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琅琊令之棋子|尘世花

作者: 小李家的逗比 | 来源:发表于2017-11-30 11:02 被阅读688次
    【短篇小说】琅琊令之棋子|尘世花

    武侠江湖

    琅琊令之棋子

    最美人间四月天,花红柳绿尽欢颜。

    沈府上下张灯结彩,鼓乐喧天。今天是掌上明珠,沈花青小姐出嫁的日子。

    阳光和煦,透过木窗的镂空雕花,斜斜照进闺房。陪嫁丫鬟杏儿挑出一枚花钿,仔细贴在沈小姐的眉间。镜中的新嫁娘纤纤细眉,眉湾里,两汪清泉晶莹通透,肤如凝脂,楚楚动人。

    方府。

    方家老太太端坐在正堂,眉头紧锁,心事重重。就在刚刚,儿子方尘轩告诉她,他不能娶沈花青。因为他喜欢的是府里的丫头聆兰,两个人早就私定终身,现在聆兰已经有了身孕。

    犹如晴天霹雳,老太太觉得空气都要凝固了,让她窒息。自从方家老爷子走后,她一个人撑着这个家,原本以为儿子大了成家立业,她就可以安享晚年,没想到就在今天,就在眼前,儿子带着聆兰跪下求她成全。

    老太太叹口气,“聆兰,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好孩子,机灵,能干。没想到,你竟然做出这样见不得光的事情,真是让我失望透顶!”聆兰红了眼眶,缓缓跪下去,无言以对,使劲咬着嘴唇。

    方尘轩见状,赶忙抬头说:“母亲,其实我早就想告诉您,就是担心您不愿意,才拖到现在……”

    老太太摆摆手打断他,“尘轩你知道,现在生意不好做,我们只有仰仗沈家才能生存。好在你和花青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她打小就喜欢你。所以,你要体谅我,你得为整个方府负责任,而不仅仅是聆兰一人。”

    老太太顿了一下,叹口气继续说:“今天,你必须把花青接来。至于聆兰,我让管家方铭送她回乡下老宅,待生下孩子后,找个合适的机会,会让你纳她为妾。”

    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尘轩岂会不明白,多说无益。他天真地想,至少现在母亲还是心疼聆兰的,再争执下去,老太太真的生了气,动用家规家法,聆兰的处境恐怕会更悲惨。

    聆兰深吸一口气,哽咽着说:“方太太,我离不开尘轩。我不敢奢望名份地位,只求生下孩子之后,能再回到他身边。”说完泪眼婆娑望着尘轩,尘轩心里一疼,竟不敢直视她委屈而又惊恐的目光。

    方老太太语气倒是略有缓和:“起来吧,有身子的人,别跪着了。方铭,带她下去。”

    聆兰泪流满面,出门的时候回头哭喊着:“尘轩哥哥,你千万要记得,接我回来!”

    聆兰被方铭带走了,尘轩的心也空了。他强颜欢笑换装上马,带领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赶往沈府。

    吉时到。喜轿中的沈花青心花怒放,今天,她终于嫁给了自己的心上人,成为方家名正言顺的儿媳妇。大红色的地毯直通府邸正堂,凤冠霞披的沈花青明眉皓齿,步步生莲,烈焰般绽放着,像一朵盛开的牡丹,华贵而又典雅。

    后院偏门,方铭扶着素面青衣的聆兰上了马车,马蹄声响起,一片尘土飞扬。

    方铭驾着马车,听着从车厢传来的聆兰压抑的抽泣声,心里涌动一股难以名状的滋味,五味杂陈。

    聆兰是方府收养的孤儿。五年前那个下雪的冬夜,蓬头垢面,气息奄奄的聆兰,一路讨饭来到方家门前。

    家丁们不耐烦,一脸厌恶要赶她走。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向方铭伸出手,气若游丝:“求你,救救我……”

    方铭没忍心,给了她一碗粥。聆兰狼吞虎咽喝完粥,缓过气来,这才告诉方铭自己老家闹了饥荒,没有亲人了。那一晚,她柔弱无助的样子,让方铭心生怜悯。于是去求了老太太,留在府里做了丫鬟。

    没想到,聆兰一番梳洗打扮之后,竟是个美人胚子。几年下来,更是出落的楚楚动人。方铭每每见她,心里都暗潮涌动。他爱慕这个温润如水的姑娘,也曾经幻想着娶她为妻。

    聆兰和少爷的事情,方铭不是完全不知。聆兰的心思,他怎会看不出来?罢了,只要聆兰和少爷能修成正果,他宁愿默默守护在她身边,永远不捅破那层窗户纸。

    他以为自己能保护聆兰一辈子,可惜,方铭今天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当年把聆兰领进方府的是他,如今送走聆兰的也是他。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早点求了老太太,把聆兰许给自己。

    想到这,一股恨意油然而生,方尘轩,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东西!既然做不到长久守护,为什么要百般伤害?

    一路走着,方铭渐渐觉得不对劲,凭他驾车的经验,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这马车被人动了手脚!来不及多想,他本能地勒住马,可是已经晚了,刹那间其中一个后车轮滚落下去,马车翻了,伴随着聆兰一声惨叫,方铭大脑一片空白。

    他惊魂未定,挣扎着爬起来,眼前的一幕让他心如刀绞,被甩出车厢的聆兰痛苦地蜷缩在地上,下身的殷殷血迹,瞬间染红了素色衣裙。

    聆兰不停地哆嗦,恍惚中,她看见方铭向自己扑来,于是伸出手,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求你,救救我……”

    这一幕,让方铭撕心裂肺,如坠冰窖。这种冰冷的感觉,像极了五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寒彻刺骨。

    聆兰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初春的风,夹着一丝寒意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得烛光不停窜动,映在墙上的影子无比狰狞。

    她呵了一口气,往被子里缩了缩。方铭听见动静赶忙走过来,“聆兰,是我不好,对不起,对不起……”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许久,她才哑着嗓子问:“方管家,马车有问题对不对?”方铭张口结舌,他并不想让聆兰面对这个残酷的真相,可是聆兰咬着牙,慢慢坐起来抓住了他的衣襟,“告诉我,是谁想害我的孩子?他们觉得我给方府丢脸,我可以走。可我的孩子是无辜的呀,无辜的,无辜的……”聆兰絮絮地重复,眼神空洞。

    方府。高烛红妆。

    沈花青的脸,妆容精致,艳而不妖,眉清目澈。她端坐在床榻上,紧张又兴奋,并不知道方尘轩这会正惦记着聆兰,根本没有心情与她洞房花烛。

    如果说他对聆兰是刻骨铭心的痛,那么对于花青,方尘轩只有愧疚。他轻轻将新婚妻子拥入怀中,花青,累了一天,休息吧。两人只相拥而眠,未行周公之礼。沉浸在幸福中的沈花青并没有多想,只以为尘轩太累了。

