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亲爱的父亲，我怀孕了！但我遇到了一生的挚爱。你知道，以前我是怎样的孤独而高傲的活了这么多年。本以为，我的一生就要这样单身下去了。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我的真命天子，你最了解我，我从小向往巴黎，热爱法国电影。现在发生的一切或许是命中注定，反正，我不会再离开他了。天气转暖后，我将带他来台北见你们，你们如果同意，我们将去巴黎结婚，从此在那里生活。
唯一的纠结是模特梦可能要推后了。
拜托说服我的妈妈，我相信你们会理解我的。
女儿，晓月。
02
石晓月第一次出现在课堂上时，像泥泞雨夜里的一道霹雳闪电，亮瞎了所有人的双眼。
那天阳光灿烂，只见她走起门来，嘴角挂着几丝调皮的骄傲，步子仿佛踩着鼓点，176的高挑身材，腰肢扭动，酷劲十足。脸是极小的白瓜子，眉眼却是欧式的。黑发披肩，两道蓝色的高光在黑发间若隐若现，传递出神秘的气息。
石晓月的口头禅是，不是猛龙不过江。
的确如此，像她这样的美女到了纽约，那就是蛟龙入海，气贯长虹。她23岁，来自台湾。出来之前，被台湾一家时尚杂志发现，有过一年的模特训练，也拍过一些时装广告。
受家庭的影响，她自小受到中国传统文学的熏陶，内在的积累使她随便穿一件白色连衣裙，都透着茉莉花的味道。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她的出现让全班男生无心听课，女生则开始琢磨她的衣服和包包。
03
这一天，阳光明媚却微微飘雪。圣诞前夕的纽约有着平日里没有的激动和热闹，梅西百货开始促销，准备一年一度的花车大游行。
洛克菲勒广场变成了雪白世界，音乐响着，少男少女在滑雪，有个女孩戴着红围巾在场地里飞舞，像白雪世界里的一个红精灵。
时代广场竖起了一颗巨大的圣诞树，有一句广告语不断闪现在巨大的屏幕上：这里是你实现梦想的地方。
纽约的酒吧迎来了提前过夜生活的人们。寒冷挡不住年轻时尚的步伐。晓月和闺蜜虽然穿着大衣，进到酒吧，脱掉外套之后，修身的宝石蓝晚礼裙，露出她象牙色的香肩和美颈，化了淡妆的她，今天格外的妩媚动人。
她们要了两杯女士鸡尾酒，开始聊起了台湾的一切，台湾虽然很小，但在离开后，一山一水都清清楚楚地让她们思念不已，尤其是士林夜市的小吃，不能想起，一提起来就忍不住的咽口水。
两个人说着眼下的打算，晓月说，不出来不知道，自己的口语竟然这么差，那天她买东西听不懂黑人售货员说的话，直接问他，你说的是英语吗？没想到对方用中文说，你这个傻冒!难道我说的是希腊语？惊得她眼珠子掉了一地。
轻柔的圣诞音乐令酒吧里弥漫着丝丝醉人的温柔气息。
吧台前坐着两个法国年轻人。其中的一个尤其有型，眼睛细长深邃，像两汪蓝色透明的湖水。肌肉健硕，从他紧绷的衬衣里呼之欲出。
他的朋友称他福瑞克。他们在低声讲着法语。
晓月和闺蜜谈得很嗨，他们聊到了台北的高中时代，那个龙虾般的英语老师，上课是怎样的幽默，她们总是笑的忘了课堂上需要记住的单词和句子。害的她们到了纽约，既无法听懂老美讲话，更无法和他们交流。
喝到二人有点微醺，晓月起身去洗手间。穿过吧台时，晓月突然脚下高跟靴一歪，人倒下去摔进一个男人的怀里。那人拿着的红酒，基本都泼在了晓月的裙子上。她正要发怒，却看到了一张十分帅气的脸。
空气凝固了，一个法国小鲜肉，比雕像大卫更秀气，长长的睫毛翘着，十分俊美。
中国人从小煎炒烹炸长大的，关键时刻就算火冒三丈，也会迅速平复下来，寻找出路，知道崩盘是没用的，更何况对方是如此的帅哥，多少人想撞上去都愁没有机会呢。
她正想着，男人已把她扶起来，递过纸巾帮她擦裙子上的污迹。绅士般鞠了一个躬说到，对不起，我是福瑞克，希望没有吓到你。他的声音富有磁性。
她只感觉到五百瓦的电流”嗖“一下窜过全身，整个人顿时变得软绵绵，眼神也瞬间变得温柔了许多。
然后四个人回到了一张桌子上。简单的英语对话后，发现都是刚来纽约的人，英语表达基本上半斤对八两，都不怎么样。但是青春的荷尔蒙并不会因为语言不够而卡滞。
很快他们就决定换一家餐馆，理由是这里太吵了。但是当他们把曼哈顿几乎走了一遍后，发现已经是打烊的时间了。空旷的大街上，寒风凌厉。后半夜两点五十，闺蜜已经累得完全走不动了，四个人只好去了一家三星级酒店。等待天亮。
