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亚并没有回头看沙莎,她的一只手紧紧抓住刺穿她身体的长矛,用力一拧,银光闪闪的长矛如同玻璃般被她的力量震得粉碎。她胸前被刺穿的地方发出耀眼的纯白光芒,许多光点从中飘散出来,消失在空气中。瑞亚并没有迟疑,她足不点地,疾速冲向克罗诺斯巨大的身躯。
克罗诺斯举起巨锤,迅猛地砸向瑞亚的头顶。瑞亚忽然变向加速急冲,躲过了巨锤的攻击。“轰”地一声巨响,巨锤击中地面,无数黑色的泥块从地底深处被激向空中。
沙莎的额头被小石块击中,顿时留下鲜血。可是他浑然不觉,仍然捂住心口看着瑞亚。
“我们也去帮忙,瑞亚要燃尽自己的灵魂!”彼得大叫一声,已经协同丽贝卡和本杰明,毫不犹豫地冲向克罗诺斯。
“啊,是的,瑞亚的心口在燃烧着,她没有多少时间了,”沙莎默默地想。
他想要去支援瑞亚,但感觉自己的心口被击穿了一个窟窿,身体僵直在原地无法行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瑞亚舞动一把长剑,正不顾一切地攻向克罗诺斯。
瑞亚的速度很快,她在克罗诺斯的身边飞来飞去,用长剑划出许多血口。克罗诺斯舞动着巨锤,可是巨锤太大太笨重,根本无法击中瑞亚。
彼得用他巧妙的铸铁魔法,丽贝卡和本杰明用锁链套住克罗诺斯的小腿,在一边妨碍他的行动。他们几个配合得天衣无缝,这让克罗诺斯十分恼火。
克罗诺斯忽然长啸一声,沙莎只感到周围的空气顿时浓重了起来,五官感受仿佛被置于一种无色无味的胶状物里。
忽然克罗诺斯的动作变得奇快无比,他瞬间就跃到了丽贝卡和本杰明身前,巨掌猛力拍向他们的身躯,他们两个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击倒在泥地上,无法再站起身战斗。
沙莎忍着剧痛,他想要使用造物能力,至少要做些什么。但他现在甚至无法再看清克罗诺斯的动作。彼得和瑞亚还能快速移动,但也只能勉强躲避克罗诺斯的攻击。瑞亚的整个身躯发出白色的光芒,似乎正在变得透明,她的心口中不断飘散出白色的光点。
沙莎明白了,克罗诺斯操控了身周的时空。他现在让自己身处另一个时间流逝得更快的维度里,而把其他的人置身于较慢的维度内。
沙莎看了一眼远处,以主城门为中心点,极恶之邦被克罗诺斯击毁了几乎五分之一,现在那里一片寂静,黛安娜和元谅先生他们都生死未卜。即使他们活着,也暂时站不起来。已经再也没有援手了。
“没有时间了,这样下去我们会输,所有人将永远消失在塔耳塔罗斯的世界里,一切的努力都成枉然。”沙莎嘀咕着,他向前迈出了半步。
被克罗诺斯的巨锤击中正面,彼得也倒了下来,他躺在黑色的泥地上,痛苦地眯着眼睛,无法起身。没有了彼得的援护,瑞亚的状况变得更加岌岌可危。
瑞亚的身体忽然闪出强烈刺眼的光芒,她的背后长出了如同精灵般的五彩翅膀,孤注一掷地向克罗诺斯疾飞过去,用长剑刺向他的心窝。
“瑞亚,你是个值得尊敬的女人。”
克罗诺斯平静地对瑞亚说道。接着,他的巨手已经护住胸前。瑞亚的长剑刺穿了他手上的肌肉和骨头,但再无法伤害他巨大的身躯。
克罗诺斯被刺穿的手忽然握紧拳头,用力一挥,瑞亚被甩到了黑色的泥地上,她的长剑留在了克罗诺斯的手心。紧接着,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奋力一拳击向瑞亚。
“嘭”地一声巨响,随着提坦巨人的猛击,地上凹陷了一大片。灰尘和雾霾已经散尽,可以看到从凹陷的地下飘出许多各种色彩的光点,渐渐充斥在这个世界的空气中,缤纷而梦幻。
“所以,你们的纷争就这样结束了吗?”克罗诺斯自言自语,长叹一口气,走向爱罗斯和伊迪丝的小石室。
沙莎的四肢拼命地支撑着,最后他终于脱了力,扑倒在瑞亚的身上。瑞亚的身躯正在消失,变为了无数光点。沙莎感到自己全身的骨头尽数碎裂,他的灵魂也发出亮光,这个身躯就要崩塌了。他在最后关头燃烧自己的灵魂,用意想不到的速度疾飞出去,居然能为瑞亚挡住这最后一击。
