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你相信因果吗？单身了多年的劳拉做梦都想不到，一只乌龟竟然成就了她的婚姻。
劳拉四十出头，在市中心一家高级餐馆做出纳，她不属于第一眼美人，却是那种越看越好看的类型，内心的善良使她的目光中有种与众不同的魅力。
过去很多年，劳拉进行了各种尝试，网上约会，朋友介绍，但都没有修成正果，她渐渐对婚姻不报任何希望了，看到身边大批单身女人，有的还带着孩子，都过得挺好，她也就不再纠结。
自从母亲查出了肾癌，事情似乎变得不大一样了。劳拉是父母唯一的孩子，母亲特别希望活着的时候能看到女儿结婚，一般美国老太太很少惦记女儿出嫁抱孙子这类事情，但劳拉的母亲直接了当地说：“你若是真爱我，就找个好丈夫结婚，一来我可以平静地闭眼了，二来万一我有幸看到孙子的模样，那我闭眼的时候会笑着离开。”
母亲性格幽默，她又补充了一句：“偷笑着离开。” 劳拉在母亲的肩上轻轻地拍了两下安慰道：“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你知道，结婚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使劲就可以解决的，也得有人看上才行。” 她想开个玩笑，却一时没想起合适的，在幽默方面，她没有遗传母亲，很多地方都像了父亲，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平时工作忙，不觉得有什么，但情人节使她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孤独，劳拉决定下了班就去看望母亲。
父母住在郊区的一座大房子里。冬天的下午，天暗下来得很早，有些商店已经点上了灯，远处的夕阳在建筑顶上坠落下去。
劳拉开车驶过市区，情人节这天，路上不少行人兴高采烈地捧着玫瑰，街边的餐馆坐满了一对对情侣，他们喝着红酒，温情脉脉地注视着彼此，像一幅幅浪漫的油画。这些油画使劳拉陷入了恍惚，憧憬起自己的婚姻来。她习惯于利用这样的间隙走走神，不着边际地谋划一下自己的将来，这是身不由己的。
不知不觉中，劳拉已经在通往郊区的路上，这条路她走了太多遍，熟悉到不用思考的地步。快到家时，突然看见马路中间卧着一只乌龟，乌龟有巴掌那么大，马路上的车一辆辆快速驶过，显然吓到了它，它把头缩进壳里，不知道该打道回府还是该继续穿行，很明显，无论哪一种选择，它壮烈牺牲的概率都很大。
劳拉觉得乌龟会死于汽车的轮下，她迅速将车子停在路边，那里是不可以停车的，此处的地形高低起伏，马路蜿蜒曲折，车速限制在每小时35迈，相当于我们的每小时65公里，但人们往往超速。
为了安全起见，劳拉将车灯调整为应急模式，以便人们能够注意到她的车子，然后她往回走，去救那个乌龟，劳拉并没有意识到，她把自己放到了一个危险的境地。
就在她捧起乌龟准备将之放到马路边上的时刻，一辆快速驶来的白色卡车以迅雷不及眼耳之势将她撞倒在地。劳拉四脚朝天，她的后脑勺摔在地上，瞬间失去了意识。
开车的司机叫汤姆，在短暂的大脑空白后，他果断地拨打了急救电话，报告了出事地点。几分钟之后，汤姆听到了救护车的警笛声，紧跟着一辆交警的车子也赶到了。
汤姆把自己的驾照交给交警，又将车祸发生的经过讲给警察。“听上去你是无辜的，似乎没做错什么，但究竟是交通意外还是刑事犯罪，将由法官来裁决。” 胖胖的黑人警察说完耸耸肩，将他驾照上的信息记录下来。
救护车呼叫着消失了，当晚，汤姆失眠了，越想越觉得厄运就要降临了，万一那女人有个三长两短，他这一生就完了，他会在沉重的心理压力下度过每一天，他不敢继续往下想了，决定明天去医院看望劳拉，如果车祸不重，那么所有的事情就都好说，他不用憋在家里想入非非，把自己吓个半死。
这么想着，他终于踏实了，给狗狗加了水，揉揉它的后背说：“宝贝，晚安！”便倒头睡了。
02
第二天，汤姆来到劳拉所在的医院。
他胡子也没刮，随便穿了一条牛仔裤，脸上的焦虑显而易见。
在病房门口，汤姆告诫自己表现出有教养的样子，而不要让别人觉得自己是麻烦制造者。
“你当时蹲在马路中央干什么？”他耐心地问道。
