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轮椅的邻居

坐轮椅的邻居

“哎呦，哎呦，我实在是疼死了。好心的小伙子，你能喂我吃个苹果吗？”

她目光所指的桌上有一个苹果，大概是她的子女送来的。仔细看那苹果的皮有些皱，看样子摆了许久不太新鲜了。

从走廊走进她的屋子大概需要十几步，来回包括和她对话也花不了一分钟。我在心里算计的时候已经将苹果递到了她的面前。她二话没说啃了一口，只对我点了点头。

“不用谢。”我从她敞开大门的屋子飞奔出去的时候，邻居们都从自家的门缝里探出头偷看我。我心说，“你们啊，自己对这种残障人士视而不见，还不允许别人施以援手，真是社会的悲哀啊。”

这样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太已经做了我三十多天的邻居。我只听说她因为车祸瘫痪，出院后被家人安置在这间老屋子里。偶尔会有人来看她，为她送些食品。但是她的状况，没有人照顾显然是不行的。这一点我想是她的子女疏忽了。

老太太只好每天敞开着大门在屋子里叫喊着，“谁来帮帮我？谁来帮帮我？好心的人啊，谁来帮帮我？”

起初搬来的时候，我是在半夜听到了这个求救的声音，就像下水道的耗子般敲着水管，从墙缝的间隙渗透到我的耳朵里。我吓了一大跳，在屋子的每个角落找了一圈，都无果。那时我甚至联想到一些恐怖的事情，我想这不会是鬼发出的声音吧？

第二天我碰到一个邻居，在她热情的寒暄之后，我把我一夜未睡的事情告诉她，“昨晚我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我观察那邻居的脸色继续说下去，“有点像，像鬼叫。”

说完我等着那邻居将我视为精神病的反应，谁知她笑的前俯后仰，指着一扇半开的门说，“你听到的那声音是从那个屋子发出来的。她还不是鬼呢。”

推开那扇半开的门，里面有一股类似头发烧焦的怪味夹杂着食物腐烂的霉臭，我差点夺门而出。这时我看到冰箱旁边的轮椅上有个东西在蜷动，当她只露出半个白毛的脑袋时，我吓得跌坐在堆满垃圾的地上求饶。

“小伙子，帮帮我，好心的小伙子。”

这时我才看清她皮包骨的脸上那双属于活人的眼睛，差点激动的流下泪来。

我出于同情帮助了她。

也就是从那以后，几乎每一次我经过她的房门口，她都会向我求救。甚至有时候只要我起床发出动静，她就开始发出那如催命般求救的声音。我想大概除了我再也没人肯帮助她了吧，想到这里，我觉得自己要比这些只知道躲在屋子里偷看的邻居要高尚的多。

整条走廊只剩下老太太“呲呲呲”咀嚼苹果的声音，这个早晨实在是太安静了。

“妈妈，那个声音又来了。”邻居有个小女孩说。

“闭嘴。”她的妈妈捂住她的嘴，合上了门。我只能不屑的笑笑，继续我早出晚归的生活。

我是个开出租的，虽然每天遇到很多的人，却很少与人打交道。出租车司机更像这个城市的隐者，他们似乎都带着秘密生活，而我也是。

想着那些事的时候，我猛踩了一脚刹车，后座的客人抱怨说，“你这么开车？早晚得撞死人啊。”

我笑笑，心说干我们这行撞死人也正常，只要别被人讹上连累家人就好。

那晚我拖着沉重的身子经过老太太门口的时候，她屋子的门还是敞开着。她没有叫我，我心说了一句“阿弥陀佛”。

其实在我认识老太太之后，我也曾尝试着更有效的帮助她，比如让她自己用手移动轮椅，或者从轮椅上站起来，扶着床沿移动。只是每一次我碰到她的身体，她都能杀猪般的惨叫着，“疼啊，疼啊，我是不能动了。”最后我只能放弃，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腐臭味，我时常有种错觉她早就跟那椅子融为一体了。

又是新的一天，没有听到老太太求救的声音让我感到意外。穿好了衣服我决定到隔壁看个究竟。她果然还是坐在轮椅上，两眼空空荡荡。

我下意识觉得有什么不好，伸出两根手指想去探一探她的鼻息，她却猛然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我看到她的下半身已经有些腐烂，还能站起来实在是让我有些意外。

“你，你好了？”我惊喜的问。

“好心的小伙子，我本来就是好的。”

“那你为什么要坐在轮椅上？”

“我不坐在这轮椅上，你怎么肯一直照顾我？”她反问。

我有些错愕，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老太太第一次口齿清楚的说话。她告诉我这样的秘密让我有些震惊。原来她本来是能走的，只不过想让我照顾她才故意装成了残疾。

顺手带上了她的房门之前，她又坐回了轮椅上。坐了太久，她的四肢都已经萎缩，能站起来已经算是奇迹。而我居然因为她的话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

这里的早晨实在太安静，安静的能听到我自己脚步的声音。

“妈妈，那个声音。”邻居的小女孩又说。

我从窗户里看到邻居依然捂住了小女孩的嘴。觉得好笑。

“让开，让开。抬尸体了，让开···”我的身后传来了几个人的脚步声，他们抬着一具用白布包裹的尸体从我身边经过，我站在原地有些惊慌。

一种不祥的预感促使我再次返回到老太太的房间，她的门是被我关上。我松了一口气，说明尸体并不是这个屋子里抬出去的。

可我注意到自己房间的门开着，我想也许是我出来的太匆忙，忘记关了。走到门边，看到那根挂在门后的绳子。

我似乎记起了什么。那是我用来上吊的。

“二十一天前，他隔壁的老太太死了。”我听到小女孩的妈妈说。

一位警官穿过我的身体，如同被电击，他拿着我的身份证在我的面前晃了晃，“没错，他就是那个肇事逃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