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

陈小楠遇见秦风，是在一个冬天。

北方的冬天被风雪占领，秦风站在陈小楠住的楼的天台上。他在思考，要不要跳下去。

陈小楠家住这栋楼的顶层，她最喜欢的事就是在下雪的时候穿成一个球，端一杯咖啡，来天台看雪。

这天，陈小楠上来天台的时候，看见了秦风。她端着咖啡，走进秦风，热热的咖啡遇冷形成一个个小水滴，她喝了一口，充满幸福的闭上眼睛。

听见脚步声，秦风转过头，看了一眼陈小楠。他一句话都没说，秦风向远处挪了几步。

陈小楠先开口：“嘿！你也来看雪吗？你是新来的吗？我以前来这里都没有人的。”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这里除了雪可什么都没有。哦，我去，看你这苦大仇深的表情，你不是来跳楼的吧！” 陈小楠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惊讶到。

但事实上，她猜对了。

秦风没有回答陈小楠的问题，他说：“能陪我坐一会吗？”

“没问题啊！ ”陈小楠爽快地答应了。

他俩各自又走近了些，望着越飘越大的雪，谁都没有说话，陈小楠又喝了一口手里的咖啡。

秦风先开口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陈小楠看着远方说：“好啊！”

“我有一个朋友，他原本有一个漂亮温柔的老婆，有一个温暖的家。他很爱他老婆。但是有一次他出差，忘了拿东西，回来的时候，发现她老婆出轨了。看着一丝不挂的老婆和那个陌生的男人，他觉得自己像个外人。但他很快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站在门口，等着一个解释。他很爱他的老婆，即使这样，他也不愿意失去她。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他老婆跟他摊牌了，她大方地承认，她不爱他了，很久很久以前就不爱他了！” 秦风的眼神空洞，鼻子不知道是因为难过还是天冷，有点泛红。

“你……说得是你自己吧！这种以一个朋友开头的故事，一般都是讲述着本人。” 陈小楠早就看出来了。

秦风没有说话。

陈小楠上下打量了一下秦风，“你，不会就是因为这个来跳楼的吧！”

秦风还是没有说话。

“不是我说，你怎么这么怂啊！老婆出个轨就来跳楼啊！我看你，长得还行啊！条顺盘正的，就你这样还找不到下家啊！” 陈小楠提高了音量，语气像妈妈在责备孩子一样。

陈小楠的惊讶，秦风早就想到了。他知道，自己是不会被别人同情的。

“我……很爱她。”秦风的声音有点哽咽。

他继续说：“她是我的初恋，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到大学，我们都是同学。我们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小时候，她是我邻居。我9岁的时候，我爸和我妈离婚了，我妈不要我，他说带着我别的男人会嫌弃她。我爸也不要我，他觉得我要吃饭，要上学，得花他不少钱。就是这么随便，我9岁的时候，就被抛弃了。也是一个冬天，下着雪，我一个人，站在大街上。我那个时候，还以为离婚的意思就是要把孩子扔掉。”秦风发出一声苦笑。

“然后呢？” 陈小楠有点好奇，这个9岁的孩子该怎么活下去。

秦风看了看陈小楠，继续说：“然后我就遇见了我老婆。她比我大，那个时候，她已经15岁了。是她把我带回了家。”

陈小楠打断了秦风：“等一下等一下，你这个故事，有点刺激呀！你接下来该不会要说，你就这样被他包养了吧！”

“差不多，她家很有钱，爸妈也离婚了。孩子归她爸，可她爸不让她和自己住在一起，在外面找了一间出租屋，每个月会给她打钱。所以，她从不缺钱。她带我回家之后，吃饭，上学都是她付钱。” 

“然后，你俩朝夕相处，日久生情？这么狗血啊！” 陈小楠把已经冰了的咖啡放在嘴边。

“她是我被抛弃之后，第一个对我好的人。如果那天她没有带我回家，我可能已经冻死了。所以，是她把我从失去家庭的痛苦中捞出来，给我温暖。我一直都觉得，我是为她而活的。我可以接受她伤害我，任何事情。”

“果然还是童年留下的阴影啊！”陈小楠若有所思地感叹到。

“那你……还跳吗”陈小楠试探性的问秦风。

秦风想了一会，“不知道。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陈小楠看着秦风，“喂，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跳下去，没死了，怎么办？”

秦风看看脚下小方格一样大小的汽车，“这是28层啊，我又不是金刚狼，跳下去难道还能活？”

陈小楠想想：“你说得也许对，但是还没有发生的事，谁知道呢？万一消防叔叔把你接住了呢？这样你还要接受社会舆论的谴责。 岂不是更痛苦？”

秦风笑笑，“这样的几率，很小吧！”

陈小楠争辩道：“但还是有啊！”

秦风对眼前这个女孩充满好奇，这是在劝他不要死还是换个别的方式死？他看着陈小楠：“你好像，和别人不太一样。”