“傻瓜,你这样能有什么用,我的灵魂早就已经破碎,一切都结束了。”瑞亚抚摸着沙莎的脸,温柔地说道。
沙莎努力抬起头来。
仔细看,他似乎觉得瑞亚美丽绝伦的脸和贝拉还是稍有区别的。
“不,还没有结束,还有一个办法。”他平静地说完,俯下身去,与瑞亚紧紧相拥,双唇热烈地亲吻在一起。
他们两个的身躯同时发出亮光,亮光逐渐融合为一体。
*** ***
沙莎置身于一个透着天光的玻璃走廊,走廊尽头是一间纯白的厅堂,这间厅堂本身并不很大,仅能容纳不到百人,但空间非常高。白色抹灰的石柱一直向上延伸,与透着蓝天白云的玻璃拱顶巧妙地连在一起,感觉直入云霄。沙莎意识到石柱的直径是向上逐渐变小的,形成一种视觉欺骗,让人觉得这间厅堂至少有百米之高。
大厅正面的墙上有一幅大小恰到好处的描绘海边日落的油画。在暴雨前夕浓密的乌云中,快落到地平线的太阳露出一角,在画面蓝灰色的基调中,发出橘黄色柔和但充满力量的光芒。画让沙莎有种舒畅的感觉,好像夏日暴雨前云聚风起,在欣赏日落时,海风凉凉地拂过面庞很舒服,他一时间身临画境。
油画的下面,是一个通向外面的通道,很黑很窄,仅容一人前行,沙莎快速走过昏暗狭窄的通道。
他走出黑暗的通道来到外面。这里豁然开朗,他首先看到了银色的巨大湖面。
这是一个十分安静的湖泊,被淡黄色细沙、绿色的芦苇和巨大的橡树包围着。这里寂静无声,只有几只白色的蝴蝶在翩翩起舞。远处,有一个男人的背影在湖面上撑着一叶轻舟,看上去十分闲适。
“他是谁?”伊莎贝拉坐在湖边的细沙滩上,指着远处的男人问道。
沙莎走向伊莎贝拉,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美丽的眼睛说道:“那个撑船的人吗?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但我记起来了,在我很小的时候,每个夏天,父亲都会带我到这里游泳捕鱼,我是在这里学会了游泳,这个地方给我宁静和安全感。我都已经快忘记它了,但它的确是我记忆深处一个最美好的地方。”
伊莎贝拉点点头。
“那幅夏日暴雨前海边日落的油画,画的是北海吗?“
“是的,那也是我记忆深处最美的画面。”
“所以,这里就是我们意识交汇的地方。”沙莎道。
“谢谢你在最后关头救了瑞亚,我们两个又结合在了一起。”
“这是唯一的办法,你快去吧。我们的朋友们还在等着呢。”
“沙莎,你把我推出这里,脱离你的深层意识去向灵魂世界的话,我这颗种子将会吞噬你。你将只会成为我意识深处的一个画面。这与之前我们共存的状态不一样,是不可逆的,你将永远困在这个地方,处在这个瞬间。“
“这个地方作为我旅程的终点,再好不过。我能作为你意识深处的一个画面,足够了。你快走吧。“沙莎抓着伊莎贝拉的手,把她拖了起来。
他们两人赤着脚走向湖的浅处,湖水有些冷,但让人心旷神怡。撑船的男人已经把轻舟撑了过来,他戴了一顶斗笠遮去了阳光,看不清他的五官,但给人的感觉与沙莎十分相似,有着同样感性温柔的眼睛。
伊莎贝拉上了轻舟,转身对沙莎说道:“我愿意,沙莎。“
“什么?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我在这里的时候,看见了你所有的记忆,也切身体会了你所有的感受。我知道你在梦境中曾经问过我的话。我愿意。“
男人撑起小舟,轻舟迅速向远方的对岸驶去。伊莎贝拉久久地望着沙莎,直到已经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才回过了头。
沙莎看着伊莎贝拉的背影,脸上洋溢着温情,他平静地闭上了眼睛,躺在了银色的湖面中。
*** ***
克罗诺斯站在小石室的门口。他正准备打破石门,一瞬间他感觉到背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这股力量变得越来越大,仿佛正在苏醒。他回过头来,只见瑞亚从地面的凹陷中走了上来。
