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思为双飞燕
时隔两年多，再次回到凤凰山，伶瑶心中说不出的感慨。
山中温泉景色依旧，然而先前两人落脚的山洞却明显被重新修整过。
洞内空间扩大了三四倍，被修建成里外两间，外间用于日常的休闲会客，里间则是寝室。
外间用夜明珠灯照明，珠子被放置在一个设计精巧的龙型灯座中，需要时打开琉璃灯罩，夜明珠的光芒便可照亮洞内，不需要时只需关闭灯罩即可，十分方便。外间摆放的桌椅皆是用上等南海黄花梨木制成，雕工精细，沉稳大气。
里间的寝室则是另外一种风格。
半透明鲛绡纱幔松松拢着，将内外两间分隔开来。纱幔上以五彩丝线秀着蝶舞飞花图，一旦有风袭来，轻盈的鲛绡纱幔随风轻飘，蝴蝶便如活了一般，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洞底檀木打造的床榻上铺着大红金线云龙锦褥，上面悬着大红销金撒花帐子。床边摆着两张靠椅，搭着银红秀梅椅搭，中间放着檀木圆桌，桌上的水晶盘中盛着水果和极北冰晶，保持着果子的新鲜。
房间一角的雕花镶珠圆肚香炉中正有盈盈暗香飘出，空气浮动着淡淡的伽南香味。
敖绍牵着伶瑶一一看过，问：“喜欢吗？”
伶瑶吃惊地语无伦次：“你、他、怎么、怎么可以……”
“你是说天帝？”
伶瑶点点头：“这里不是禁止神族进入吗，你怎么还能修建这些？”
“没了凤凰丹，这里自然就没有了设禁的必要，我看中它的疗伤之效，便向天帝求了这片温泉。”
伶瑶想起自己体内的凤凰丹，提心吊胆地问道：“天帝知不知道凤凰丹在我体内？”
“知道。”
“那他……”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让我把发生的事详细描述了一遍。”
“这样就完啦？”
“是呀！”敖绍调笑道：“所以才说你倒霉，让天帝如此另眼相待，少不得要惹来一堆麻烦。”
伶瑶不服气：“还不都怪你，要不是你擅自做主，我怎么会误食凤凰丹。”
敖绍一脸委屈：“好没良心的丫头，我还不都是为了你！”
伶瑶坐上床，晃着两条腿，嫣然巧笑道：“谁没良心了，你对我的好，我可是一件件、一笔笔都记在心里呢！”
敖绍走上前与她并肩而坐：“只是记着吗？”
“那你想怎样？”
“你得报恩！”说着，低头吻了下去。本以为伶瑶会躲开，不料她竟顺从地承接了他的吻，两只小手还主动攀上他的脖子，伸出小舌与他纠缠。
敖绍忍不住推开她，想确认眼前这个主动的丫头究竟是不是真的。
突如其来的中断让伶瑶不解：“怎么了？”
“没什么！”敖绍作势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笑道：“我就好奇你怎么突然变得那么主动了？”
伶瑶脸一红，松手道：“你不喜欢就算了！”
“我没说不喜欢啊！”敖绍拉着她的手又绕回他的颈间，大手则环上她的纤腰，让她贴近自己：“我喜欢你害羞娇媚的模样，但更喜欢你大胆热情的样子！”
说完，他再度覆上她的软唇，温柔地描绘起她的唇形，直到她为他小嘴微张，他才缓慢地入侵、探索、纠缠。
他的吻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温柔过，伶瑶心中一动，忍不住给予他更加热烈的回应。
她紧紧贴着他的唇，唇舌交缠，如同久旱逢甘霖，贪恋地吸吮着。他的舌灵巧地邀请着她，缠绕在一起，默契地共舞。口中的津液被不断地碾卷、挤压、溢出唇角，两人却不管不顾，吻得投入忘我，仿佛要将对方深深吸入自己身体里。
听着伶瑶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敖绍知道该放开她了，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他不敢保证自己的热情不会伤到她。
他极不情愿地松开，恋恋不舍地在娇红的唇上啄了几下。
他的克制让伶瑶不适应。
见她眼中疑光闪烁，他解释道：“你身子尚且虚弱，我怕伤到你。”
伶瑶怔住，她咬了咬唇，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认真道：“仲卿，我想要你。”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大胆直白地表达她的渴望，敖绍盯着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将她轻轻推倒在床上，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原来过去都是我错了。”