“我看到一只乌龟在过马路，但是来往的车辆把它吓到了，它缩在路中央不知所措，我想把它挪到路边，仅此而已。”女人无辜地说。
男人心里嘀咕着，你倒是做好人了，却把我坑了，但他嘴上却说：“原来你是为了救一只乌龟，你知道那条路上没有灯，而且有很多弯道，多危险啊！”男人的语气几乎是在和老朋友说话。
女人愣了一下，那神情仿佛在说，“我没和你熟悉到那个程度吧？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呢？”男人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解释说：“我不是责备你，我只是吓坏了，坦白地说，我昨天晚上几乎崩溃。你知道那交警告诉我，我需要当堂向法官澄清自己是无辜的，而不是故意撞倒了你。”
女人这才注意到眼前的男人眼睛通红，眼白里有些细小的血丝，奇怪的是，他左脸苍白，而右脸红润。她突然有几分愧意，“对不起，给你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男人关切地问：“你伤到哪里了？严重吗？”
女人挺了挺背，努力想坐起来，她觉得坐起来说话会显得礼貌些，她不记得在哪里看到一句话，大意是女人躺着的时候，多数会有双下巴，尤其是年过四十以后。
劳拉试图坐起来，但伤腿不配合，汤姆过来帮她把床头摇了起来，女人说：“谢谢，我除了轻微的脑震荡以外，左腿的腓骨骨折了，可能需要躺一段时间。”
男人松了一口气说：“那太好了，你知道我多么担心！”这对他来说确实是个好消息。
女人把自己的长发往耳后捋了捋说道：“不必担心，开庭时，我会向陪审员解释清楚，不让你有麻烦。”男人听了这话，突然对女人生出几分好感，善良的女人，为了救一只乌龟把自己伤到，都这样了还想着帮我洗清麻烦。
这么想着，他竟然觉得病床上的女人有些妩媚，眼睛水汪汪的，睫毛微微地向上翘着，没化妆的脸有些苍白，但眼神真诚。“这是一个好女人。”他对自己说道，并且觉得女人有点像自己的初恋，特别是下巴，那么性感地微微翘着，中间还有一道凹陷。
他又想现代人活在大都市中，越来越像机器人了，唯一不同的是，人类有一颗温暖的心，还有生殖系统，不仅可以繁衍后代还可以享受今生。
想到这里，汤姆突然觉得身体内有一股热流在涌动，这对他来说有点破天荒，他活在自己的世界已经很久了，上班，健身，遛狗三点一线，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汤姆年轻时在海军服役了五年，那些日子里，每天只看到海天一色，波涛滚滚，偶尔会看到海鸥拍打着海面，他在军舰上，学会了孤独，也学会了克制。
退役后，他成为一名软件工程师，周末闲暇，他就去动物保护中心做志愿者。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一连几天到医院看望劳拉，这天醒来，汤姆发现自己开始惦记劳拉了，起初，他以为那不过是因为自己不愿面对纠纷和责任，但他很快发现，如果真是那样，他的身体不会莫名其妙地激动和期盼，像是远航归来的水手，仿佛看到了地平线上的曙光。
越是这样，汤姆越想搞清楚自己，究竟是陷入了爱河？还是长期单身太寂寞，身体在发出求偶信号。这么想过，整整一天，他没有给劳拉发任何消息，在此之前，他至少会每天问候一到两次，不是打电话过去，便是留言问候。
劳拉没收到汤姆的消息，有些寥落，她对汤姆的印象很不错，高大帅气，深邃的蓝眼睛总是温柔地望着自己，还帮自己洗了内衣，想到这里，劳拉心里涌上一股甜蜜。
刚才医生来过，告诉她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护士来测血压时也问：“今天你的男朋友没过来？”劳拉没说什么，只是尴尬地支吾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不明白，什么时候起周围的人把汤姆当做自己的男朋友啦！
“妈妈，我明天就出院了。”劳拉在电话里对母亲说。
“我和你爸去看过你了，见到你和一个男人聊得火热，就没打扰，在走廊坐了一会，回去看见你俩仍在热聊，我和你爸就开车回家了。那人是谁呀？看着很不错呢。”母亲在电话里开心地说。