04
晓月开始逃课了。偶尔回来一次，上课完全心不在焉，考试几乎都不及格，眼睛却是一闪一闪亮晶晶，贼亮贼亮的。
二人果然齐刷刷掉进爱河去了。冒失的，鲁勇的，一往无前，一段狂飙岁月。可是，青春若不是这样，便是虚度，仿佛没有长大就直接老了。
晓月22岁。被这从天而降的爱情冲晕了头脑。爱得如火如荼。皇后区小小的出租房里，小提琴美妙的回响着，两个人睡在一张单人床上，彼此抵御着纽约寒冷的冬季。法语是世界上最美妙动听的语言，帅哥爱人在她耳边喃喃细语，满眼的柔情蜜意，22岁的台湾女孩彻底被融化了。
她看着他的侧脸，怎么看都像年轻版的阿兰德龙。她就说，你知道那个电影明星吧？你长得很像他，我以后就叫你德龙好吧？
德龙当然喜欢这个昵称。他25岁，刚刚在巴黎大学毕业，学的是烹饪，主修西式甜品，这次来纽约的五星级酒店学习一年，拿着L1工作签。他对法国甜点兴致盎然，每日下班从酒店小心翼翼的捧回一块，放在小盒子里，再用漂亮的彩带扎出一朵花来，满足女孩的心和胃。
女孩给台湾的父亲发了邮件。
父母都是台湾大学的教授，也曾留学英国，自由恋爱成婚，至今相亲相爱。温暖开明是家里一贯的作风。
父亲回了邮件说，欢迎你们一起来台湾。父亲原本希望她融入到更广阔的世界中，扩大她的职业视角，使她可以在国际一流的模特中找到一席之地。但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半路杀出一个法国程咬金，打乱了他的如意算盘。
05
晓月带着德龙回来了。
机场到家的路上，景色格外清新。窗外熟悉的山水，在南亚潮湿的空气里，变得清远淡泊，仿佛行在宋人的画中。她想起一句宋词，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结果就用中文脱口而出，听得福瑞克一脸蒙圈。晓月却不知如何翻译，急红了脸只好说，算了，以后到网上查给你看。
父亲是不大情愿的，他不喜欢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法国大厨。尽管小伙子很帅，教养极好。但是，和他的理想女婿相差甚远。
妈妈更是为她担心，女儿从此远赴巴黎。没有任何生活能力，没经过任何摔打，没谈过恋爱，这么年轻，本来是前程远大，现在却要急着做母亲了，而她自己根本还是个孩子。
但是母亲很了解女儿的性格。眼下她已经怀孕，一门心思要把生米煮成熟饭。独生女儿从小被惯的我行我素，天马行空，独往独来。只要她想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除非她碰了南墙，而且这南墙必须是铜墙铁壁，把她碰的头破血流才肯回头。
父母只好在喜盈门餐馆安排了一顿饭，叫了爷爷奶奶和台湾主要的亲戚。席上宣布说，女儿有了未婚夫，这就等于是给她订婚了，明年此时，他们将在法国巴黎完婚。但是，女儿怀孕的事，他们没有对大家说。
席间，舅舅问，晓月你们俩怎么认识的啊？爸爸赶紧抢着介绍说，他俩是纽约英语班的同学。听的晓月莫名奇妙，幸好德龙不懂中文，也就相安无事。妈妈赶紧举起酒杯说，"来，大家干一杯，祝一对新人幸福。"
吃过这顿饭，就算是全家默认了。晓月带着德龙游了台湾。法国帅哥和台湾靓女无论走到哪里，都成了一道亮丽风景，引得吃瓜群众投来各种羡慕嫉妒恨。
06
他们回到巴黎，晓月开始上学，一边学习法语，一边准备做母亲。而德龙在巴黎的谢尔顿酒店找到了大厨的工作，工资很不错，他似乎很开心。租了房子，安顿下来，准备迎接新生命的诞生。
日子甜蜜而安逸。像小溪欢快地奔向大海。转眼，晓月的孩子出生了。是一个漂亮极了的洋娃娃。他们把照片微信给父母，果然就把二老的眼泪激动了出来。父母心头一软给了宝贝一笔钱，让他们雇一个保姆照顾宝贝。
晓月本来就是很好的身材，加上喜欢锻炼，很快就恢复了原样。春天来到时，她回到巴黎时装学院开始了设计专业的学习。
本以为日子会这样幸福的细水长流下去。可谁知发生了后面她自己都万万没想到的事情。
这天她路过先生的酒店，决定进去给他一个惊喜。但是丈夫见到她显然没有了以前的惊喜表情，还怪她不该在他上班的时候过来，使他分心。她四处一扫，看见了几个比先生年长的大厨，正在厨房忙碌着。和丈夫的唯一不同，他们秃顶，腹部隆起。
