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代人的兵荒马乱

                                     文Ⅰ刘夏苒

昨晚看《歌手》时，听李健唱了一首《父亲写的散文诗》。虽然是第一次听这首，可总感觉很熟悉。大概是歌词里的那些故事，有很多也是我的爸爸妈妈和我曾无意间说起过的吧。

父辈们的青春时代已经渐渐远去了，那个时代的兵荒马乱也已经安宁下来了，再听他们说起那个时候的故事，多半是带着微笑或是眼角含泪。

虽然很多时候我已经很难体味他们曾经经历那种生活时的心酸，但我却总是不厌其烦的听着那时候他们的故事，试图寻找他们那一代人年轻时留下的足迹。

年过半百的父亲，早已经体型走样，肚腩挺起，可爸爸常说，他小的时候又瘦又黑，就像个非洲难民的模样。那时候还没有改革开放，大多数人的生活都很贫穷，那种贫穷，是可以感受得到的贫穷，是一代人的贫穷。

爸爸说，上学的时候，同学们的午饭就是一人带一个刻着自己名字的小饭盒，里面装着洗好的米和几片咸肉。上课前放在学校的大灶台上，学校会统一给大家蒸好，中午放学大家找到自己的饭盒就可以开饭了。

可是那时候，老师家的孩子放学会早一些，总是会偷走爸爸和同学们饭盒里的咸肉，有的时候一片都不剩。爸爸说，那时候常常只能闻着咸肉的香味吃着白米饭。学校里的青菜汤也是要收费的，爸爸和小伙伴们为了能喝上免费的青菜汤，总是故意吃很慢，直到食堂里快没有人的时候，才几个人偷偷去盛一碗匆匆忙忙喝完。有时候碰上食堂阿姨发现了，撒腿就跑。

说起来的时候，父亲就像在说一个童年的笑话，可是我知道，在那时候，经历的人一定不会觉得好笑。时间过去，下了课飞奔到水池边站着吃饭，饭里没有菜没有汤的心酸感受都会淡去，回忆会美化不开心的往事。

但总有一些记忆是抹不去的，它是只属于那一代人生活的印记和成长的痕迹。

记得父亲说，大跃进的时候，村子里有一个亲戚在生产队当厨子，负责烧饭。他在食堂烧着就可以吃着，可是家里的人多一口粮食也没能分到。后来这个厨子吃饭撑死了，可是家里的人却依然在挨饿受冻。

我第一次听说这个故事的时候还忍不住笑出了声，后来想想，满是心酸。因为我知道这样听着荒诞的故事，在那时候一定只是一个平凡又无奈的故事。

爸爸还上小学的时候，爷爷为了能多赚点钱，离开了老家到外地打工，家里就留下了奶奶和爸爸两个人。那时候，每家每户的农活都是有固定要求的，会按照家里的人口决定，上工满足要求才能拿到来年的粮食，不够的话只能和超额完成的家庭借一些过来填补。

爸爸说那时候他要上学，爷爷又在外打工，家里的农活都得奶奶一个人做。大多数时候奶奶都是做不完的，奶奶只能和相熟的街坊邻居借一些来填补，回头再拿一些钱或是粮食还给邻居们。

在父亲说过的那些故事里，我常常能够感受到父亲所说的那时候的贫穷是可以感受到的贫穷。每家每户能有充足的口粮，吃饱了饭，不用吃完了上顿愁下顿就是那个时候最幸福的事情了。

我问父亲改革开放后生活变好了吗？父亲说，真的有变好，看得见的在变好。马路变宽了，农活减少了，工资上涨了，人们不再挨饿了。

记得老家的门口有一条马路，马路的对面是父亲那时候的学校。爸爸说这条路是改革开放后才修好的，有了这条马路后，他和同学们最爱做的一件事，就是放学后坐在院子里，数马路上经过的车辆。那时候大多都是公交车，有时候看见一辆小轿车经过，总忍不住激动好久，那可是那时候的稀奇物种。

后来爷爷带着爸爸离开了家乡去外地求学，长大后再回到那个小村子时，爸爸说，当年觉得无比宽阔的马路现在觉得好像也没有很宽。小时候他常常游泳的那条湖，那时候觉得对岸很远，现在却觉得原来就是一条小水沟，根本算不上什么大湖。倒是院子里无意种下的那棵小树苗，现在已经可以在它的树荫下乘凉了。

也许是看过了外面更阔的世界，但更多的是人们的生活开始变好了，从前稀罕的东西变得平常了，从前觉得遥远的地方变得靠近了。

生活开始不再仅仅是填饱肚子就好了，人们也开始有更多的追求也有更多的选择了。

爸爸说小的时候从没想过门口的烂土地有一天会车水马龙，没想过电视机会变成人人家里都有的普通家电。他刚上大学那会儿，最大的愿望就是收到一辆“凤凰”自行车，又怎么会想到几十年后，人人都开着小轿车出门远行的场景呢。

我想起曾有人说过，在但丁《神曲》的三部曲中，写得最好的是《地狱》而不是《天国》。因为不幸、灾难与黑暗总是相似的，可是幸福快乐的事情却会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变迁。一百年前的人对天堂的要求和一百年后的人对天堂的想象一定是不同的。

就好像从前人们觉得“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就是幸福之事，可几十年后的今天，却只当这是最稀松平常不值一提的小事。

我想起《乘风破浪》里年轻时的徐正太，在他眼里，这个世界大概是不会改变了，人们会一直看DVD，会永远用BB机，电影院是不会长久的存在。他又怎么会想到，后来世界发展的速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呢。

我慢慢长大后，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会常常和我说起他们年轻时的故事，有些琐事是只有那个时代的人才可以体会到的开心。像是偷偷拿了家里台子上的两分钱，买了校门口老奶奶的烧饼填肚子；或是蹲在母鸡旁边等着它下了蛋第一时间可以吃到，生怕被哥哥姐姐抢走。

这些都是那一代人留下来的足迹，即使几场风雨后就将抹去了痕迹，即使有过很多难熬又艰辛的日子，即使那段日子里的兵荒马乱已经远去，但经历过的那一代人一定不会忘记那段往事，不论是带着眼泪或是带着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