    第二天早上,方尘轩带妻子去母亲房间问安,匆忙吃过早饭后,便找个理由退了出来,去找方管家。

    好不容易等到方铭从老宅赶回来,带来消息却令他崩溃:“聆兰?不好,很不好,马车翻了,孩子没有了。”说完,方铭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房间,黯然神伤。这事儿瞒不住老太太,即使他不说,老宅的郎中和仆人们,也一定会向老太太汇报。

    方铭没有猜错,老太太果然发了话:方家只认沈花青一个儿媳妇。聆兰既然已经失去了孩子,就不许再回方家,尘轩自不必纳她为妾了。

    尘轩怒不可遏,前来理论:“母亲,我从没想过你狠心至此。花青不是那种容不下人的姑娘,只要把聆兰接回来……”

    老太太挥挥手打断他:“你以为,聆兰回来,就能有好日子过?即使花青能容下她,整个沈家呢?会放过聆兰吗?况且我们需要依附他们生存呐,方家上上下下多少张嘴等着吃饭!儿子,娘怎么会不心疼你。可是娘累了,或许有一天,你能接过沈家绸缎庄的生意,自己说了算,别说一个聆兰,你想做什么,都随你。”

    尘轩第一次从母亲眼中看到了落寞和无助。丈夫早逝,她一向要强。话已至此,尘轩只得跪下,磕头央求母亲善待聆兰。儿子眼角一滴泪,母亲心头一把刀。方母答应,保证聆兰这辈子衣食无忧。

    方铭把手头工作交待给几个徒弟,便以翻修老宅需要监工为由,卷铺盖回了乡下小住。他怕那些粗使仆人,拜高踩低糟践聆兰。

    聆兰掉进了万丈深渊。她不敢回忆,闭上眼睛噩梦连连:明明看见尘轩抱着孩子头也不回地走远,她追上去拉扯着,尘轩转过身,怀里却什么都没有,“少爷,我们的孩子呢?”一觉醒来,万物皆是泡影。

    院子里一树白梨花开的刺眼,小雨淅沥,打落的花瓣更像是一场无声的祭奠。门吱呀一声开了,方铭急匆匆进来给她打伞:“你是傻瓜吗?这个时候还淋雨?”聆兰缓缓转身,面色苍白:“方管家,我该何去何从?”

    这个答案方铭给不了,方家老太太倒是前来,给聆兰指了一条路。桌上放着一张银票,刺眼,崭新锃亮。

    老太太坚硬的话语,让她心灰意冷:“尘轩现在很满足,沈花青你是见过的,漂亮又知书识礼,哪一点都比你强。你既然已经没有了身孕,就养好身子远走高飞吧,这也是尘轩的意思。”聆兰握着那张让她倍受屈辱的银票,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就是她的回报!她的身体,她的感情,就这样被人肆意践踏。

    她当着方老太太的面,把银票撕得粉碎。“回去告诉方尘轩,从今往后,你们方家的东西,我不稀罕,统统不稀罕!”聆兰歇斯底里地嚷着,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好,很好,有骨气。银票收不收无所谓,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希望你以后不要去打扰方尘轩,好自为之!”老太太说完,扬长而去。

    门外霎时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就凭她,还想给方少爷做妾,真是厚脸皮,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不知廉耻的东西,痴心妄想!呸!”

    老宅的仆人们互相咬着耳朵,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可是瞬间,这笑容又消失了。她们抬头看见方铭立在门口,一脸怒气,于是全都住了嘴,四散而去。

    聆兰愣愣地坐了一天,不吃不喝。可吓坏了方铭。他生怕聆兰就这样垮掉。

    “傻姑娘,不值得。”方铭低声劝,手里端着一碗喷香浓稠的鸡汤。

    “我跟他在一起,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他们凭什么来羞辱我?尘轩不要我了,为什么不自己来说,我就这么不堪吗?”聆兰双目失神,喃喃自语。

    “傻瓜,哭吧,哭出来就都好了。”方铭把鸡汤放在桌子上,在一旁坐下来,静静陪着聆兰。“兰儿,别怕。”方铭在心里念叨着。

    聆兰终于肯吃饭了。经历过跌入谷底的绝望之后,她不是没想过死。然而,她一定要给自己那枉死的孩子,讨个说法。既然暂时不能死,与其浑浑噩噩地活着,倒不如看开些。

    方铭每日为她烹制可口的饭菜,熬上好的补药。看着聆兰一天天好起来,他无怨无悔。期间回府里遇到方尘轩,只说聆兰即将开始新的生活,再无他言。

    春宵良夜,芙蓉帐暖。

    “花青,我之前一直把你当妹妹看。所以,我需要时间来调整自己,对不起……”方尘轩解释。

    “不要说对不起,”花青捂住他的嘴,“你的心我懂,即使把我当妹妹,也说明你喜欢我,愿意对我好,保护我一辈子,不是吗?”花青把头依偎在爱人的怀里,脸上洋溢着幸福,之前的不愉快一扫而光。

    这个夜晚,沈花青百感交集,热泪盈眶。方尘轩终于跟她做了夫妻间该做的事。她以为,自己从此不用再去面对,那些刺耳的闲言碎语。

    方铭知道,方尘轩已经把聆兰深深埋在心底。可是表面看起来一池静水,但任何一丝波澜,都会荡起遍体鳞伤。

    春末夏初,草长莺飞,院子里一片绿意盎然。养好身体的聆兰,请求方铭给她找事情做。方铭轻声问:“你想好了?”

    聆兰点点头:“方管家,我想离开这里。”她以为,自己应该对尘轩彻底死心了吧。如果尘轩真的在乎她,怎会不来看她,也不管她的死活?

    方铭一笑:“我知道你绣工不错,我朋友在云水镇有间绣坊,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以后别叫我方管家了,嗯,直接喊我名字吧。”聆兰露出久违的笑容:“方铭,谢谢你。”这一声谢谢,让方铭欣喜若狂。

    云水绣坊。

    老板姓赵,是方铭的发小。他看了聆兰的绣品不禁啧啧称赞,“这姑娘天资聪颖,我给她找个有经验的绣娘加以指点,就能参加明年春天的绣品大会了。”

    方铭告诉聆兰,绣品大会每年春天举办一次,到时候,周围方圆几十里的绸缎商都会去观摩展览,有中意的绣品就会和绣坊达成合作。聆兰吐了吐舌头,“我不会给你朋友砸牌子吧。”方铭摇摇头,“聆兰,你要有信心,你是个机灵的姑娘。”

    方铭安置好聆兰,就回了方府。看得出来,少爷和沈小姐相敬如宾。或许温柔漂亮的花青,会渐渐让方尘轩忘记曾经的伤痛吧。可是真的能忘记吗,有一个为你流血流泪的姑娘,在你生命中那样真实的出现过。

    聆兰跟绣娘研习绣工不敢懈怠,废寝忘食,几乎不放过每个细节。到了秋天的时候,她的作品在绣坊已经数一数二了。

    赵老板眉开眼笑,“我说方铭,你小子真有福气!”

