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醉
文丨蔷薇下的阳光
③将军在上
时间如流水，她在忘川河内苦苦煎熬着，痛并快乐着，看着他从奈何桥上一遍一遍地经过，她只能默默地守着冰冷的忘川河，有血从胸口流出，而她早已习惯……
“这一世的他命运多舛……”奈何桥上，孟婆望着河内的她说道，已然过了三世。
她笑笑不语，慢慢游向了深处。
这一世的他出生寒门，却有一腔报国的热血，他背着一柄剑，只身来到皇城，只为能够进入到军营，以身报国。
他一身破旧的粗布麻衣，看着告示上贴着皇城的招兵买马的消息，便排入队伍，他知道一入军营，便是置生死之外了。
写名册的将士看了他一眼，“你这么瘦，能驰骋沙场吗？”
他笑了，“保家卫国是每一个年轻男子的愿望，岂能以胖瘦来决定？”
将士看着他那坚定的眼神，“签了这个，你就可以入了军营了。”
他接过将士递给他的那张生死状，嘴角微微上扬，签了。
将士看他如此之快，出于好奇，“若是人人都能与你一样，无牵无挂，就好了。”将士是看到他在亲人那里没有填。
他笑着指着自己的胸膛，“家在这里。”
他知道，他不能带着牵挂来到军营，在大家之前，小家不过是茫茫红尘中的一粒尘埃罢了，他依稀记得他出发前，家中老父母与自己的妻子站在门口朝他挥手的情景，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幕，他也永远不会忘记老父亲在他离开家之前对他说的话，“保家卫国说大事，不用记挂家里。”
“夫君，愿你卸甲归来的那天。”妻子靠在门口，身旁站着一个小娃娃，那是他们的孩子。
男儿志在四方，他背起行囊来到了皇城。
那一日，她忽然离开了忘川河，来到望乡台，逐渐透明的身体看得孟婆有些心疼，“孟婆。”
孟婆以为她想通了，实不然。
“孟婆，这一世的他会卸甲归来吗？”
孟婆喝着茶，“世间万物都有它既定的命运，是否归来，又与你何干？”
“我，我想陪他一起驰骋沙场。”经过几世的等待，这是她第一次对孟婆提出要求。
“再熬几世你就可以寻他了，若是这一世你出了去，那么前面的等待都……”孟婆欲言又止。
她转身，默默地跳入了忘川河内，百年，百年，她已经在忘川河里等了三个百年了，第一世他为将军，战死沙场，妻儿携他一同赴黄泉；第二世他为狱卒，一生都在牢房内守着犯人，没有娶妻生子；第三世，也就是这一世，他出生寒门，有报国之心，却不知道有没有福气卸甲归来……
她想看他一眼，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一眼，可是孟婆说了，一旦离开，前面三百年的等待就白费了，她犹豫了，她不想失去前面等待的三百年，但是又想看他一眼。
啊……忘川河内的撕咬声又响了起来，她思念越重，被撕咬的程度也就越深，身体越发得透明，她仿佛已经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透明的同时，她的心脏也越来越小，颜色越来越淡。
“姑娘啊，你太傻了，为何要如此执念呢？就算你看到了他，他也不会记得在多少个轮回前救过你，何必如此执迷不悟呢？才三百年，才三百年啊！还有七百年……”孟婆来到她的身边，给她疗伤。
“就是因为这份执念，我才能坚持到现在。”
“可他不记得你，也不会爱你。”孟婆想打消她的念头。
“只要一眼，孟婆，就让我看一眼，这一世我知足了。”她哀求着，无论孟婆怎么劝说，都无法改变她心中的执念。
孟婆没有答应她，既然知道她想熬过千年，就不会让她此时出去，孟婆离开了她的身边，手一挥，那些铜蛇铁狗变肆无忌惮地扑向她，将她带入了忘川河的深渊……“孟婆，就一眼，就一眼……”她还在哀求着。
皇城的军队集结完毕，很快就要奔赴沙场，临行前，有将士的家人前来看自己的孩子，也许这一别便是最后一面，而他面容淡定地站在那里。