在那一瞬间，她仿佛看见了丈夫的天花板。她知道，日复一日，他也会渐渐秃顶，然后腹部突出，身上永远带着奶油的气息。他的工作也就这样了，他不是一个喜欢挑战的人，他不止一次的说过，他不想有任何变化，他就喜欢生活四平八稳。
人类是种奇怪的动物，看到底了立刻觉得有些倦了。他就是这样简简单单日复一日地活着，对她也是单纯的如同孩子。但是，女人的心，海底的针。特别是有文化的中国女人，心思丰富到全世界居首。她意识到自己的思绪，甩了一下头发，仿佛想甩掉自己的杂念。
她独自回家了。
07
在美术史课堂上，她第一次见到了欧阳教授。
教授看上去有四十多岁了。
互联网时代，学生们早已经比老师更会查信息，很多教授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仍用老方法讲课，学生们都听腻了，不是昏昏欲睡，就是在看手机，打游戏。但是，欧阳教授讲起课来，却是学富五车，及其幽默。每次他的课都是学生爆满，需要早早地抢位子。
晓月很快了解到，教授来自中国大陆，复旦毕业，属于本学院的最杰出才俊。她尽量往前面坐去，偶尔提问一下，希望引起教授的注意。
作业都是交邮件。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开始给教授发邮件，问很多自己困惑的问题，也谈起她的梦想和希望。写邮件时，她忘了自己已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她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
她以前从来没想到，有一天她会被来自中国大陆的大叔所吸引。自从中国崛起，中国大叔们也随之人气不断上升。经过两种文化打磨后的文人气质，绅士的举止，中法语言熟练地混合在一起的聊天，一点点把她吸引过去。
夏天来到时，他们已经开始单独喝咖啡了。遇到教授后，现实的烦恼变的抽象了，生出了些许哲学意味。有多少日子了？她没有写过中文，温婉的诗句出现在她的笔下，使她即羞怯又有一点小小的感动。
离过一次婚的教授，头顶有些稀疏了。像一个暗示，告诉她，彼此的年龄有着两个十岁的代沟。
但是，那些精神上的默契，远远胜于自己对丈夫身体的欢喜。这把她搞糊涂了，在一个最好的爱情里，究竟是精神重要呢？还是荷尔蒙重要呢？为什么精神吸引也会产生荷尔蒙的冲动呢？
晓月和教授在一起时，似乎少了些活泼，却多了几分人生洞察，仿佛在生长，度过青涩，走向成熟。
那天教授的一句“月是故乡明”几乎使她落下泪来。
喝完咖啡，教授带她去游塞纳河。同样的一条河，却游出了不一样的滋味。他由法国大革命开始，讲到了巴黎圣母院，又讲到雨果的其他作品，夜幕下平淡的建筑顿时变得鲜活生动起来。
教授不像德龙那样直率，生猛，纯真。而是东方式的润物细无声，表面上看都是听晓月的，可结果却亦步亦趋，这大约就是王道了，更高一筹。
”遇见先生，是我人生的幸事！“晓月借着酒劲说出了这句话后，立刻沉默了。喝了红酒，映在眼里，变成明珠。
教授没有接话，他根本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娶自己的学生，况且这在学院是不被容许的，即便这里是法国。
他也知道，晓月是一个孩子的母亲，那孩子仍很小，虽然他很欣赏晓月的美丽和性格，她身上有些东西让他心动。但是目前，晓月毕业之前，他不想和她有感情上的任何瓜葛。他好不容易离了婚，他不想很快再次昏头。
晓月最终毅然决然地和法国丈夫离了婚。她把孩子送回了台湾，开始了自由自在的单身生活。她毕业了，找到了不错的工作，拿到了绿卡，开始和教授约会了。
这次爱情，她理智多了，不在教授家过夜，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享受着一份细水长流的爱情，她从没想过再婚，她不知道今后会怎样，她给自己足够的空间来了解自己。
她想知道，中西方的爱情，如此的不同，她到底更喜欢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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