他的爱人坐在那珍珠旁。
“我来了。”老叶喊道。
他的爱人没有听见，她跪在珍珠身边，是听话的妻子 。
那珍珠的光芒越发耀眼，白光中有扭曲、缠绕的影子在歌唱：用海草缠上她的脚踝，她就是你的新娘，快快快，鸟儿会飞走，欢乐也将远去。
“不不不！别听她的话！砸碎这珍珠！”那些死去的魂灵叫道。
老叶在哄哄的吵闹中迟疑了，仅仅片刻，那些柔软的海草便开始疯长，像湿腻的章鱼脚裹住他，一番慌乱的挣扎中，老叶捧起一块石头，砸向那珍珠，它立即碎成一片片散开。
海草放开他，他被无数聚起的气泡上举，缓缓浮向海面。
当他浮出海面，面前的礁石上立着两只相似的红鸟，其中一只就是红衣姑娘变成的，他们互相拥抱。
海上红日正升起。
红鸟们对他颔首表示谢意后，便腾地齐齐飞起，飞向那轮红日。
老叶的心，在朝阳静静的，温柔的注视中，像浸入热热的温泉中那般欢畅。
无戒训练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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