“这一次出征，漫漫长路，何时是归期，谁也不知，此生死状，无论战死沙场还是有幸卸甲归来，都是你做出的无悔选择！”
将士出征，无疑是一个王国的至高荣耀，是成是败，在此一举。
沙场上，刀剑无眼，战士们手握着兵器，与敌方兵戎相见，他的眼神是那么坚定，他冲锋向前，一个人抵挡数十人，不得不说，他很勇猛，其他将士们见他如此勇猛，瞬间也士气高涨，伴随着“冲啊……”
一时间，战场上血流成河，天地之间，昏暗无比，两方不分上下，战士们的气势没有因为天气的变化而变化，只有胜利才能得以回归。
第一天，两方损失都过半，均撤回了自己的营地修整。
他的勇猛让将军十分佩服，并授予他将军之衔，这份殊荣来得太过突然，他没有马上接受，而是单膝跪地，“将军在上，我不过一名小卒，能够报效国家，是我之荣幸，当前形势，还是请将军收回，若是能战胜，再授予不迟。”
他的话让将军更是佩服，“好，我期待你的胜利！”
第二日，他们整装旗鼓，一鼓作气，连连击退敌方，吓得敌方连连撤退，战士们士气高涨，那一夜，他们放松了警惕，却不知道白日里敌方是故意撤退，他们是想在夜里袭击他们。
恰巧，他去外面树林方便，待回来的时候，阵营内已然着火，敌方的偷袭让他们损失了许多将士，第三日天刚亮的时候，他请命，“请将军让我出战。”
将军看着战士们伤的伤，死的死，今日若再不全胜，怕是难撑下去，便同意了他的请命，“平安回来。”
他背着那柄剑，带着几个精干的将士一起，敌方的将士虽然也所剩不多，但是他们一点都不惧怕，“誓死不做亡国奴。”
他们并肩作战，几个来回，他们牺牲了几个将士，留着的还有三个，“怕不怕？”他问道。
“不怕，要死也要战死在这里！”
“待会，我去分散他们的主力，你们万不得冲上前，杀掉他们的羽翼就撤！”
“那你怎么办？”
“不用管我！我没事的。”
“不行，你一个人太危险了，我们与你一起！”
“我分散他们的主力，你们俩将羽翼除掉，然后撤回去搬救兵！”他再一次解释着。
他们俩只好答应。
“他有危险！”忘川河内的她挣脱开撕咬，拼命往上游去。“孟婆，求你了，让我去救他。”
“他这一世的命已注定，你救不了他。”
“那让我看一眼，就一眼。”
孟婆最终还是拗不过她，“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那是三百年来她第一次笑靥如花。
他终于冲向了主力，以一人之力，将主力分散了去，背后也因此受了剑伤，人啊，一旦受了伤，就会削弱自己的力量，他杀了大部分人，却也被他们数剑刺入胸膛，他手握他们刺来的剑，嘴里的血大口大口喷出，摇摇晃晃地站在那，“来啊！有本事都上！”
那些人朝着他冲来的时候，挡在他身前的是他的那两个兄弟，他们替他挡下了剩下的剑，“你们……”
“好兄弟，我们，来世再共赴战场！”
三个人至死也还是站在那里，敌方的将军看到了这样一幕，他说，“撤吧！”
“可是，将军，我们只要现在攻过去就胜利了！”
“撤吧！”离开前，他摘下头盔，朝着那站着的三具尸体鞠了一躬，那是对勇士的尊敬！
那一战，他所在的军队胜利了！将军看着三具站着的尸体，与其他将士都鞠了一躬，“将军在上，请受我们一拜！”
那一拜之后，三具尸体才慢慢地倒了下来……
她来到的时候，他已战死，她飘到他的身边，终于看到他了呢，她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泪水滴了下来，却没有滴在他身上，她是透明的，根本触摸不到他，但是足够了。
她亲眼看着他被厚葬，那一世，那一眼，足以让她再撑几百年。
“值了吗？”孟婆问。
“值了。”
“可是他不记得你。”孟婆转身。
她笑了，笑着游向忘川河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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