    “赵大哥,别胡说!”方铭有些不好意思。

    秋意浓,夜未央,方铭带聆兰漫步在云水河边,听秋水潺潺,看天高云淡。深秋的风拂动她白色的裙摆,在方铭眼里,如同一抹圣洁的白月光。要是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方铭想。

    乙亥年的第一场雪,洋洋洒洒飘落了下来。方尘轩跪在病床前,拉着哭成泪人的花青,向沈老爷子发誓,会永远照顾好她。沈花青的父亲操劳过度,没能熬过这个冬天。葬礼过后,方尘轩接管了沈家绸缎庄。

    父亲离世,沈花青一直郁郁寡欢,杏儿也束手无策。嫁过来以后,虽说方母拿她当女儿对待,方尘轩也尽到了丈夫的责任,可是她总感觉,尘轩对自己没有过多的激情,有的只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客套。

    难道是因为他们从小相识,彼此太了解?她呆呆想着,不知何时丈夫走到了身边,“我听杏儿说,你一直很难过,没有释怀。年前绸缎庄生意太忙,我也没空多陪陪你,等过完年,带你散心去吧。”花青低头帮丈夫整理着衣襟,“去哪?”云水镇的绣品大会,尘轩捧起花青的脸,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花青挺迷茫,“以前怎么没听父亲说过?”尘轩说:“父亲做生意保守,以前只求安稳,没跑那么远,来年我想扩大规模,那里的绣品大会这几年办的风生水起,我带绸缎庄的兄弟们去摸摸门道。你跟我一起去,换个环境。再者说,你心细,还能帮我筹谋一二。”

    转眼到了年下,街上车水马龙,越发热闹起来。府里大事小情也不少,方铭这一阵忙得团团转,没抽出时间去云水镇,满脑子都是聆兰,心里惴惴不安,也没看路,迎面撞上了端着果盘的杏儿。杏儿哎呦一声,果子撒了一地。方铭连忙赔着不是,弯下腰来捡果子。

    一旁的沈花青忍俊不禁,“方管家不必放在心上,这些天你也够辛苦的了。”话音未落,只见一只玉兰花挂穗的流苏步摇,从方管家衣袖里滑落出来,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三个人都愣了。

    沈花青捡起步摇,笑盈盈地说,“方管家好眼光,不知道谁家的姑娘,有这样的福气。”

    说得旁边的杏儿竟红了脸,低头不语。方铭连忙解释:“少奶奶误会了。”花青把步摇递给他:“方管家紧张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看中哪个姑娘跟我说一声,我帮你张罗就是了。杏儿,走了。”

    杏儿端起果盘,低眉轻语:“谢谢方管家。”方铭侧身让道,主仆二人径直向前走。他刚想离开,只见杏儿微微转回头瞟了自己一眼,目光里满是羞涩。这让方铭有些不知所措。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聆兰伫立在云水河边,纤腰玉带,一头秀发随风飘扬。破裂的冰面不断发出‘咔咔’的响声,仿佛在挣脱一冬天的禁锢。

    方铭走上前,犹豫许久,掏出了那只玉兰花流苏步摇。

    “聆兰,这个,送给你。”方铭递给她。

    聆兰有些吃惊,继而淡然一笑:“为什么送我?”

    “那个,我知道,这段时间你准备绣品大会,压力很大。没准儿戴上它,就能忘记烦恼,也能保佑你夺得头彩。”方铭磕磕绊绊说完了,手心里全是汗。

    聆兰一乐,接过步摇,仔细打量着。“方铭,谢谢你。”

    “你喜欢就好。”方铭释然,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绣品大会就要开始。聆兰希望方铭留下来,她怕万一出了错,跟赵老板没法交代。方铭逗她:“你且放宽心,最近府里事情多,催我回去处理。等我忙完了,马上就赶回来。”

    方铭前脚刚迈进府里,小徒弟就跑来告诉他,少爷已经带少奶奶走在前往云水镇的路上,临别还交待下好多琐碎的事宜。方铭顿时如五雷轰顶,他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带聆兰远走高飞!

    富丽堂皇的展厅,人声鼎沸,熙来攘往。从各地赶来的绸缎商互相交流,时不时对展览的绣品做着点评。各个绣坊的老板也卯足了劲,擦亮眼睛寻找合作的机会。或许方铭不在身边的缘故吧,聆兰有些忐忑不安。

    沈花青带着杏儿走进展厅,不由得惊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原以为沈家绸缎庄的刺绣已是人间极品,没想到云水镇才是卧虎藏龙,让人眼界大开。“杏儿,快看”,沈花青指着一幅梅花凌春图,“早春时节,万物复苏,更彰显梅花的生机勃勃。以前多见冬日寒梅傲雪,如今这样的思路倒是好生别致。”

    杏儿说:“小姐若喜欢,我去把这家老板喊来。”

    聆兰正愣着神,赵老板拍了她一下,“嘿!姑娘,想什么呢!”他兴奋地嚷着,“快跟我走,有人看中了你的绣品!”

    聆兰有点局促,“赵老板,我……”赵老板安慰她,“没关系,我和他们商量价钱,你后面跟着就行。”聆兰只好低头紧随其后。

    赵老板大步流星赶来,满脸堆笑地问:“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沈家绸缎庄,沈花青。”花青干脆利落地回答。

    赵老板连连夸赞:“好名字,一听就是大家闺秀。”

    “赵老板客气了……”。

    聆兰直觉得天旋地转,后面的对话越来越模糊,耳边却清晰回响起,一年前方老太太刺耳的话语:“沈花青,漂亮,知书识礼,哪一点都比你强……”

    她当然见过沈花青,沈氏和少爷有青梅竹马的情谊,过门之前便经常去方府游玩。每次遇见她,聆兰都觉得自卑和失落。只是没想到,尘轩爱上的是自己,而不是明媚耀眼的沈府大小姐。

    曾几何时,这份爱情让她相信,他们可以天长地久,海枯石烂。曾几何时,尘轩夸她如一株玉兰花,不浓烈不艳丽,却干干净净沁人心脾。

    然而她更没想到,这一切那么快就都破灭了。沈花青进门那一天,她成了一盆脏水,方家毫不留情把她泼了出来,还残忍地扼杀了她那未出世的孩子。

    赵老板正想把聆兰介绍给她们认识,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沈花青疑惑地湊过来:“咦,你不是尘轩以前的丫鬟聆兰嘛。听说你回老家养病了,怎么在这里?你病好了怎么不回去啊,哭什么呀?”

    多可笑啊,沈花青嫁过来再没见过聆兰,每每问起,方家上下众口一词。她是病了,她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她瞎了眼蒙了心,追随一个薄情寡义的方尘轩,最后让自己险些万劫不复!