伶瑶问：“什么错了？”
敖绍愉悦地回答：“猜错了夫人的喜好。”
见她蹙眉不解，他低低一笑，俯身又开始吻她。她的发丝、额头、眼睛、鼻尖、下巴、脖颈，他一路探寻，吻得小心翼翼，郑重而诚恳，像最虔诚的信徒在亲吻着心中神圣的女神。
最后， 他吻回到她的唇瓣，轻柔地研磨着，湿滑的大舌溜进她微启的檀口，找寻她的小舌，与之缠绕，舔弄，吸吮，交换著彼此的津液。
伶瑶不禁溢出细微的呻吟声：“嗯……”
这犹如催情药一般的声音让敖绍的情欲食指大动，忍不住想大快朵颐，但方才的领悟却让他不断克制，提醒自己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半响后，他离开她的唇，扯出一条长长的银线，看著她被吻得又红又肿的唇瓣，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成就感。
“喜欢这样的吻吗？”他第一次关心起她的感受。
“喜欢……”伶瑶的声音依然羞涩，却少了许多被强迫的抗拒感。
敖绍为自己的成功欣喜不已，同时也暗自长舒一口气。
这个小丫头的感觉实在太过敏锐，即使大脑意识不到，身体却能清楚地感知一一他先前的拥抱里参了太多的杂念，让他根本无暇顾及她的感受，只是一味地强取豪夺。
她初识情爱，尚且懵懂，可正因如此，才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欲望。她想要他，不是天帝重臣，不是八荒第一美男子，不是南海红龙王，甚至不是敖绍，她只要他，纯粹的他。
所以她也要他纯粹而对，不容许他心中有一丝杂念，即便那是已经过去的记忆。
她拒绝的不是他，而是那个心中藏着别的女人的他。
幸好他先一步勘破，否则，他的独断专行只会将她越推越远。
没想到外表柔弱的她，骨子里也有着和他不相上下的独占欲。敖绍将头埋在她的颈间，发出低沉而苦涩的叹息：“唉，你这个难缠的小妖精。”
伶瑶不知他思绪百转，对这个新冒出来的称谓疑惑不解，但是，他语气中流露出的又爱又恨的宠溺感却让她十分受用。
她张口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咬，娇笑道：“那神勇无敌的南海红龙王大人是不是要降妖伏魔一下呢？”
敖绍大手一挥，两片大红销金撒花帐子翩然飘落，左右闭合。他按住伶瑶乱舞的小手，谑笑道：“为民除害，义不容辞。”
伶瑶的娇呼声从帐中传来，一时间，春意无限。
伶瑶醒来时，敖绍尚在沉睡。
她鲜少能看见他的睡颜，每次睡眼惺忪地醒来时，他都已经穿戴整齐，精神抖擞地起身许久了。这样在他强有力的心跳和特有的味道的包裹中醒来，还是第一次。
伶瑶伸手抚上他的眉眼，仔细端详，一寸寸细细摩挲，心湖有如镜面般平静安宁。
敖绍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唇边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好似做了什么美梦。伶瑶心神一荡，忍不住吻上他唇边的微笑。
她怕吵醒他的美梦，仅是轻轻一啄后就欲离开。不料，后脑突然被按住，湿热的大舌瞬间撬开她的贝齿，长驱直入与她纠缠起来。
一霎的惊诧过后，她很快便沉沦其中。她闭上眼，感受他温柔又狂野的侵略，呼吸里全是他的味道。
直到她觉着快窒息了，敖绍才放开她，暗金色的眸子里全是戏谑的笑。
“夫人一大早就这么热情，让为夫如何是好呢？”
伶瑶双颊一烧，忙不迭地转过身去：“你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好了！”
敖绍看着她红印尤在的后背，眼神一暗。伤过留痕，就算青灯老鬼祛疤生肌的伤药再灵，也无法让她的身体恢复原样。
他轻轻抚过这累累伤痕，滑至她的腰间，将她勾向自己，背贴着胸膛，在她耳边许诺：“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绝对！”
伶瑶的心仿佛被浸入了蜜罐，甜的让人腻味，但她却十分喜欢这样的感觉。她反手搂住敖绍，安慰道：“没关系的，青灯老夫人和開给了我好多祛疤的药粉，说每次沐浴时加在水里泡一两个时辰，慢慢的总会好的。”
“药粉？”敖绍忽然灵光一闪，扬起一抹邪笑：“这正好有温泉，要不我们现在就去试试？”说着，将伶瑶横抱起，大步向外面的温泉走去。
伶瑶惊呼：“不要，大白天的，被人看见了多不好！”
