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前辈的人生 01

作者: 欧歌zy | 来源:发表于2020-09-01 06:18 被阅读0次

    题记:前辈,是为共和国打江山的那辈人。本文所要说的,是千千万万前辈中的一个,他的别样年华,以及那个时代的峥嵘岁月。

    欧歌原创作品——

    长篇小说《前辈的人生》

            第一部    桀骜少年

                    第一章    三轴子

    公元一千九百二十一年,冬。

    巢湖北岸,大薛村。

    这是个二百多户,近千人口的大村庄。同往常一样,这天凌晨四时,此起彼伏的雄鸡报晓声,如同一首凤鸣协奏曲进入高潮,整个村庄就在这高潮中苏醒了。

    突然间,协奏曲中冒出个最强音,一阵高亢激越的婴儿啼叫声,划破黎明前的星空,在村庄回荡。正热闹着的雄鸡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集体失职,报晓声戛然而止。

    此时,在薛宏福家的那间厢房里,接生婆包裹好刚出生的婴儿,一边洗手,一边笑嘻嘻地对着躺在床上的孩子妈妈大声说道:“你家这个三伢子,不得了!一出世就把全村的公鸡震住了,这可是人中龙凤啊!”

    这个刚出生的男娃,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乡间的女娃不算排行,所以,接生婆就直接给新生儿安上了一个“三伢子”的乳名。

    “小乖乖,莫哭了。”妈妈抚摸着三伢子的后背,柔声哄着,又扭头看了一眼接生婆,喃喃道:“什么龙呀凤的,只要一生平平安安,那就是烧高香了。”

    常言道,阿爷看重长头子,娘亲喜欢老汉儿。男人最关心的,是家业的传承,总希望后辈能早早接过他肩上的担子,因而对长子格外器重。而女人作为生育的主体,对自己生下的最后一个宝宝,有一种完成使命,大功告成的轻松和成就感,对这个宝宝也就格外心疼。当地的习俗,这最后生的宝宝,都冠以一个老字,是女娃就叫老姑娘,男娃就叫老汉儿,意思是说,他们的父母这时候都快要老了 。

    三伢子的哥哥姐姐都比他大很多,大姐20出头,大哥已是个18岁的大小伙子,最小的二哥也比他大7岁。漫长的生育历程,使妈妈意识到,这个把公鸡吓得不敢叫唤的小家伙,应该是他们家的老汉儿了。

    自然是呵护有加,重点照顾,晚上睡觉妈妈都把他抱在怀里。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三岁那年,三伢子得了天花病。那时候没有牛痘疫苗,得了天花无药可治,完全是听天由命。

    眼看着幼小的生命奄奄一息,父母含泪为他准备后事,请来木匠做金盒子(小棺材)。

    不料,这三伢子命硬,金盒子做好了,他却从鬼门关又转回来了。更稀罕的是,三伢子病好以后,没有像当时绝大多数天花患者那样,留下麻疤的后遗症,脸上依然平滑如初。

    这一结果,让父母喜出望外,金盒子被砸了个稀巴烂,一把火烧了。妈妈在村里逢人就说:“我家三伢子是二世人,命大福大,花太太(指天花)带不走他。”

    花太太带不走的三伢 子,被妈妈夸得兴起,自己也觉得是个人物,渐渐地变得胆大而又任性,什么事都想干,什么事都敢干。

    邻居小五爷喜欢钓黄鳝,摸螃蟹,5岁的三伢子经常跟在他后面看热闹,有时看着心痒痒,就动起手来。

    那天,他看到小五爷在水塘边的一个洞里掏出一只大螃蟹,张牙舞爪地很威风,就想自己也要掏一只。正好看到前面也有个洞,便伸手去掏,后面的小五爷连忙喊道:“三伢子,那个洞不能掏!”

    三伢子不理小五爷,心想,你能掏,我咋就不能掏?小手一下捅进去,咦!还真有货,一把拽了出来,高高举过头顶,尖叫一声:“快看呐,一条黄鳝!”

    “是蛇!”小五爷一看大吃一惊,“三伢子,快扔掉!”