    聆兰不想让自己处于更尴尬的境地,她勉强撑住,语气充满歉疚;“赵老板,对不起,我不舒服,想回去休息。”得到赵老板点头示意后,她转身向门口一路小跑,只想尽快离开。

    然而跑到门口时,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猛地拉住,吓得她尖叫一声,惯性使然差点摔个趔趄。慌忙抬眼一看,正是那张熟悉的面孔,刻骨铭心,恍如隔世。

    方尘轩的出现让她猝不及防,惊慌失措。 本能地想挣脱,不知怎的,全身竟没有一丝力气,沿门槛慢慢下滑,瘫坐在地上。方尘轩紧紧攥着她的手,攥得骨节都发白了:“聆兰,真的是你!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了!这一次,我绝不会让你再离开。”

    她是恨尘轩的,她曾经发誓,如果有生之年相遇,一定狠狠煽他一个耳光,不为别的,只为自己可怜的孩子!可是她分明看到尘轩的眼圈红了,这让她变得更加失态:“你哭什么!你这种冷酷无情的人也会哭?”方尘轩不接话,任由她撕扯挣扎。

    沈花青踉踉跄跄向尘轩走去,万念俱灰。心中所有的猜疑都有了答案,什么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统统都是假象!原来,聆兰才是方尘轩心心念念惦记的那个人!而她沈花青,不过是个一厢情愿的笑话罢了。

    赵老板见事不妙,掉头找伙计去给方铭送信。只剩下呆若木鸡的杏儿,盯着聆兰头上的步摇傻愣愣地出神,穗子上挂的玉兰流苏不停晃动着,像暴风雨中摇曳的花朵。

    聆兰终于不再挣扎,方尘轩眼角泛着泪花,看着沈花青,哀求她,“让我把聆兰带回去吧,我再也不能丢下她了,再也不能了。”

    沈花青明白,自己答不答应都没有意义。从看见方尘轩流泪那一刻起,她就输的一败涂地。

    她不会让自己成为失去理智的怨妇,愤然带杏儿先行一步离开云水镇,回方府请求母亲做主。

    云水绣坊。

    无论尘轩说什么,聆兰只是呆呆坐着,沉默不语。屋外赵老板急得团团转,也不知道方铭那个笨小子收到信没有,他生怕聆兰心一软,就跟方尘轩走了。

    方铭当然收到了信,况且沈花青一回来,方府就炸开了锅。下人们窃窃私语,说少爷到底要把聆兰带回来做妾了。虽说是妾,可是要论在少爷心里的地位,那远远超过沈花青这个正妻。平日里他对花青不咸不淡,大家早已看在眼里,不知道沈氏以后怎样自处。

    方铭料到沈花青会去求助老太太,只是今非昔比,一来沈家大权掌握在方少爷手里,二来老太太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早已无心管闲事。

    方家老太太半仰在床上,屋里弥漫着一股草药的味道,浓郁刺鼻。

    “花青啊,来,坐这。”

    花青坐在老太太床边,眉头紧锁:“母亲,尘轩纳妾我不反对,但是让聆兰进门,母亲,怕是也不会答应吧。”

    老太太明白花青的顾虑,只是她倦了,要不是去年一时糊涂,害聆兰掉了胎,那个孩子长大后,也会喊自己一声奶奶吧。现如今,只剩深深的自责和懊悔。

    她拉过花青的手,怜惜地整了整她的衣袖:“花青啊,想开点,既然你同意他纳妾,纳谁,都一样。”

    傍晚的云水镇,月亮藏进云朵里呜咽,雨丝轻轻落下,如泣如诉。聆兰面对方尘轩的苦苦哀求,肝肠寸断。

    “方少爷,我真的没有办法忘记,你曾经抛弃过我。或许吧,你有你的苦衷,可是你知道吗,那架马车的后轮被人做了手脚,孩子,我们的孩子是被人害死的!”聆兰说到这里痛不欲生,蹲下来用手撕扯着头发。

    方尘轩目瞪口呆!原来聆兰的小产不是意外,母亲,你真狠呐!事到如今他又能怎样?跑到母亲病床边,要求她老泪纵横地承认错误?没有用,也没有任何意义。

    聆兰身心疲惫:“我真的没有力气,再追究下去了。尘轩,或许,我们从一开始就是错的,这是老天爷要惩罚我们。”

    方尘轩疼惜地扶起聆兰,把轻轻她拥入怀中。“有我在,没有人会惩罚你。当初违背承诺,是怕沈家知道你的存在,加害于你。现在方府我说了算,母亲和沈家上下都不敢阻拦。兰儿,曾经欠你的,我会百倍千倍地加以补偿。我既答应娶你入府,自然也会给我们枉死的孩子一个名份。只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好吗?”

    听到这,聆兰心里一怔,推开他,整理了一下头发,让自己稍稍平静下来。

    “你出去吧,让我想想。”

    “兰儿……”

    “明天一早,我会给你答复。”

    “好吧,你早点休息,明早我在云水客栈等你。”

    方尘轩走后,聆兰对着镜子坐下,把那只白玉兰步摇缓缓摘了下来,握在手心里,心绪难平。方铭对她的爱慕,她并非感应不到。

    她也曾经想过,与方铭择一城山水,海角天涯。如果不是再见到方尘轩,或许再过一阵子,就答应方铭了吧。可是现在,方尘轩答应带她回府,给孩子一个名份。或者说,央求她回去。

    聆兰不愿意去想,自己此时对方尘轩是什么感觉。只知道,刚才在他怀里的一瞬,内心深处坚定的意志,渐渐开始溃败了。那一瞬间的熟悉心动,让她恨不起来啊!曾经的脉脉温情,怎么会不留恋!

    两年前,尘轩第一次给她这种温情。那时的她,只是一个最卑微的丫鬟,被府里的家丁欺负,诬告她偷东西。她是那样无助,坐在地上瑟瑟发抖,掩面而泣。碰巧遇见少爷方尘轩,索性查明真相,赶走了家丁。也就是从那时起,尘轩开始注意聆兰。

    聆兰的美和沈花青不同,沈花青的美,华贵,端庄大气,却又高不可攀。而聆兰的美,则像一湾浅浅的清流,伴着人间烟火的暖意,融进方尘轩的骨子里。

    想到这,聆兰开始觉得不甘心,凭什么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都要拱手于他人。她是不稀罕方家的荣华富贵,可她实在太需要这样一种久违的温情,来抚慰自己千疮百孔的心。

    一想到自己能身着嫁衣重返方家,聆兰心里竟隐隐有了一丝快感。这种快感让她清醒意识到,自己也是个凡人,即是凡人,便没必要掩饰七情六欲。前半辈子已经够苦的了,或许,该惩罚的,老天爷已经惩罚过了吧。只是方铭,兰儿终究对不起你。你的爱,兰儿不配。

    清晨,聆兰梳洗打扮之后,来到绣坊账台,把玉兰步摇递给了赵老板:“赵大哥,麻烦你差人把他送到方铭手里吧,谢谢你,这一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赵老板大惊失色:“聆兰你……你还是要跟方尘轩那小子回家?”

