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到,秋天到,田里庄稼长得好。棉花朵朵白,大豆粒粒饱,高粱涨红了脸,稻子笑弯了腰。秋天到,秋天到,园里果子长得好。树上结柿子,架上挂葡萄,黄澄澄的是梨,红彤彤的是枣。”
这大约算是我最喜欢的关于秋天的文字了,简单直白,通俗易懂,更重要的是色香味俱全,读完之后,一片美丽就铺陈在眼前。
只是,这些美丽的秋天的景象却不是我记忆中最深刻的部分,反而正是因为秋天是丰收的季节,所以,我关于秋天的记忆才全都与劳动有关。
1
一想到秋天,最先浮现在眼前的就是种麦子的情景。
可能趋利避险好逸恶劳是人的天性吧,我之所以在秋天许多繁重的劳动中,最喜欢种麦子这个农活,恰恰是因为这活不累。比起来半夜被雨追着抢收地瓜干,或者钻进毛茸茸的玉米地里掰玉米,种麦子这活实在是干净又清闲了。
秋收之后的田野里空荡荡的,视线极好,可以说一望无垠,这样毫无遮挡的感觉总是让人心生愉悦,整个人都平静淡然,对繁重的劳动也不再挑剔,而是以一种轻松的心情去迎接劳动的挑战。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一场薄薄的秋雨之后,种麦子这个农活就拉开了序幕。
虽然我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牧牛人,但是我却很感激有耕牛的岁月,因为正是有了耕牛的存在,所以才能把人从沉重的犁地的劳动中解脱出来。
至于种麦子的其他环节,与拉犁这个环节相比,可以说小菜一碟了。至少在我的记忆中,种麦子还算蛮轻松的一件农活。
我们家正好四个人,种起来麦子可以说得心应手。父亲负责犁地,他一手扶着犁把,一手拽着牛绳,肩膀上还搭着赶牛的鞭子,随着牛的脚步缓缓前行,把宽宽的地犁出一条条的沟壑。
父亲的后面是我,我端着一个搪瓷脸盆,脸盆里盛着雪白雪白如同砂糖的东西,我紧跟着父亲的步伐,不停地用手从脸盆里抓出来那些雪白的东西,一把一把地洒向犁出来的沟壑里。
我后面跟着的是我弟弟,他端着一个瓢,就是把葫芦锯开成两半的瓢,瓢里是灰色的颗粒,他也是用手抓着些许颗粒洒向犁好的沟壑里。
走在最后面的是我母亲,她负责洒麦种,很久之前麦种就是单独的麦种,没有任何味道,再后来洒麦种时就需要把麦种和一种叫“辛硫磷”的农药拌在一起播种下去,所以,麦种就有了一股刺鼻的农药味道,非常难闻。
同样难闻的还有我洒的化肥,别看它是雪白雪白的颜色,但是味道刺鼻的能熏得人流眼泪,因此,我弟弟很聪明的放弃了这种白色的被称为“臭化肥”的碳酸氢铵化肥,而是选择了被称为“二氨”的灰色颗粒状的复合肥化肥。
一片地,犁完,化肥洒完,麦种播种完,并不算真正的完结,最后还需要用牛拉着耙再把整块土地耙一遍,以防止有些麦种露在地面。
耙是一个长方形带着利齿的农具,我弟弟极其喜欢它,他常常在劳动的间隙里,在耙的上方,像玩游戏一样跳来跳去的玩,母亲害怕他被耙齿伤到,总会大声呵斥他,但是一般都不管用,于是,父亲就出场了,弯腰捡起来两块土坷垃,冲着我弟弟就扔过去,一扔一个准啊,所以,我一直怀疑父亲在课堂上是用粉笔投掷过学生的,否则哪里就会有那么好的准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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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在秋天所有的农活里,我最不喜欢的是收玉米。
虽然我极其喜欢吃蒸玉米,烤玉米,玉米鲜肉的馄饨,甚至叫做“松仁玉米”的菜,但是,我却一直不喜欢收玉米这农活,实在是因为这活又脏又累,超出了我的忍受能力。
玉米长大以后,青纱帐就变成了青黄纱帐了,叶子簌簌响,钻进地里去掰玉米,长长的毛茸茸的叶子会让人浑身刺痒,全是过敏的感觉。