    “是黄鳝。”三伢子坚持着,不松手。

    那蛇吃痛,掉头在三伢子手上咬了一口,三伢子手一松,蛇哧溜一下钻进水塘里,跑了。

    “你咋这么轴啊!”小五爷气恼地冲着三伢子嚷,“叫你快扔掉你还攥着不放,咬着了吧。你这个三伢子,还不如就叫三轴子。”

    好在那是一条水蛇,没什么毒性,只在伤口处鼓起一个豌豆大的小包,不痛也不痒。

    回家的路上,小五爷叫三伢子走在前面,把那只被蛇咬的手,不停地甩甩,好把毒气甩出去。他自己跟在后面,嘴里还不住地念叨:“水蛇咬,一个包,一路走,一路消……”

    还真管用,到家的时候,那个豌豆包果然消了。三伢子自豪地把小手伸到妈妈面前:“瞧,包全消了!”

    “什么包?”妈妈不解地问。

    “就是黄鳝咬的包呀。”三伢子仍然坚持说是黄鳝。

    “黄鳝?黄鳝也咬人吗?”妈妈狐疑地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小五爷。

    小五爷嘻嘻笑着。

    “别是被蛇咬了吧?”

    小五爷一听,赶紧转身溜了。

    “好你这个五秃子!害我家三伢子被蛇咬,还说是黄鳝!”

    妈妈脱下一只鞋,就要追打小五爷。三伢子忙说:“妈,不怪小五爷。”

    小五爷幼年生了癞痢头,长大后癞痢疮消了,头顶一片光亮,只有周边几根稀疏的头发,因为排行老五,村人背下都称他五秃子,当然,吵架的时候就顾不得许多了。

    小五爷家贫如洗,目不识丁,却有满肚子故事。什么三国、水浒、西游记,说得天花乱坠,虽然和书上讲的不太一样,但三伢子爱听,每天晚饭后,三伢子饭碗一丢,就进了小五爷家。

    故事再多也有穷尽的时候,但三伢子听故事的兴趣却永无止境,于是,小五爷的故事主题开始单一化——说鬼,他要骇住三伢子,不再缠他讲故事。什么水鬼恶鬼吊死鬼,一个个面目狰狞,听得三伢子毛骨悚然,晚上睡觉说梦话都大呼:“鬼来了!鬼来了!”妈妈把他搂在怀里,一边哄着,一边骂道:“该死的五秃子,尽讲鬼故事,看把我家三伢子吓的。”

    第二天一早,妈妈就去隔壁打招呼:“不许再讲鬼故事吓三伢子!”

    鬼虽然可怕,但挡不住三伢子听故事的好奇心,到晚上照旧还是去小五爷家。而小五爷也并没有把本家嫂子的警告放在心上,隔三差五地仍在编织鬼的恐怖。可是渐渐地,三伢子不怎么怕鬼了,他似乎觉得鬼故事的离奇情节听起来更有趣。

    小五爷没奈何,拍拍光亮的秃顶,又出新招。

    一日早饭后,小五爷漫不经心地踱了过来。“三轴子,五爷今儿个没事,带你到大庙集去逛逛,可好?”自从被蛇咬过,小五爷就一直称呼三伢子为“三轴子”,在村里已叫出名了。

    “好啊好啊!”三伢子雀跃起来,跟着大人去逛集,这可是难得的好事!

    大庙集离大薛村约有五六里路,早年只有一座古老的大庙,随着香火的延续,渐成集市。两人来到大庙集后,小五爷身上没钱,不敢带三伢子逛集市,便直奔大庙而去。

    庙门前,竖立着丈二高的黑白两大神,眼如铜铃,獠牙凶煞,那黑大神前面还跪着一个小鬼。小五爷指着那个小鬼说,这叫溜溜鬼,又叫偷生鬼,每年三十晚上,黑大神放他出去,溜到谁家,谁家明年就要死人,偷到谁家,谁家生下来的孩子就养不活。

    “怕不怕?”小五爷说过后要检查一下效果。

    “不怕。”三伢子满不在乎。

    进入庙门内,两边是上刀山、下油锅诸般地狱刑具和牛头马面各路小鬼。大殿上方是十殿阎罗王,旁边是手托生死簿的判官。小五爷介绍说:阎罗王叫谁生,判官就让谁来到人间,上投胎名册;叫谁死,判官在生死簿上把他名字一勾,那人立即死去。

    看看三伢子没什么反应,小五爷又说:凡是在人间做了坏事的人,到地狱都要受刑;你要是借了财主的钱不还,到地狱后就罚你投胎变驴马,为财主效劳。

    “你借了人家十几块大洋,”三伢子终于逮住了说话的机会,“你家里又穷,到时候如果还不了,那你会变成什么?”

    小五爷大惊,连忙捂住三伢子的嘴:“不许说!不许说!”

    这要是让阎罗王听到那还了得!小五爷懊恼不已,这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三轴子没吓住,倒把自己套进去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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