    聆兰淡淡一笑:“是。”

    “不,聆兰,你再想想。”赵老板大惊失色。

    “赵大哥,你别再劝我了。我心意已决,不会更改了。说到底,是我对不住方铭。”聆兰喃喃道。

    “聆兰,我说句不该说的话,我老赵看人从来没走过眼。但是今天,我看错你了!”赵老板接过步摇,愤愤不平地离去。

    “赵大哥,保重。”聆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无语凝噎。

    春色暮,尘沙起,一场风暴就要来了。

    沈花青心灰意冷,老太太指望不上了,娘家也没有可依靠的人,想想自己的处境,不由得泣不成声。杏儿也垂头丧气,心疼自家小姐,看着她整日忧心忡忡,有什么办法呢。

    突然灵光一闪:“小姐,你记不记得方管家袖子里藏的那只玉兰花步摇?”

    沈花青有些印象:“嗯,怎么了?”

    杏儿咬了咬嘴唇,说:“那天,嗯,就是绣品大会那天,我看见聆兰头上,戴着一只一模一样的。”

    沈花青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方管家把步摇送给了聆兰?换句话说,方铭一定不希望聆兰入府做妾。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去找他商量商量对策。”

    杏儿忙说:“小姐说得对,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吧。”

    “等等”,沈花青有些不忍,“只是杏儿,这样就委屈你了,你喜欢方管家,我很早就知道。”

    杏儿叹口气,淡然一笑:“小姐,我早就把你当亲人了。只要小姐不委屈,我就不委屈。”

    沈花青朝方铭房间走去,快到门口时,只见一伙计从屋里出来,急匆匆往回走。

    “站住,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

    那伙计一看也吓了一跳:“我,我是云水绣坊的人。”

    沈花青厉声问:“赵老板的人?来这干什么?快说!”

    伙计不敢隐瞒,吐出来一句:“赵老板让我把一只步摇还给方管家,说……”

    沈花青打断他的话:“别说了,你走吧。”她不想再往下听,步摇都还回来了,说明什么?果然呢,聆兰还是选择了方尘轩。杏儿也懵了,赶紧扶住沈花青摇摇欲坠的身子。

    步摇被随意丢在桌子一角,方铭窝进老藤木椅子里,颓废地仰起头,眼眶深陷,面色枯白。阴暗的光影里,下垂的玉兰穗子缀满灰尘,不停晃动着,仿佛在嘲笑,他方铭的生活,从此没有了色彩。

    这些日子,方铭如坐针毡,茶饭不思,夜不能安。常常梦见聆兰身着嫁衣从花轿跌落下来,遍体鳞伤,红衣似血。他怕尘轩抢走聆兰,怕眼睁睁看着聆兰上少爷的花轿,然而,那一天真的来了。

    这一切,让方铭措不及防,他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去面对,方尘轩便带着聆兰回来了。

    当聆兰再次走进方家大院,不由得感叹,时光,如过隙的白马,转瞬即逝。回首往事,不见情窦初开,惟有沧海桑田。

    “兰儿,你一路奔波劳顿,一定累坏了。喝口茶休息一下,过会儿,我们先去拜见母亲,再去见花青。”

    “不要,还是先去见沈小姐吧。你母亲那边,我……”聆兰犹豫着,眼神迷离。

    方尘轩知道,聆兰一定是为孩子的事情,伤透了心,安慰道:“好,我知道你对我母亲尚有心结。也罢,那就等你什么时候心绪平静了,我们再去。”

    喝罢茶,聆兰换了一身崭新的橘色罗裙。让侍奉的小丫头化了精致的妆容,长眉入鬓,明目香唇。又佩戴上花钿发饰,这才跟着方尘轩朝沈花青的房间走去。她只想证明一点,我聆兰站在方尘轩身边,丝毫不比你沈花青逊色。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屋里面去年大婚的痕迹依稀可见,可惜墙上的红喜字褪了色,像缺乏滋润的花朵失去了靓丽光鲜。杏儿闻声跑出来,看见聆兰愤然一扭头,迎着尘轩低声问安:“少爷回来了。”

    尘轩看出了杏儿的不悦,便知花青的心一定伤透了。当初带她去云水镇本意是散散心,淡化父亲去世的伤痛,没曾想让她知晓了他和聆兰的往事,心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花青呢?”尘轩语气平淡,却难掩一丝关切。

    杏儿朝里屋一努嘴:“小姐身体不好,在静养。”

    “杏儿,进来,扶我起床吧。”花青柔弱的声音传了出来。

    聆兰心头一紧,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突然感到一丝莫名的惶恐和愧疚。方尘轩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说:“兰儿,放心。”

    片刻,杏儿扶着沈花青走了出来,面容憔悴,声音嘶哑:“来了。该来的,总会来。”

    “几天不见,你瘦了。”尘轩说。

    “那又如何?”沈花青目光凌厉,让方尘轩不敢对视,默默转向别处。他从未想过,这个一向逆来顺受的弱女子,竟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气场。

    花青见尘轩不说话,又转身看向聆兰:“好一个曼妙的美人胚子,做丫鬟当真是委屈你了。”

    “花青,你别这样,聆兰她胆子小,已经很惶恐了。”方尘轩解释道。

    “聆兰,说到底,是方家对不住你。所以,无论你做何选择,我无话可说。只是尘轩,你不要忘了,方家之所以能重振旗鼓,也有我们沈家一份功劳。你答应过我爹,要一辈子对我好。”沈花青幽幽地说。

    “当然,当然。”方尘轩连连点头,强装镇定,“聆兰进门之后,我定不会亏待了你。”说完,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回想沈老爷子临终前的交待,历历在目。

    从沈花青房间出来,聆兰算是松了一口气。沈小姐到底是大家闺秀,还是有几分气量,没有难为自己。她歪头打量着方尘轩,发现尘轩脸色苍白,眉头紧锁。

    “怎么了,尘轩?”

    “哦,没事。回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与你无关,我们走吧。”这样说着,只见一个丫鬟站在他们面前,挡住了去路。

    “聆兰姑娘,请你跟我去一趟,老太太要单独见你。”丫鬟面无表情地说。

    “大胆!”方尘轩很是不满,继而转身对聆兰说,“兰儿,你若现在不想见,就不见,不用勉强。”

    未待聆兰考虑清楚,丫鬟继续说:“我只是个传话的,聆兰姑娘有选择的自由。老太太也知道,聆兰不愿意见她的原因。可是老太太想问聆兰一句,你就打算永远带着心结,跟少爷过日子吗?”