等到强忍着痒痒把地里的玉米都掰完了,还必须用小镢头把玉米秸刨出来,运走,才能够在地里种上麦子。
于是,父亲就开始一颗一颗地刨玉米秸,母亲就负责把散乱的玉米秸捆扎整齐,然后,我和弟弟就把捆扎好的玉米秸抱到车子上,这时,依然又要被玉米叶拉得手臂上一道道的小口子,又疼又痒。
最可怜的是有一次,我抱放在田边地头沟渠边的一捆玉米秸,竟然同时抱起来了一条绿色的水蛇,当那种冰凉柔软的触感从手指传来时,我觉得颇为惊讶,所以放下玉米秸仔细观看,啊啊啊啊,玉米秸上竟然缠绕着一条绿色的蛇啊,我吓得大哭起来。母亲跑过来观看,然后安慰我说是一条小水蛇,不咬人的。只是,我却不能相信她那苍白无力的安慰,依然抽抽嗒嗒很委屈地在哭,也许是又害怕又委屈吧,竟然哭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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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秋收中,最折磨人的农活是收地瓜。
先是把地瓜秧从埂上拔出来,然后是把地瓜从地里刨出来,把留出来预备窖藏的地瓜送回家,剩下的那些地瓜就需要用搓板切成薄薄的一片一片的地瓜干,然后再一片一片地晾晒在地里,几天之后全部晒干了,再一片一片捡起来,装到筐里,装到篓里,运送回家。
在那样的日子里,母亲整日搓板不离手,手臂像个机器人一样机械地上下运动,于是,一片一片湿湿的雪白的地瓜干就出现在搓板下面。她切几个地瓜就向前走几步,移动一下搓板的位置,好让我们把切好的成小堆的地瓜干一片一片晾晒好。这样的工作直到我学会用搓板之后,才轻松了一点。
若说切地瓜干只是身体劳累的话,抢收地瓜干就纯粹是精神上的折磨了。
我一直坚定地认为,秋收时候的天气预报是不准的。因为每年秋收的时候,即使再仔细听天气预报,也有秋雨不准的时候。
明明天气预报说没雨,所以,切了成片的地瓜干晾晒在地里,却每年的秋收,总有被雨追赶着大半夜不睡觉,去抢收地瓜干的日子。
因为地瓜干极其娇贵,被雨淋了之后,轻则有了霉点,重则长出长长的绿毛,就无法食用了。偏偏那时的主食是煎饼,而且很多时候还是地瓜面的煎饼。
我记得每年的秋收,总有夜晚被迫去抢收地瓜干。无论睡得多么香甜,母亲一声令下,就得手忙脚乱地穿衣服,然后,在一声声追魂样的雷声里小跑着抢收地瓜干。
黑压压的天幕下,像眼睛一样闪烁着的无数的马蹄灯,人仰马翻的吵吵嚷嚷,手和机器一样不停地迅速捡地瓜干,先装满小筐子,然后再倒进地头上宽宽大大的塑料布上,再继续小跑着重复同样的动作,在隐隐的愈来愈近的雷声里,倘若再有蒙蒙的秋雨滴滴答答,那就必须用更快的速度干活,根本就别想避雨或者休息。倘若隐隐的雷声愈来愈远,乌云再被秋风吹跑,那倒是可以半信半疑地停下来,说不上还可以休息休息。
最后的最后,我只能记得,拽着母亲的衣襟,闭着眼,在黑洞洞的夜色里,晕晕乎乎地回家,每次总是困得睁不开眼,和衣而眠,也每次总是在第二天醒来时,发现衣服不知何时被脱掉了,大约是母亲在我们熟睡后干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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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写到最后,竟然不知道如何结尾了,想了半天,唯有长叹一声,唉,劳动最光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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