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甘蓝｜第15篇文章
01
有一天，当你一觉醒来，原本熟悉的家中突然出现一些陌生的面孔，你努力回忆在哪里见过他们，却毫无头绪。更可怕的是，那些陌生的面孔坚持说，他们是你的儿女和伴侣，是你最亲的人。
以为自己被挟持了，你害怕地跑出家门，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然而体力已经远不如年轻时那么强。跑出一段之后，气喘吁吁的你停了下来，抬起头才发现，周围的花草树木充满陌生的气息，“这是哪？”你在心里默默地想。
你开始焦急地冒汗，在原地团团转，手足无措地像个小孩。对面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似乎发现了你的窘迫，走到你面前，温柔地问道：“老奶奶，您迷路了吗？”
你说，“是啊，小姑娘，我找不着回家的路了。你能带我回家吗？”
“那您家在哪里呀？”女孩问。
“我家在...我家...在哪里来着？”你拼命回忆，那个地址就在嘴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您有家人的联系方式吗？我可以打个电话，叫他们来接您回家。”女孩又问。
“我的家人...家人...我不知道，我的家里都是一些陌生人，他们非说是我的儿女，可我根本不认识他们！”
“那您在这里待着别动，我去找警察来帮忙。”好心的女孩打算帮人帮到底。
没过多久，警察来了，询问你的基本信息，可你甚至不记得自己的名字。焦急的你开始用拳头砸脑袋，以为这样会有希望想起些东西。
警察突然抓住你的胳膊，似乎发现了什么。
一个黄手环。
你盯着这个绑在手上的东西，并不记得什么时候自己手腕上多了个环。
警察竟然像变戏法似的，从手环里取出一张卡片，上面写着：我是XX，我家住在XX小区X幢X单元，这是我儿子的电话137XXXX8976，麻烦你联系他，感谢你的帮助。
终于，在警察的帮助下，你回到了之前飞也似逃走的那个地方。
你看见那些自称家人的人，满脸都写着“焦急”二字。
你听见他们小声地向警察解释，说你得了老年痴呆才会这样。
你正想反驳，说自己才没有痴呆，突然感觉到身体剧烈摇晃，紧接着是一声响彻天际的动静。
“起床啦，要迟到了！”老妈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轰炸。
呼~吓死了，原来是一场梦啊。
02
虽然是一场不真实的梦，你仍然心有余悸。
你害怕变得跟奶奶一样。
奶奶曾经是大家闺秀，虽然嫁给了贫穷的爷爷，那种从小培养的，渗到骨子里的知书达理，却从没有变过。
所以小时候，你常常能看见奶奶在忙完活之后，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温柔地朝你笑，腿上摆个小筐，不急不忙地做着精美的刺绣，双手在针与线中上下翻飞，像极了美丽优雅的蝴蝶。
除了做手工活之外，奶奶还常常读报纸，读故事书给你听。那些童话中的人物，经过奶奶的讲解，好似活生生在眼前一般。小时候的你，觉得奶奶像个超人，无所不能。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当你回家看她，发现奶奶开始丢三落四，经常说话说到一半，就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奶奶不再做刺绣，不再读报纸，而且那么爱漂亮的她，有一天竟然忘记梳头盘发。
后来，奶奶的性格似乎变了，以前那么一个温润如玉的人，却变得暴躁多疑起来。
你记得有一次，因为周六要赶作业，所以原本订好去看望她的日期，推迟了一天。
推开门，你发现奶奶孤零零的坐在院子里，看见你二话不说，就开始生气地质问为什么昨天没来。
你急忙解释，说有事耽搁了。
可奶奶固执地认为，是你嫌弃她老了，不想再跟老婆子说话。说到后来，竟然像个小孩一样，无助地哭起来。
面对奶奶的眼泪，你一面自责，一面手足无措。
后来邻居家的婆婆告诉你，前几天奶奶出门买菜差点没回来，说是找不到回家的路，幸好遇到婆婆的儿子也在菜场，这才把奶奶领回家。
你疑惑了，这还是记忆中那个无所不能的奶奶吗？
你决定和妈妈一起，带奶奶去医院看看。
医生告诉你，奶奶得了一种病，叫做阿尔兹海默症，听起来好生拗口，不过还有一个通俗的说法，老年痴呆。
你怎么也不肯相信，那么伶俐能干的奶奶，会跟“痴呆”二字扯上关系。
03
直到有一天，你回到家，正准备像往常一样，张开胳膊抱一抱奶奶，却被她一把推开。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到我家来？”只听见奶奶冷漠又防备的语调。
虽然心里有所准备，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突然。你怎么也不肯接受，那个深爱你的，把你放在手心宠爱的奶奶，竟然能说出这样冷冰冰的话。
你不甘心：“我是你的孙女啊，奶奶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奶奶呆滞的眼里似乎茫然了一瞬，低头皱眉，抬起头，然后坚决地摇了摇头。
“姑娘，你认错人了吧，我真的不认识你，你快点回自己家吧。”
“自己家？这里就是我的家啊，奶奶都不要我了，我还能去哪里？”你委屈地在心里默默流泪。
04
你想起了《实习医生格蕾》里面，格蕾的母亲原来是一位叱咤风云的外科医生，自从得了老年痴呆之后，时常清醒，时而糊涂，因而不得不退出工作，住到疗养院。只记得自己和情人之间的爱情故事，甚至连亲生女儿是谁都忘记了。
你想起了《平如美棠--我俩的故事》里面，饶平如写她的妻子：
美棠初病时，有时讲话前言不着后语，有时则显得不通情理，性情乖僻。我总以为那是老年人性格上的变化，不足为怪。直到有一天，她躺在床上对我说：‘去拿把剪刀来，被子太大了，我要把它剪小点。’我方才大吃一惊，她是真的糊涂了。也是那一刹那，我心里觉得一种几十年分离也从未有过的孤独感。
是啊，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明明那个熟悉的人就站在面前，却说不认识你 , 多么无助。
偏偏说话的时候，表情还那么无辜，你知道她不是装作不识，而是，真正将你从脑海里抹去，不留一点痕迹。
原来最让人绝望的，不是死亡，而是彻底的遗忘。
你还能做什么？也许只有拿着老相片，怀念那些旧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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