“妈妈，你想到哪里去了，那个人就是汤姆啊！我和你说过，就是他撞到了我呀！”
“怎么听着像电视剧里的情景，帅哥误撞了单身女，不过电视里的男人多数已经结婚了。”母亲看来不仅幽默还很睿智，她在套劳拉。
“汤姆是单身，曾在海军服役，现在是软件工程师，也是一名爱狗人士。”女儿一口气都说了。
在母亲患病前，劳拉不是这样的，母亲问的话，总是很少正面回答，她也搞不懂为什么要那么做，自从上了初中，她就养成了保留秘密的习惯。但是，母亲查出了癌症，她变了，不仅给母亲买这买那，还开始说心里话了。
汤姆来电话了，他编了一个借口，“我这几天忙着新程序上线，你出院后，我抽时间去看你，好好休息。”
周六傍晚，汤姆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劳拉去了海边，仍是淡季，空旷无人，远处有一对男女依偎在一起望着大海，过了一会，那男生拿起身边的吉他，开始唱一首甜蜜的老歌：I can feel the glory in my dreams，In my life, I just see you and me，Together, we can be so strong。Can you feel it? Can you feel it?
一轮鹅黄色的圆月正在悄悄地升起，春风温柔地吹过，四周的一切都充满了魔力，令人沉醉，汤姆眼神迷离，身上的汗毛都兴奋地跳起舞来。劳拉闻到一股陌生的味道，那是一种她从未闻过的男人刮胡水的味道，若有若无，时隐时现，令她意乱情迷。
劳拉想，这就对了，恋爱就应该是这样，无声地坐在一起，有些陌生，却也默契；近在咫尺，却一心一意地向遥远的地方憧憬着。
“你相信缘分吗？”汤姆问。
劳拉将头歪向一边想了几秒钟说：“我相信因果，你做了一件善事，会有另外一件好事找上门。”
“我同意，古老的东方文化就是这么说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一会就到。”女人噗嗤一声笑了，纠正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俩人都笑起来。那天，俩人发现他们竟然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喜欢研究古老的东方文化，这使他俩有种息息相通的默契，甜蜜而令人憧憬。
03
汤姆的母亲要做髋关节置换术，父亲来电话让他回去看看。
他利用假期回到了西部，在他成长的故乡，汤姆见到了初恋情人玫瑰，玫瑰离婚两年了，现在仍旧孑然一身。玫瑰听说汤姆回来了，不断约他出去，劳拉几次打给汤姆的电话，他都没接到。
十几年过去，汤姆发现初恋其实是个平常的女人。玫瑰年轻的时候很像她母亲，挺漂亮的，眉目疏朗，但现在，周正的五官仿佛在一盆水里荡漾开了，长得太开了。汤姆寻思可能因为当时年轻的缘故，什么地方都让他着迷却不懂得究竟。
玫瑰穿着短裙，露出一双性感的腿，又直又白，丰润细腻。
那晚，她喝多了，很想借此机会和汤姆重温旧梦，男人何曾不想呢，这些年，因为当年的不得已分手，只要想到女人就是玫瑰，没别的身影。
“这次见到你，我太高兴了。”说这话的时候，她还带着点嘲笑自己的口气。“你知道么？我时常会想起咱俩当初一起看电影的情景。那是咱们的青春。”
玫瑰说完，跳起来坐到他身上，轻盈的动作宛如当年，汤姆心里一热，激动得无以复加。男人是站在那儿，心却好像已经上了床了。
他知道，我现在要怎样就怎样，可是他突然看见了挂在椅子背上的领带，深蓝色带着小白点，那是劳拉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虽没有明确男女朋友关系，但汤姆觉得，他俩之间已经有了某种连接，这么想着他听到了身体内部的坍塌声、撕裂声，他不愿意再像单身男人那样随便，他站起身来对玫瑰说：“我有未婚妻了，不能乱来了。”
女人愣住了：“你什么意思？为什么不早说？” 男人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讲了他和劳拉之间发生的事情，“也可能是我的一厢情愿，但是现在很明确了，我要娶劳拉做老婆了。”