    听到这里,聆兰若有所思。犹豫片刻,点头答应:“好吧,我倒要听听,她想做何辩解。”

    “兰儿……”

    “放心吧尘轩,我既然跟你回来,就会尽量克制自己。毕竟,她是你的母亲。”聆兰说完,松开尘轩的手,跟着丫鬟径直离去。

    道路尽头,烟雾缭绕的房间里,浓郁的熏香夹杂着些许草药味,让聆兰忍不住抬起衣袖,掩住口鼻。“一年不见,你苍老了许多。”聆兰冷眼瞧着,低声说道。

    老太太在床榻上侧过身来,丫鬟端起桌上的药罐,离开了屋子。

    “俗话说的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我今天,偏要说些不好听的。我做过的孽,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不用愤愤不平,如今我恶病缠身,生不如死,老天爷已经替你惩罚过了。只是聆兰,时隔一年,你的心思还跟以前一样吗?”

    “什么意思?”

    “如果,你是因为还喜欢尘轩而选择回来,我不会多言。可如果你是因为不甘心,为了曾经那点被践踏的可怜的自尊,甚至是为了报复!唉,我劝你,收手吧。前半生遭了罪,后半生也过得不痛快,何必呢?”

    “我从没想过要报复谁,只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别嘴硬了,其实你心里很明白,什么是属于你的。你并不稀罕方家的钱,只想要一份真心。可惜,如今早已不是一年前。时过境迁呐,这份真心,方尘轩给不了你了。”

    “他要是给不了我,怎会带我回来?”

    “唉,我了解我的儿子,现在的他,只想用钱补偿你,也只能用钱补偿你。从今往后,你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唯独缺了那一点真心。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没必要骗自己,说尘轩和花青没有感情。他们毕竟一起生活了一年,一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一切。”

    “我不在乎,只要尘轩心里还有我的位置。”

    “位置?可笑!实话告诉你,我儿子,他是个多情之人。否则,沈花青也进不了方家的门。”

    聆兰不知道是怎么离开老太太房间的。只觉得一路跌跌撞撞,浑浑噩噩。老太太的话,她并非全信,但她心里清楚,若方尘轩只专情她一人,当初就不会任由自己在乡下受尽折磨。在她最煎熬最苦闷的日子里,方尘轩没有一次探望,没有一句暖心的话语,甚至,没有一句承诺。

    即使是这样,聆兰还是不想放手。她内心深处仍有一丝留恋,至于留恋的是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如果说当初的尘轩是一味毒药,害她九死一生肝肠寸断;那么现在,方尘轩就像一剂十全大补汤,补得她忘乎所以。她早已糊涂,逝去的感情怎么能补回来?唯一拿回来的,只有那点可怜的自尊。可这点自尊,在方家大院里,不值一文。

    聆兰回到自己房间,屋子是方尘轩提前布置好的,满屋盛开的兰花,香气扑鼻。一个小厮走进来,递给她一个精致的木盒。

    “你是谁?木盒里装的什么?”聆兰心生疑惑。

    “我是方管家的徒弟,盒子里有一个物件。”

    “方铭呢?我回来怎么没看到他?”聆兰一边问,一边打开了盒子。瞬间她怔了一下,是那只玉兰步摇。

    “师傅说,如果你现在还真心喜欢少爷,那就把这步摇扔了,欢欢喜喜嫁入方府,不需有任何牵挂。如果,你是因为心有不甘,难以释怀,他希望你能慎重选择。他会在云水镇等你三个月,三个月之后,若你没有戴着步摇去找他,他将远走高飞,从此不再打扰。”

    聆兰砰得一声盖上盒子:“打住,别说了!”

    小厮吓了一跳:“聆姑娘,你没事吧?”

    聆兰连连摆手,让他下去。泪水却在眼眶里打转儿。方铭,这辈子,我欠你的太多了!只是,怎么能就此甘心呢?就算不为了自己,还有那枉死的孩子,总要给他一个名份啊。想到这里,聆兰不禁浑身颤抖,掩面而泣。

    晚饭前,小丫鬟青儿端着一个缎面包袱走了进来,看见聆兰满脸泪痕,吃了一惊。

    “聆姑娘,这是下午少爷派人去挑选的嫁衣,你试一下吧。”青儿说完,上前一步,想把包袱放到桌子上展开,却无意中瞥见了那只玉兰步摇。

    “咦,这不是新的吧?聆姑娘,在方家,比这好看的步摇多的是。你若不想戴,不如我拿去丢掉……”

    “不!”聆兰猛地起身,把步摇夺过来攥在手心里,“别丢掉,别丢。”她喃喃念叨着,又把手贴在胸口,缓缓坐了下去。

    “青儿,对不起,这只步摇对我来说,很重要。”

    “额,聆姑娘,是青儿不懂事,您别生我的气。”青儿吓坏了,低下头连连道歉。聆兰是她侍奉的第一位主子。这样的突发状况,让刚到府里时间不长的她,难免惊慌失措。

    聆兰收起步摇,拉过青儿的手:“青儿,你别害怕,我没有怪你。来,帮我换衣服吧。”

    青儿展开粉红色的缎面衣衫,轻轻披在聆兰的身上。绸缎上镶嵌的珠玉配饰,在烛光的辉映下,闪闪发光,映射着聆兰的脸,宛如春桃。

    聆兰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感觉陌生起来,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喜欢吗?”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把聆兰的思绪拉了回来。是方尘轩。

    “喜欢。”聆兰嫣然一笑,满脸娇羞。

    “这是我今天特意为你选的。府里的规矩,妾室不能自己选嫁衣,委屈你了。”

    “你选的,我怎会不喜欢。”聆兰低声答道。

    方尘轩把聆兰拥入怀中,嘴唇贴在她小巧玲珑的耳朵上。青儿见状连忙退了出去,关紧房门。

    “纳娶的日子还没定,我让看卦的先生仔细算着,挑一个良辰吉日。”

    “尘轩,我可以等。这一年多我都等过来了,我……”聆兰哽咽着,泣不成声。

    门外突然一阵混乱,传来争吵的声音。

    “杏儿姐姐,容我通报一声。”青儿争辩到。

    “让开!你好大的胆子,敢拦我?”杏儿大声嚷着。

    门被一把推开,尘轩怒目而立:“吵嚷什么?”

    “少爷,少奶奶病了,高烧不退,请您过去看看吧!”杏儿扑通一声跪下,语气虽是哀求,目光却无比坚定。

    “高烧不退?请大夫了没有?”

