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年冬天,我十一岁,母亲走了。两个姐姐跟奶奶住。家里只有我跟父亲,还有圈里的猪。
母亲得的是胃癌,她动手术的那段时间,父亲在医院里忙乱着。我就在家看家。那时候,村里偶尔会有小偷光顾,翻墙入室,偷牛药狗。
夜里,猪叫,我疑心是小偷来偷猪。害怕,不敢起床,也不敢喊,只好学着大人的样,干咳两声,想吓跑小偷。但是没用,过一会儿猪又叫。后来,害怕着害怕着我就睡着了。那段时间,同样的情形每晚上演。现在我都怀疑,有可能是猪这种看似很笨实际却很聪明的家伙的恶作剧,我在床上瑟瑟发抖之时,猪这厮正在圈里乐得打滚。
那时候我变得不怕鬼了,因为从来也没见过鬼做过伤害人的事,但是小偷,却会牵走牛拉走猪,让贫穷的人家雪上加霜。
2
那时,父亲是村小组组长之一。这种职务是一种兼职,白天里大家各自忙农活家事,晚上才有时间聚一起商讨村中杂事。母亲走后,父亲虽然不用去医院了,但是晚上有时要出去商量公事。所以,晚上很多时候还是我一个人睡。
有一天晚上,小偷终于还是来了。我不仅听到猪叫,而且听见锁响,父亲走的时候是把门在外面锁上的。响声来自于堂屋的门锁,看来小偷已经翻进院子来了。
刚开始我还安慰自己,可能是自己太紧张听错了,但仔细又听了一会儿,确定是真的有人在撬锁。心就跳到了嗓子眼儿。我口干舌嗓,咳嗽了两声。
这时,只听见门外的人,喊我的名字。原来是同村的另一个组长,父亲让他来我家拿东西,那时,他正拎着我家那串钥匙一把一把在试。我一阵狂喜,很开心地告诉他是哪把钥匙。
经过此事后,父亲知道我一个人在家里害怕,晚上再出去,就把我也带上了。走之前,锁上门,还把卧室里的灯打开。他告诉我说,有灯亮,小偷知道家里有人,就不会来了。
深夜,等我爸忙完了,我们一起回去。到家,看见卧室里暖黄色的灯光时,就感觉那还是一个家,仿佛母亲还在家里等着我们。
3
我渐渐长大,那个家也急剧地发生着变化。母亲的缺失,最初只是让这个家变得残破了一些,但也像是撕开了一个口子。后来这个家,人越来越多,也离我越来越远。远到——回头望,看不见房子,只有父亲一个人站在那里,像是一盏灯,告诉我那个亮着的地方曾经是我的家。
人生自古多歧路,命运的误打误撞,让我撞到了一个姑娘,我俩掏出身上的钱,也掏出身上的爱,拼拼凑凑成了一个家。
每次放假回家,火车凌晨四点多到襄阳。走进小区前的那片空地,远远地就能看见我们那栋楼还有一户亮着灯,不用数那是第几层,我就知道,那肯定是我们家。走进电梯,先打个电话给甜姐,坐到我们那层。走到门前,门上我们结婚时,贴过喜字的痕迹还在。
记得结完婚,到苏州工作之后,放假第一次回家,我不太确定我们家是几楼,凭直觉按了楼层。走出电梯了还在想,等会儿敲错了门怎么办,直到走到门前,看到那个我亲手贴的喜字,我才确定,没错了,是我们家。
敲门,门打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扑上来,我急出双掌,牢牢捧住她的头,定睛看,是甜姐(我老婆),这才敢往怀里塞,感觉像梦一样——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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