玫瑰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层细汗糊住了额头，太尴尬了，她的神情透着暗败，眉梢眼梢往下坠，但她克制住了自己的恼羞成怒，平静地说：“祝贺你，到时候别忘了请我喝喜酒，我很想见见那个劳拉。”
外面下着细雨，汤姆穿好衣服，送玫瑰回家，她家住的很远，深夜的道路影影绰绰，没有街灯。刚才被玫瑰吻过的脖颈处，皮肤有一种紧缩的感觉，像有张小嘴轻轻吸着它似的。汤姆小心地和玫瑰保持着距离，他不想再引起误会。
车里的谈话有一搭没一搭的，玫瑰知道自己失去他了，这次是彻彻底底失去了。一种绝望的执拗，从心里冒出来。快到家的时候，她冷冷地说：“就在这里停下罢。我不愿意让家里人看见我们又在一起。”
事后，汤姆也觉得惊讶，他竟然硬着心肠把玫瑰送回家了，他拿这件事来安慰自己：“在那种情形下我都管得住自己，我太厉害了。” 他对自己那晚上的操行充满了赞叹。
这几天，劳拉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使她的心一点点掉进深渊，却没有落地，像掉进巨兽口中，只是不断下坠。
这几天，汤姆的电话明显少了，偶尔接通了聊几句，他又显得心不在焉，是那边有女人了吧？汤姆说过，自己长得像他的初恋女友玫瑰，不会是那个玫瑰又在绽放了吧？
劳拉越想越心烦意乱，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爱上汤姆了，这个发现使她思前想后，患得患失，百转惆怅，最后不得不追剧才让自己平复下来，意识到这一点，她提醒自己，不再想他，不再联系他，随他去吧！
以前，劳拉也谈过几个男友，但不知为什么，每个男友都是在一起三四年就走不下去了，这个汤姆还没开始呢，就让自己这么惦记了，这以后万一在一起还不累死了。
母亲已经把汤姆当成劳拉的男朋友了，她神秘兮兮地对劳拉说：“我看出来了，他很喜欢你，他看你的眼神很温柔，我觉得他是爱上你了，他会向你求婚的。”母亲说得很肯定，倒是让劳拉有些吃惊，母亲的眼光一向厉害，她看人很准，有时几乎超过能掐会算的吉普赛女郎，但自己和汤姆的事终究没有落到实处，那份高兴就难免虚空，有点像水底下的竹篮子，一旦提出水面都是洞洞眼眼的了。
劳拉忍了几天，终究是没忍住发了一个短信过去，“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就像那天我们在海边时的样子。” 尽管话少却相当抒情了，关键是劳拉的胸中凭空涌起万般眷恋，结结实实的，却又空无一物，很韧，很折磨人。
她开始恐惧了，这恐惧中多了几分难言的企盼与焦虑。当爱情被黑暗包裹时，因为不知后事如何，必然会带来这样的窘境。
一周在平静无消息中过去，周末时，汤姆回来了，带着几分疲劳却是鲜活生动的，他带劳拉出去吃饭，俩人叫好了菜，汤姆又叫了红酒，接着劳拉看见侍者推来一盘精美的蛋糕，蛋糕上有一颗红色的爱心，她忍不住说：“我的生日还有两个月呢？”汤姆微笑不语，对劳拉说，“切蛋糕吧！”
劳拉一刀下去，碰到一个硬物，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预感到什么，果然，一只钻戒出现了，劳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情景她想象和憧憬了很多遍了，但真的发生时，她反而蒙圈了。
汤姆单膝下跪，非常绅士地对劳拉说：“你愿意嫁给我吗？”一片静谧，时间仿佛凝固了，突然，四周响起了掌声，餐厅里吃饭的人们纷纷向他俩表示祝贺，劳拉的眼泪慢慢地涌上眼眶，她点头说：“我愿意。”劳拉已经坐不稳了，幸福得近乎崩溃。
俩个人的嘴唇碰到了一起。
一年后，他们有了一个漂亮的男孩，简直是汤姆的翻版，劳拉的母亲欢喜得不得了，每天将他带在身边，你猜怎么着，自从做了肾癌切除术，她的身体竟然越来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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