“不,她不是瑞亚。是伊莎贝拉?她做了什么?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了。对了,刚才一直站在这里的建筑师去哪里了。”克罗诺斯怔怔地看着她,转身向她缓缓走来。
就在这时,他听见背后小石室的门打开了。克罗诺斯回过头来,只见摄魂师从里面走了出来。
不对,这也不是摄魂师,她仍然是一头乌黑美丽的长发,但漆黑的双眼变成了一种深邃的碧绿色。是伊迪丝,一个灵魂合成的卡丽斯媞。
伊莎贝拉棕绿色的眼睛闪烁出光芒,她身后的天空已经被第一缕晨光染上了青白的色彩,宛如成色漂亮的青瓷。从远方的天际,飞来了一匹粉色的独角兽,她头顶的独角上闪烁着五彩的光泽,纯白色羽毛的翅膀晶莹闪亮,划破了清晨的天际。伊莎贝拉潇洒自如地翻身上了独角兽的背脊。
伊迪丝身形一闪,已经站到了关闭百臂巨人监牢的顶点。监牢上的锁链和铸铁在弹指之间脱落下来,沙莎创造的钢筋砂石监牢也在一瞬间被分解成碎片。百臂巨人挣脱了金属细线和长矛的束缚,他站起身来抖动巨大的身躯,如同重获新生一般。伊迪丝站在了他平坦的脊梁背上。
克罗诺斯站在了两个卡丽斯媞的中间。
东方的天空变得更亮了一些,可以看见,被毁坏的城墙上还有一些人。他们都站起身来,无声地凝视着这最后的一刻。太阳马上就要升起来了。
大地在百臂巨人的狂奔下震动着,伊迪丝的长剑直指克罗诺斯的颈部。
独角兽舒展开洁白的翅膀,它迅捷如一道粉红的闪电冲向克罗诺斯。伊莎贝拉举着长剑,她身后的天空中,太阳露出了第一道黄色柔和的光线,在这冬季潮湿阴冷的清晨,让大地重新充满生的力量。
“如此捉摸不定,又如此美丽,深深吸引我的人类灵魂啊!即使是寒冬,清晨的日出仍然如此壮丽,今天会是一个美好的日子。”克罗诺斯的头颅从他巨大的身躯上飞起,他看着慢慢升起的巨大太阳,露出了十分满足的表情。
不一会儿,他的头颅和身躯都消失在太阳温暖的光线中。
远处开始人声鼎沸,人们都欢呼着、哭泣着、舞蹈着、奔跑着。人们涌出残破的城墙,纷纷出来拥抱朝阳。
一个女孩奔跑在人群的最前面,她飞快地投入了爱罗斯的怀抱,笑着嚎啕大哭起来。爱罗斯笑着把她悬空抱了起来,温柔地抚摸着她红色的卷发,“我的孩子们长大了,你们让我感到无比自豪。”
*** ***
克罗诺斯总算挣脱了那扰人的粘稠物,他向着头顶上的光线疾速飞去,瞬间就飞出了这个黑暗的深渊,进入了黄金国的领域。他的眼前是一个白色的巨大洞穴,如同是一个宽敞的厅堂。
一群穿着白色粗布衣服的人分两排站立着,他们的表情都十分严肃。巨大洞穴的外面十分明亮,克罗诺斯已经瞥见了悬在天空中的艳阳。一个十分高大强壮的水手站在穴口,对着克罗诺斯点点头。
克罗诺斯向着洞穴外面走去。
洞穴的外面站着一群人,全都是他熟悉的面孔。伊迪丝、黛安娜、百丽儿、朱亦白、爱罗斯、彼得和丽贝卡等人都在这里,他在福岛和塔耳塔罗斯遇见过的那些人,与他死斗过的人们。他们的伤势看上去都已经痊愈,也难怪,他在这里浪费的几分钟里,塔耳塔罗斯又已经过了好多日子了。
“你在这里也会输的,克罗诺斯。我们现在可以平等地坐下来对话了吗?”伊莎贝拉身边一个眼神凌厉的老女人对他说道。
克罗诺斯大笑起来。
“我将荣幸之至,包恩范德女士。还有黄金国的伊莎贝拉,也请代我向现世的井上红叶女士致以诚挚的敬意,请她一定出席我们的对话。”克罗诺斯微笑着向站在最前面的伊莎贝拉伸出手。
“我替她谢过你的邀请。伊莎贝拉是过去的名字了,我是亚历山德拉。“
亚历山德拉轻轻摸了下自己的心窝,她伸出手来,与克罗诺斯紧紧地握在一起。
克罗诺斯对着她笑着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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