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老彭

老彭是我们在新疆旅行时请的司机。

与旅游公司签约的时候，我们要求旅游公司给我们安排一位口齿清、脑子活、车技好的司机。旅游公司满口答应。

没想到，第一天约好7:30来接我们的，可迟迟不见老彭来。我们一大伙人，一手牵着孩子，一手拖着行李，急巴巴地傻等，成了街边的一道奇异风景。

我们焦急地给老彭打电话，他一会儿说在路上了，一会儿说在加油。等到8:15，才到我们跟前。车一停下来，壮实的他从驾驶室跳了下来，也不和我们打招呼，就急吼吼地把我们行李往行李厢塞。上车后，撂下一句：“垃圾不要乱丢在车上。”

我们问老彭为什么这么迟才来，他居然说是因为被导航带得迷路了。这时候把他这个“路痴”司机换了，显然不现实，我们只能先将就着，好在还有余款在我们手里。

大家默默无语，车厢里只有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

乌鲁木齐的郊外宽广无垠，田野上的棉花青翠，白杨葱郁，显示着它们一年中生命最旺盛的风采。玉米也很绿，但顶上冒出了白，正抽穗扬花呢。玉米丛中间栽的向日葵三三两两，显得孤单薄弱，却不影响它们的怒放。鹰隼像风筝似的，不声不响地在空中翱翔。

正当大家沉浸于车窗外的宁静与美丽时，老彭突然打开音响，放着乌兰托娅唱的《我从草原来》这首歌，旁若无人地边唱边耸肩做摇摆，一副很嗨的样子。

坐在前面的卢总终于忍不住问老彭：“你平常都去跳广场舞是吗？”

“没有啊，开车累了就喜欢吼一吼，动一动，这样松筋骨提神。”

“那怎么放内蒙的歌呢？来新疆了，放几首新疆的歌给我们听嘛。”

“我车上的这些歌是叫别人帮助下载的，没给我下载刀郎的歌。”接着，老彭又说：“嗨！可惜了刀郎，好有才的一个人，红没多久就不红了。”

“快看那边！”采油机的出现，终于把孩子们的热情调动起来了。

“那个东西我们叫磕头机。我出个谜语给你们猜，猜中了等下吃饭的时候有奖，但是大人不要提醒，更不能百度哦。”老彭开始逗孩子们玩。“用磕头机打一职业。”

“打工？”

“不是。”

“举重？”

“不是。”

“打孔？”

“也不是。”

......接连碰壁后，孩子们有些气馁了。

“是导游（油）。”见孩子们猜不出来，老彭抖出了谜底。

经他这么一弄，车上的气氛轻松活跃起来了，话一多，老彭的底也透出来了：重庆人，眼见就要到50岁，1988年来新疆创业，打过工，当过老板。前几年新疆旅游逐渐红火，他才转行干旅游，但一年只有6、7、8、9这4个月可干，其它时间跑到深圳去帮助朋友做活。

老彭说，当年从重庆一起到新疆创业的朋友有几十人，他算是混得最差的一个。不是新疆没有机会，也不是没挣到钱，这样的结局，怨不得人，都是自己不争气。

原来，老彭年轻的时候好赌，挣的钱都撒在赌场了。一上赌场，不仅钱输没了，干活的劲头也没了。他老婆一劝，老彭不仅吹胡子瞪眼睛，后来索性不回家闹离婚了，这样浑浑噩噩6年后，有一天突然顿悟，戒了赌，与老婆重归于好，才有了如今美满的生活。

“现在我只要在家，家里的地板都是我拖，买菜做饭全包了，老婆上下班全程接送。像我这样迷途知返的人不多，原先的那些赌友有的还在赌，越赌越穷，赌博真是害死人了。”

让老彭欣慰的是他的儿子，他儿子今年川大毕业，已被中铁16局招录了。老彭自豪地说，再干2年，他就可以退休了。现在是带客人旅游，往后，享受一下让别人带去旅游的感觉。

我们这次旅行，住宿和伙食都是自理。旅游公司主要提供车和司机，因此，老彭的吃和住我们是不管的。但一路上老彭却“管”起了我们的吃和住，且发了不少“牢骚”和“意见”。

住是卢总订的，出门在外，带着家小，当然要考虑到安全，订的酒店都有星级。订之前，卢总征求过大家的意见，我们都说很好。老彭说，好是好，但价钱太贵了，新疆安全得很，不必担心太多，况且躺下去就睡着了，酒店只要干净卫生就好了，何必浪费钱。