    “已经去请了,少爷。”杏儿继续跪着,不肯起来。

    “兰儿,我……我去看看花青,很快就回来。”尘轩虽是商量的语气,脚却已经迈出了门槛。

    “去吧,尘轩,我可以等。”聆兰看着方尘轩匆匆远去的身影,心底透出万分悲凉。

    “聆姑娘,回屋吧,风已经凉了。”青儿说。

    是啊,说凉就凉了。聆兰在床榻上静静坐下,听见外面丫鬟们的窃窃私语。

    “聆姑娘的嫁衣真漂亮,看起来,比当年沈小姐的还要华贵呢。”

    “漂亮有什么用?又不能穿正红色,为人妾室有什么意思。要是我,定会寻个一心一意的郎君,山水之间,白头到老。”

    “就是就是,远离这大院里的纷争,那才叫逍遥自在。”

    字字句句,如针般刺入聆兰耳朵里。她满心失落,索性脱了嫁衣,赌气丢在桌子上。

    方尘轩果真没有食言,快半夜的时候,气喘吁吁赶了回来。

    “兰儿,等急了吧。”尘轩心疼地问。

    “沈小姐怎么样了?”

    “烧退了,应该无大碍。夜深了,早点休息吧。”方尘轩吹了灯,平躺下来。

    “尘轩,你今晚应该去陪沈小姐。”聆兰坐在床边,忧心忡忡。“她虽然退了烧,身体一定很虚弱。再说,我毕竟还没有过门,下人们会说闲话。”

    “谁敢说闲话!兰儿,别想太多,睡吧。这一天都没闲着,我实在太困了。”方尘轩说完不多时,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聆兰睡不着,她帮尘轩整理好被角,起身出了门,轻轻走到院子里。虽是四月的天,晚风还是袭来阵阵凉意。想起一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清冷的夜晚,她独自在乡下老宅,挣扎,迷茫,被深入骨髓的孤独吞噬着,不知道何去何从。那时候,她多希望尘轩能陪着自己,可如今尘轩真的在身边了,却还是同样的孤独。

    聆兰叹了一口气,为自己,也为沈花青。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又如何?进了这个大院,仅仅一年,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形同枯槁。

    她向沈花青居住的方向望去,发现那里还闪着灯火的光。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今晚对于沈小姐来说,同样是个不眠夜。想到这,聆兰觉得自己应该去看望一下沈花青。

    她一路来到沈花青屋前,走进去才发现,杏儿竟没有在屋里守着。

    沈花青脸色苍白,身着青色的衣衫罗裙,正跪在佛堂前,双手合十,絮絮念叨着什么。听见有人进来,扭头一看,见是聆兰,嘴角泛起一丝不屑。

    “听说你病了,来看看你。”聆兰有些局促。

    沈花青听罢,缓缓起身围上披风,在一旁坐下来。“怎么,聆姑娘也睡不着觉吗?”

    “睡不着,所以来你这儿了。杏儿呢?怎么不见她在跟前伺候?”聆兰问。

    “我让她下去休息了。”

    沈花青话音未落,只听得门外响起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声嘶力竭的喊叫:“有鬼啊,快来人,保护好少爷!”

    沈花青和聆兰惊得同时起身,却又相互看了一眼,两个人都沉默了,气氛很是尴尬。

    “还是你去吧,我累了。”沈花青苦笑一下,抬手示意聆兰。

    “沈小姐,你好好休息,我回去看看尘轩。”聆兰略感歉意,转身离开。

    她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不由得目瞪口呆。院子里灯火通明,青儿在一旁抽泣着,抬头看见聆兰回来了,终于长嘘一口气。

    “聆姑娘,你可回来了,快去看看少爷吧。”青儿急声说。

    聆兰快步冲进房间,看见尘轩呆坐在床上,浑身大汗淋漓,嘴里重复着:“一定是他,他来找我兴师问罪!”

    “谁?尘轩,你在说谁?”聆兰蹲在方尘轩面前,不解地问。

    “沈老爷子,他回来找我了!我亲眼看见他的帽子飘在窗户外面!他临死前要我善待花青,我食言了,食言了!”尘轩眼神透着疯狂,双手捶打着自己的脑袋,表情扭曲而痛苦。

    “尘轩,你别这样。”聆兰紧紧抓住方尘轩的手,安慰他:“尘轩,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

    “兰儿,我自己无所谓,就怕连累了你。我真是个混蛋!”看着尘轩痛哭流涕,狼狈不堪的样子,聆兰心急如焚,她让仆人们都退下,又拿来一块热毛巾,擦去尘轩额头上的汗珠。

    折腾了大半夜,方尘轩终于又沉沉睡去。聆兰却心生疑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若是方尘轩真的看见了沈老爷子的遗物,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方尘轩醒过来,一脸愧疚看着聆兰。“兰儿,昨晚吓着你了吧。”

    “我还好,你怎么样?”聆兰问。

    “有你在身边,我好多了。今天先去给你挑选一些首饰,然后问问看卦先生,什么日子迎你进门。最近府里太沉闷,母亲身体又不好,正需要一门亲事,来冲冲喜。”尘轩说道。

    “那你去吧,这有青儿照顾我,尽管放心。”

    打发走尘轩,聆兰纠结一番,终于下定决心,向沈花青房间走去。抬脚进了院门,恰逢杏儿正在烹茶,于是聆兰笑眯眯地问:“我能来讨口茶喝吗?”

    杏儿看聆兰的眼神有些躲闪,“聆姑娘好兴致,一大早来讨茶喝。”

    “不欢迎吗?我昨晚还来看望过你家小姐,只是,你竟然没在旁边伺候,去哪里了?”聆兰依旧笑着,语气却严厉起来。

    “烹好了,聆姑娘尝尝吧。”杏儿没有回答,而是端给聆兰一盏茶。

    聆兰尝了一口,皱起眉头,“这茶……透着一股青杏的滋味,酸涩无比。”

    “没错儿,这是用青杏熏过的茶,苦涩酸口,却能祛心火,所以我们小姐爱喝。看来聆姑娘不习惯这样的滋味,不如放下茶杯,出去走走?”杏儿话中有话。

    聆兰会意,跟杏儿一前一后出了院门,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

    “是我干的,我从没想过要隐瞒。”未待聆兰问,杏儿自己开了口。

    聆兰很是惊讶:“你一个丫鬟,拿着沈老爷子的遗物,去吓唬少爷?沈小姐毫不知情吗?”

    “你以为,我们小姐舍得伤害少爷?帽子是我偷出来的,信不信随你。”

    “你不怕被人发现吗?我的院子,你是怎么进去的?”

