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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米蒸熟,拌入药曲,窨藏。一月后取出,醪汁澄澈,酒香扑鼻。
这美味的结果,只因水润入万物,又萃出精华。水的内涵,在这一番轮回中升华。
一直以为,最美味的菌菇料理,是在锅里放入时菌,盖上盖子,用文火煨。不着油盐,亦无调味,待菌菇汁水焖出,其味自鲜。所谓发汗料理是也。
举箸品尝,吸溜一口森林的味道;闭上眼,竟仿佛看到雨后的菌菇蓬勃生长。
水在万物的生命中流淌。万物的水有着生命的味道。水是生命的原汁原味。
管子说:水者何也?万物之本原也。泰莱斯前来握手:水是形成万物的始因。
许多民族的神话故事都有关于史前大洪水的记载。有人驾方舟逃生,有人在洞穴避难。出来后百废待新,于是世界重建。
原来世事,因水而生,因水而死,因水,而重生!
岁月变迁,华胥国又在何方葬?云梦泽又向何处寻?曾猜测伏羲女娲何以有半蛇之身:许是蛇能在水里来去自如吧。
水自流,时光荏苒,沧海桑田。无常世事如洪水,带给人间多少苦难?苦集而灭,于是心如止水。
善慧禅师说:人从桥上过,桥流水不流。
禅宗祖庭北少林,禅武合一,许多人心驰神往。儿时同窗好友,隆,曾一度痴迷佛学。他深知禅武合一的妙用,参禅更习武。
和隆一起研习少林七十二艺,中有一门轻功,唤作达摩渡江,用达摩纵一支芦苇东渡传法的典故命名。
忽然想问:如何是达摩祖师西来意?
竟想起马祖道一说:看水!
人未必因水而参禅,但人参禅却必参水。千年暗室,一灯可明。千年明灯,一瓢水可以浇灭。
轻功练到极致,据说能步履水面。这门功法的机巧在于从足心涌泉穴提气上行。涌泉穴是肾经的原穴。肾经五行属水。这步履于水面的轻功,不就是以水渡水吗?
也许人的心性气质归于水,人才能在水造就的尘世里无碍自由吧。
童年时,每逢盛夏傍晚,玩伴们喜欢在学府图书馆前的水池里戏水。光着脚丫,带上水盆,便有了一晚一度的泼水节。
人本是世间过客,却喜做水中游鱼。
傣族的泼水节,泼洒的水,是无常世间的祝福。儿童泼出的水,是最纯真的幸福。水是水所是。水的具体形式的意义,却因人而异。
童年时的我爱去河边玩耍,不喜欢水池的局限。
一个小女孩提着裙子,踢起水花,招呼岸边尴尬看水的我:你要不要一起来耍水?
我一脚踏进河里,就滑倒在水中,噗通一声,衣衫尽湿。她笑呵呵跑过来,拉起水中打滚的我。我一贯像块石板的脸,终于挤出一个笑容。一个笑,笑满了一个夏。
水,似情谊,会撞碎在阴暗的礁石,也能滴水穿石。
水与石的相遇会有怎样的结果,全看水与石会有怎样的相遇。
嬉戏时扬起的水花,溅满记忆中的暑假。童年时一起玩水的小女孩,后来不见。
水匆匆,带走青梅竹马。水淙淙,让童年失落在盛夏。
毕业后,再次见到隆,是在一家咏春拳馆。
我拉着他:给我讲讲咏春的“来留去送,甩手直冲”吧!
隆问:你击打过水吗?
打在水里,水承受着你所有的力气,但是你会觉得无能为力。拳头收回,水还是水,没有伤,不会损。
水无孔不入。水没有形,故适于任何形。
我说:是不是你接下来就该说,杯子要把装满的水倒出来,才能再装水?
隆爽朗大笑。
后来搬家,从城东迁到城西,从流水这头,迁到流水那头。故乡的秋属于雨水,秋的梦里也是潮湿的气味。
那天,在公交站台的檐下等车,却等来一场秋雨。一个女生冒雨冲来,在檐下冲我微笑,开始拧长发里的水。
晴带雨伞。我的书包里永远有一把伞。但是我却喜欢雨中漫步的感觉。仿佛一身雨水,能涤净心灵。
我取出伞,递给她。说:不用还。
也许是水的布施,让接受其布施的世人懂得布施吧。
花蕾等在雨水里绽放,果实赶在雨水前成熟。也许我们一生,只为等一场雨。等到化身水滴,方能溶于彼此。
然而,水带来了一切,一切的离去却往往无关于水。她向我一笑,冷来有些发抖的声音道一声谢。车来了,她远去。
谁住长江头,谁住长江尾?日日想谁不见谁?是否共饮一江水?
每当想起水中往事,可否想到水的本意?
我们是水里的浮萍,任水予我们缘散缘聚。
想过水中往事,想过往事如水。却不曾想到,五年后,遇到附近的她,她成了我的妻。
原来她家也曾住在城东,她童年的夏天也被那河水冲走。
原来她也在城西的车站檐下避雨,有个人递上一把伞。
原来,曾经沧海难为水。
我们是大海里的水滴,既然相遇,便不分彼此。
水,或流或止,或静或急,或海或雨,或我或你,都是世间。
我们从世间走过,如履水而渡。我们在苦海人潮中沉浮,水终被历练成平常心性。
我们是履水而行的水。
爱情是春花秋月,生活是柴米油盐,婚姻是一滴水融入一片海。如果有一天,我们在海水中忘了自己,但愿还能记起彼此曾经的如花笑靥。
生活的艰辛打碎了水杯,裂痕是永远补不如初的伤。水杯碎了,水却打不碎,因为水不滞于形。
那年雨季,我与妻双双辞职,同去江南,受一场水的洗礼。正如水中相聚,当于水中新生。
人生其实没有那么多说走就走的刻意旅行。人生本是水中浮萍,哪一刻不在水中行?人是红尘苦海一滴水,只愿能履水而行,方能坚持自己。
看了江南烟雨,看了小桥流水,忽想起“江流石不转”的诗句,竟悟:我们如水心性,方能水流不转。于是一滴水,履过无边苦海水。
水的心性,履水无痕。旅行归来,写下一首打油诗:
一别水迢迢,万里雨潇潇。
暮暮与朝朝,淅淅复寥寥。
兰烬思故侬,杏篱培新荞。
乱红意难了,汲泉香水筲
尾声:
麻谷宝彻问:如何是大涅盘?
马祖道一答:急。
麻谷问:急个什么?
马祖道一说:看水。
马祖道一问:怎不问水?
我说:何为祖师西来意?
马祖道一答:看水去!
我说: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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