新疆物产那么丰富，我们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总想多尝尝，点餐时往往不怕多，吃到最后，个个撑肠拄腹了也无法光盘。老彭看不下去，一再提醒我们少点点，少点点。

几个女生是水果控，看到西瓜、葡萄、西红柿、哈密瓜、蟠桃等就不要命了。几次被老彭喝住，老彭说，即使在新疆，每一种水果都有各自的产地，不能乱买。到了适合买的地方，他停下来让我们去买，并教我们如何挑选好的水果，他选的水果的味道确实不一样。

老彭有时要求吃水果有仪式感，声明要到某时某地才能吃。一天，路过天山擦汉努而达板山口时，他突然停下车，抱出一个大西瓜，让大家吃。他说，这里海拔3680米，是此行的最高处，在这里吃个西瓜味道肯定特别爽。

虽然我们不必管老彭的吃和住，看他干得那么辛苦，吃得那么简单，我们还是请他一起吃，对于我们来说，不过是多一双筷子而已，何必分得那么清楚呢。

可是老彭很客气，每到晚上，车到酒店停下来后，请他一起去吃饭。他叫我们先吃，他说他把车子擦洗干净就来。其实车子够干净的了，他仍一停下来就擦洗，有洁癖症和强迫症似的。可是几次，我们都吃饱了还不见他来，打电话催他，他居然说吃了碗泡面，挺好的，先睡了。

烤肉烤串吃多了，腻，我们在车上备了些酸奶。一次，一瓶酸奶落在座位上，我家小孩没看见，一膝盖压下去，把酸奶挤炸得满车都是，我心想，这下老彭要发飙了。我们赶紧用纸巾去擦，没想到老彭喊我们别动，自己跑到加油站提了一桶水，把坐垫里里外外擦得干干净净，酸奶的味道一会就散了。

新疆有的景区非常大，管理的漏洞很多，老彭知道的一清二楚，哪里可以逃票，哪里值得看，哪里不值得看。在他的建议下，有些人工景点我们就没有去了。到鄯善县沙漠公园时，小孩的身份证留在酒店里，回头拿又远，没身份证就享受不了儿童半票的优惠。我们准备给小孩买全票，多30块钱而已。老彭挺生气，说，不行，钱不好挣，不能乱花。他不要我们出面，带着孩子找售票员力争，最后买得了儿童票。

去巴音布鲁克的前夜，老彭交待我们早点睡，路途很远，要翻越天山，行程近11个小时，早上必需要早起。但第二天，我们还是起迟了，老彭很是着急，路上限速又限得很低，老彭有些烦躁，我们拉了后腿，过意不去，劝他实在来不及就算了。他说，不行，其它地方不去可以，巴音布鲁克如果去不成，这次新疆等于白来，他会过意不去的，那地方太美了。

“你们睡觉吧，养足精神好看美景。”老彭说完就不搭理我们了，专心致志地开他的车。

为了赶路，午餐就在路边草草解决。即使如此，17点多的时候，距巴音布鲁克还有100公里，景区在19:30后关闭，稍一差池，我们就进不去。老彭真是急火了，豁出去，竟然把车载限速监控系统拉黑了。一路疾驰，终于在19:20赶到景区，老彭才松下一口气。

巴音布鲁克里头的草原景色和白天鹅的风姿确实不同凡响，特别是九曲十八弯的落日，是我们此生所见的最震撼的美景，回味无穷。老彭累了，没进景区。我们在里头拍了许多照片，发给老彭一起分享，老彭说我们拍的照片是假的。真是冤枉死了，我们的赖总和林总本来就是摄影高手，遇上美轮美奂的风景，拍出的照片自然像画一般靓丽。

后来遇到美景，看到我们在拍照，老彭就会说：“发给我上一下朋友圈。”我们就故意逗他：“好吧，给你发几张假的照片。”老彭就用嘿嘿憨笑来回应。再后来，干脆对我们说：“假的照片发几张给我吧！”

行程结束时，老彭送我们到酒店已20:00，他硬要等我们安顿好了才回家。我们的飞机是第二天的，老彭为不能送我们到机场一直说对不起，因为有新的团在等着他。

记起他一路替我们买矿泉水，花去了200块钱，递给老彭，他不肯要，说，我们一路对他太好了，给他一个请客的机会。

我们回到家，应老彭的交待，给他报了平安。他带着新团，刚刚到吐鲁番。

老彭啊！你一定要带着家人来福州耍一耍。在福州，我们都是你的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