“你可以布下结界，防止有人进来。”他的强势让她难以拒绝，半推半就地照着做。
敖绍将药粉撒进潭里，硬拉着伶瑶下到水中。
初夏山中的气温并不高，尤其是在清晨，风中还夹杂着丝丝凉意。一进温泉，那袅娜的暖意自脚底直冲头顶，原本微凉的身体立刻暖和起来，让伶瑶不断发出惬意的赞叹声。
凤凰山的灵气随着水温渗入皮肤、融入血脉。伶瑶泡着泡着，忽然觉着身体里有股陌生的力量生出，她闭上眼，仔细感受，只觉这股力量和体内的凤凰丹互相呼应，让她忍不住抬手一挥。
空气中的热气陡然凝聚成雾茫茫的一片，伶瑶诧异不已，又一挥手，雾气立刻凝结成雪，纷繁而落。伶瑶伸手接住飘落的雪花，白色的雪花触及到她温暖的手掌，立刻变成一个小小的冰雕。
伶瑶玩心大起，她驱动灵力，雪花凝聚成一个个三寸大雪娃娃的模样，在她掌中飞舞。她向敖绍一推掌，雪娃娃咻地飞到他身边，翩翩起舞。伶瑶弹了下指，一个雪娃娃化成她的模样，飞到敖绍唇边轻轻一吻，冰冰凉凉的感觉舒服极了。
敖绍但笑不语，看着她玩得不亦乐乎。
伶瑶玩够了雪，将它们往空中一撒，想化雪为绵绵细雨，谁知，竟然使过了灵力，雪花变成了冰雹，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敖绍早有预料，呲溜一声沉入水底，伶瑶反应慢了半拍，立刻被冰雹砸地“哎哟”直叫。
敖绍从水底将她拉下，躲开下落的冰雹。
伶瑶猛然被拖下水，来不及吸气，一惊之下反而吐出一连串的气泡，敖绍立刻吻上她，将口中的空气渡予她。
过了一会儿，确定冰雹已全部落完，敖绍才抱着她浮出水面。
一出水，伶瑶就忍不住咳起嗽来。
敖绍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戏谑道：“知道这力量不好控制了吧！”
伶瑶咳了好一会儿才止住，她问：“这是你的灵力？”
敖绍点点头。
伶瑶又问：“你带我来凤凰山，恐怕不是泡温泉疗伤那么简单吧？”
敖绍笑道：“我也只是想试试，看看我的灵力能否为你所用。我之前在此疗伤时发现，凤凰山的灵气能让修炼火灵的神族力量大增，这可能与凤凰族天生善于操纵火焰有关，如今看来，不枉我们专门跑这一趟。我一身高强灵力，夫人可别浪费了，要时时加以修炼才行啊！”
伶瑶已从青灯老鬼处得知，敖绍灵力被封印之事，亦知道他用自己的一身灵力为自己续接经脉之事。
对此，她心中百般滋味混杂，说不出是何感受。这其间有诸多谜团难以解答，尤其是当她发现自己能使用敖绍的灵力时，隐藏在心底对于自己身世的不安不由地涌上心头。
“一般来说，只有妖族才能吸取神族的灵力，以增强自己的力量。神族之间虽然可以以灵力为彼此施法疗伤，但绝对无法将对方的灵力完全变成自己的。”她表情复杂地看着敖绍，脸色难看，声线隐隐颤抖：“我究竟是什么？青灯老鬼是什么人？她所说的‘护’的力量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她不直接告诉我们？我到底是谁？还有我的爹娘，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她的这些疑问何尝不是他的，他早已传令西门宴使，让他彻查，可至今仍无任何消息。
伶瑶一脸惊恐的模样勾起了敖绍的回忆，他曾经也问过父亲同样的问题，然而父亲始终不曾给过他答案。此刻的情景叫他似乎看到了当年惶恐的自己，心疼无比。
敖绍搂过她，有些深藏在心底不轻易吐露的话此刻却不由自主地想说与她听。
“其实，我并非父亲和母后所生，我和你类似，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
“怎么会……”
敖绍笑笑：“我母后是赤水族的大小姐，血统纯正的神族世家。当年女娲重用龙族，做主让她下嫁还是妖族的父亲。你知道的，原本神族和妖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种族，可经过数万年的通婚，很多界限都已模糊，到了天帝青流这更是把它变成了一种功勋的象征。 可在当年，神族下嫁妖族这种事极其少见，神族看不起妖族，妖族亦讨厌神族的自大自傲。虽然父亲各方面都不差，对她也很好，但对于赤水族的大小姐来说，这仍是她一生的耻辱，她与父亲的婚姻完全是政治需要，而非爱情。可即便如此，父亲还是只有她一个妻子，她也为父亲生下了三个孩子。”
“三个孩子？”
“没错，三个。大哥，叔卿，还有季卿。”
“那你呢？”