    “当然是青儿放我进去的,她既不敢拦我,也不敢告发我。”杏儿得意地说。

    “青儿?府里安排给我的丫鬟?”聆兰捂住嘴巴后退一步,难以置信。

    “没错,扮鬼吓唬少爷,青儿也有份。她是沈家在乡下的远亲,是沈家安排在你身边的一颗棋子。”杏儿说。

    “青儿是个单纯的姑娘,你们这样利用她,太卑鄙了。”聆兰摇摇头,无奈地说。

    “那么你呢?聆姑娘,你又何尝不是一枚棋子?当年把你撵走,是为了迎我们小姐进门。如今接你回来,是因为沈小姐不能生育!你不过是个传宗接代的工具罢了,当然,你也别高兴太早了。你将来生的孩子毕竟是庶出,要不然……”杏儿突然顿了一下,笑吟吟看着聆兰。

    “不然什么?”聆兰心头一紧。

    “要不然,老太太也不会选中青儿,伺候你左右。我说了,她是沈家的远亲,老太太的意思,想让青儿做通房丫鬟,待她生下少爷的孩子,便可过继给沈小姐。我们小姐抚养长大的孩子,自然是方府的嫡子。这样,也算给沈家一个交待。”杏儿说完,挑衅地看着聆兰。

    “你们,你们简直太卑鄙了,我这就回去,找青儿问个明白!”聆兰气得浑身发抖,打着冷颤。

    “你不用去质问青儿,那可怜的姑娘,现在还不知情。”

    “那尘轩呢,他是知道的,对不对?”聆兰嘴上问着,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不愿意相信。

    “他想给你枉死的孩子一个名份,老太太起初不同意,后来拗不过少爷,还是答应了。你失去的那个孩子,可以赐名入族谱。不过,作为交换条件,沈小姐收养的孩子,将来必须是方府的嫡长子。”

    “这不可能,不可能。尘轩说,方家现在他一个人说了算的,怎么还能有交换条件?”

    “别傻了,老太太是少爷的亲生母亲,面对一个身体每况愈下的垂暮老人,少爷怎能不心软?”

    “所以,尘轩已经答应老太太,在娶我进门之后,顺便把青儿收房。”聆兰面对赤裸裸的事实,欲哭无泪。

    “你不用觉得自己可悲。想想我们家小姐,又何尝不是夹在方沈两家的一颗棋子?”

    聆兰瞪大了眼睛:“你这话什么意思?”

    “当年两家联姻,也是为了商业利益。方家地盘虽广,资金却周转不灵,而沈家想要扩展生意,却苦于没有场地。沈小姐明明能感觉出少爷根本不爱她,却为了沈家的脸面,苦苦支撑到现在。”杏儿苦涩地笑了,眼角流下两行清泪。

    “这大院里的女人,每个人都是一枚棋子,也包括你吧。我听下人们说,你一直喜欢方铭。如果我嫁给尘轩,你不就可以追随方铭,远走高飞了?”

    “我的爱情,跟我家小姐的命比起来,太微不足道了。为了沈小姐,我做什么都可以,这种情感,你不会懂。”

    “杏儿,你能告诉我这些事情,我很感激。”

    “我不需要你的感激,只希望,我家小姐能过得开心一点。”

    “我懂了。”聆兰点点头,“放心吧,沈小姐会尽快好起来的。”

    聆兰步履沉重,如同灌了铅。她跌跌撞撞回到屋里,看见满桌的金银珠翠,在晌午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刺眼的光。

    显然,方尘轩等候她多时了,“兰儿,你怎么才回来?我听青儿说,你去看望花青了,可我去了她那,却找不到你。”

    “青儿?”聆兰惨然一笑。

    “对呀,她说你一早……”

    “尘轩,”聆兰打断他,“你以后要善待青儿,不要只是利用,好吗?哪怕只有一点点的真心,也好。”

    “兰儿,你,你别听下人们胡说。”方尘轩有些气恼。

    “尘轩,我都知道了。你没必要继续隐瞒下去,我走就是了,不会再让你为难。”聆兰哽咽着,强忍眼泪。

    “兰儿,你别说气话,我们大喜的日子都定了,你不可以走!我已经失去你一次了,你怎么忍心让我难过?”

    “我怎么忍心?是你先伤害我的,所以这一次,求你放过我吧。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一定记得,给我们枉死的孩子一个名份,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否则到了九泉之下,你又该如何面对他?”聆兰抖动着双肩,痛哭失声。

    “可是聆兰,我不能失去你,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方尘轩试图抱住聆兰,却被无情地挣脱开。

    “尘轩,我们没有以后了,早在一年前,你就已经失去我了。无论是谁,再往前走一步,都是死局。我虽然卑微,却不想继续受控在你手里,这一切对我来说,简直像一场荒诞的梦!”聆兰擦干眼泪,坚定地说。

    “兰儿,千万不要冲动。你没有亲人,离开方家,还能去哪里?”

    “去云水绣坊。”

    “为什么?”

    “因为,那里有我最难忘,最快乐的时光。”聆兰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好,我明白了。”霎那间,方尘轩的自尊心受到极大的伤害。他猛地扑向桌子,把首饰统统丢在地上,“你走!走了,就永远别再进方家的门!”

    尘轩,这一次,是我心甘情愿离开方家的。我想走出你安排的战局,去寻找逃脱的幸运。

    兰儿,你终究不是属于我的。我本想做你坚强的防备,给你决定输赢的勇气。然而,我却不是你心中唯一的将领。

    “聆兰真的走了?”沈花青握着一串油光锃亮的佛珠,难以置信。

    “是,去了云水镇。”杏儿低下头,眼眶泛红。

    “杏儿,是我没本事,连累你跟我一起受苦。”花青神色哀戚,语气中充满怜惜,又带着些许遗憾和悲哀,既为杏儿,也是为她自己。

    杏儿抬头望着窗外,那一片四四方方的天空,像一个巨大的牢笼,困住无路可退的女人们。身为棋子,来去本就不由自己。

    春末夏初的午后,暖风轻轻抚过云水河,一阵阵水波荡漾。河边的垂柳翠竹遥相呼应,郁郁葱葱,散发着无限生机。

    绣坊里,方铭正跟几个小伙计整理账薄:“进价要写清楚,马虎不得。成本若计算错了,还谈何利润?”几个小伙计点头称是,各自分工忙活着。

    赵老板一步跨进来,红光满面,喜上眉梢。“方铭,你小子有福气!我就说我没看错人!”

    “怎么了,赵大哥?”方铭不解。

    “快,快跟我去云水河。”赵老板扔下方铭手里的账本,拉着他一路小跑。

    方铭跟着赵老板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弯腰喘了好大一会儿粗气,才抬眼看过去。

    河边艳阳里,聆兰临风而立,背影曼妙,白色的罗裙随风飘扬。一只玉兰花步摇斜插于灵蛇髻,下垂的流苏穗子晃动着,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

    “兰儿,是你吗?”方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激动得热泪盈眶。他像个孩子一样哭了,压抑了多年的感情,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心底深藏的爱慕,跨越千山万水,始终如一。不畏流年,不惧风雨。

    “方铭,我回来了,再也不走了。”聆兰转过身,深情地看着方铭,含泪而笑。泪,喜极而泣;笑,发自心底。

    兰儿,你知道吗?从此以后的每一个夜晚,在我心里,都种上了一束白月光。

    方铭,谢谢你。你让我的人生从此群星璀璨,我便甘愿陪你追随皓月千里。

    最美人间仲夏夜,花红柳绿月长圆;

    银汉迢迢渡情思,纤云漫漫星不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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