陈小楠一口气喝完手里剩下的咖啡，“爽！”

她说：“我看过一句话，说，死亡不是结束，死这件事，谁都要面对，不过早晚的问题。我很喜欢这句话。大多数人都惧怕死亡，我也怕。但其实，想通了之后，你会发现，离开，真的很正常，就像吃饭睡觉一样正常。但是我们应该自然地死亡不是吗？为什么遇见什么不顺遂自己心意的事就要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呢？觉得活着失去了意义吗？但是谁规定或者就一定要有意义呢！在一定限度内做自己愿意做的事不好吗？你是你，你老婆是你老婆，她给你一个家，你是应该心存感激，但是你那是感激吗？你已经是她的傀儡了。现在居然还要为了她去死。你……”

陈小楠还没说完，秦风就打断了她：“所以，你这是在劝我不要死吗？”

秦风眼睛红红的，他转过身，抱住了陈小楠。秦风的衣服里面，暖暖的，陈小楠很喜欢这种感觉，她觉得，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但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她的头有点疼。

秦风在她耳边呢喃：“小楠，你想起来了吗？我是秦风啊！”

陈小楠挣脱秦风的怀抱，她有点慌：“我们，认识吗？”

秦风愣了一下，自言自语着：“这么久了，你，还是没有想起来。”

陈小楠有点懵。

天台上风越来越大，秦风帮陈晓楠拉拉张开的衣领。“每次下雪，你每天都来天台喝一杯咖啡，每一次，我都来这里和你演一场戏，你，还是记不住我吗？”

陈小楠往后退了一步，摇摇头。

秦风无奈的笑笑，露出两颗虎牙。“没关系，都快半年了，我已经习惯了。那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

陈小楠有点迷。秦风走近她，看着了天空中慢慢飘落的雪。“刚才那个故事的主角，是你。你、我、还有阿明（陈晓楠的前夫）一直以来都是同学。你笑起来，特别好看，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想娶你当老婆来着。你9岁的时候，父母离婚，是阿明给了你一个家。你很感激他，一直以来都对他芳心暗许。但是他高中之后就不上学了，学会了抽烟、喝酒，甚至和别的女孩不清不楚。可是你包容他的一切，原谅他的一切。那他没有向你摊牌之前，你允许他伤害你，任何事情。一次出差回来，你看到了出轨的阿明。几天后，你从这栋楼跳下来，消防车拖着充气垫接住了你。你在医院昏迷了几天，醒来之后，又看到网上很多人骂你，指责你不值得人救。你受不了别人的指指点点，趁医生不注意，又吃了很多安眠药。医生给你洗了胃，但是舆论压力和之前的事情一直包围着你，再加上药物刺激。醒来之后，你的记忆一直不稳定，时不时就想起来自己要跳楼，过一会又忘了之前发生的一切。”

陈小楠的眼里泛着泪光，不知道为什么，她好难过。“那我和你？”

秦风摸摸她的头，“我原本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忘了就忘了吧！我们重新开始，我想给你一个家，不会有抽烟喝酒，不会有背叛，不会有抛弃。可是，你偶尔想起之前的事，总是求我，让我帮你恢复记忆。你说，你想活得清楚一点。我尊重你。你喜欢看雪，你说你忘不了那个被抛弃的雪天。所以每一次下雪，我都在天台上和你演这么一出戏。小楠，从最初对我的抗拒，到现在不再那么快挣脱我的怀抱，我确定，最后你一定会留在我身边。这一切，只是时间的问题。”

此刻的陈小楠已经泪流满面，“我真的这么讨厌吗？”

秦风有点慌神，她是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吗？“不不不，我从来都没有觉得你讨厌，我一直很喜欢你的。我把这些告诉你，是想让你想起来些什么，没有说你讨厌的意思。”

陈小楠被秦风的可爱逗笑了，她用手指戳戳秦风的头：“傻瓜，我是说，这么麻烦你，我觉得自己，挺烦人的。”

秦风挠挠头：“我，从来都没觉得你麻烦。”

陈小楠吸吸有点泛红的鼻子，“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说，你愿意被我麻烦一辈子吗？。

秦风被陈小楠的问题吓了一跳，陈小楠这是答应他了吗？“所以你……”

陈小楠踮起脚，凑近了秦风，“下一次我要是再让你帮我恢复记忆，你就打我一顿，打到我再失去记忆为止。”

秦风眼里的温柔快要溢出来，“我舍不得。”

陈小楠想起来了，自己梦里梦到的场景原来都是真的。真的在那个雪天被人抛弃。真的亲耳听到同居了那么多年的男人说收拾好东西快离开吧。她真的从这个楼上跳下去。真的吃了安眠药。真的有另外一个男人，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陈小楠，她不想要什么事实了，不想再活得那么清楚了。她再也不想把感激当成爱情。他想重新开始了。

大片大片的雪落下来，天台上，两个身上披满雪花的人拥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