“自我记事以来，就一直住在南海边的小渔村，由一对老夫妇照顾我。他们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我的父母是谁，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孤儿。在那个小渔村里，有灵力低下的神族，有妖族，有鲛人，还有人族，大家混居在一起，从来不分什么高低贵贱。我在那个贫瘠的小渔村住了一百多年，当我想走出去看看时，突然来了一队人马，说是奉我父亲的命来接我回去，直到这时，我才知道自己是龙族族长之子。”
“那你是怎么知道自己不是龙王妃亲生的，有人告诉你的吗？”
“从来没有人告诉我，照顾我的那对老夫妇在我走后没多久就因为一场疫病而去世了，但这种事是可以感觉得到的。自我回去后，父亲待我和母后待我是完全不同的感觉，母后待大哥、叔卿、季卿和待我亦是不同的感觉。”
“她待你不好吗？”
“不，她待我很好！她是个温柔善良的女人，她虽然不爱父亲，却对龙王妃一职恪尽职守，竭尽全力协助父亲，照顾好他的孩子和族人。只是，她对我的好和对大哥他们不一样，她对我好得客气而疏离，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开始，我以为这只是因为我们分开的太久，慢慢就会亲近起来。但直到她去世，我们都未曾亲近起来，我这才发现，我们不是分开的太久，而是从未在一起过，我并非她亲生的孩子。”
伶瑶听的心都揪了起来，对于这样的感觉她实在太熟悉了：“所以你叫父亲为父亲，却尊称她为母后？”
敖绍揉揉她的头：“没错。她对我只能是母后，而不是母亲。”
伶瑶没想到敖绍竟有这样一段身世。她一直以为以他浑然天成的王者之气，必定是从小就接受着良好的王族教育，否则怎么连天帝嫡子開都没有他这般气度。不过，这也正好证明了，为何他不像其他神族那样瞧不起妖族、鲛人和人族了，反而重用人族大臣，推行惠及鲛人的各项政策。
只是，以他骄傲的性子，恐怕这段身世是他万万不想提起的，如今他愿意与她分享，是同病相怜？还是因为他想告诉她，他并不在意她的身份？
伶瑶忍不住想知道地更多：“她为什么会去世？”
“忧思成疾，心衰而死。”
短短八个字诉尽一个女子哀怨的一生。
从赤水族大小姐到龙王妃，从前朝世家大族到后世天帝重臣之妻，她的一生都尊贵无比，却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她被牢牢地囚禁在这尊贵的身份之中，终于用生命作为代价，求得了解脱。
“她终其一生，都未能得到父亲的爱，而她也不爱父亲。所以从那时起，我便下定决心，我的龙王妃一定要是我此生最爱的人。”
他目光灼灼，看得伶瑶的心无可抑制地狂跳起来。
她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不想自己那么快就沉沦在他炙热的眼神中，哑声问道：“西门宴使也查不出你的亲生母亲是谁吗？”
此话一出，只见敖绍眼神一凛，垂下眼去：“他查出来了。”
伶瑶急问：“是谁？
敖绍神色凝重：“你想知道？”
伶瑶心下一惊，小心问道：“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敖绍微微摇了摇头：“不是，只是我还是那句话，知道太多未必是件好事。”
伶瑶轻笑了下，道：“每次你这么说，都意味着接下来要说的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她握住敖绍的手，又道：“可即使不愉快，我也想为你分担。”
敖绍想了想，说道：“西门宴使告诉我，我的亲生母亲是敖隆的妹妹娢煙，我的父亲并非敖隆，而是伏羲大帝。”
“伏羲大帝？”伶瑶掩嘴惊呼。
敖绍点点头，将西门宴使所查之事尽数告诉伶瑶。
伶瑶听着，脑中思绪如浪，汹涌澎湃。
若西门宴使所言是真，那敖绍和云宓就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这样一来，两人绝不可能在一起。只要没有云宓，她有绝对的自信可以成为他身边唯一的女人。
伶瑶觉着这是老天都在帮她，隐秘地欣喜起来。
只听敖绍道：“不过西门宴使也说这事是他根据各种线索拼凑而成，当年之事究竟如何，如今唯有天帝青流一人可知。只是要从天帝那里得知当年真相，绝非易事。”
伶瑶听出他话中的无奈与遗憾，咬牙下定决心道：“我会帮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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