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十年

（一）

当那天有人问我“差不多十年都没有单身过的你是怎么熬过这些天的”时，脑子里突然恍惚了一下，想开口说点什么，突然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沉默了一会儿，笑笑说就那么过呗，难不成没有他我就不活了。可不是，这世界上难道谁离了谁还真的就不活了。

已经记不清是五月的具体几号我们说了分手，感觉好像是已经过了很久，翻翻日历也不过才一个多月。那个牵了近十年手的人，那个所有人都以为我们会携手走到白头的初恋，我们甚至都没有见面就在微信上说了永不再见。然而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两个人分手的原因只有不爱了，却没有想过有那么多可以让两个人分开的理由，且任何一种都不见得比不爱这个理由让人伤的轻。

我读大一下半学期的时候与他在一起的，那时他大我一级已经读大二。我们俩从来不过纪念日，因为不知道两个人真正“确定关系”的是哪一天。差不多也算是网恋开始的吧，不同的是我们不是那种完全陌生的网恋。我初三那年转学到他们班，是个极其内向害羞的姑娘，但用他后来的话说我安静的样子那个时候就已经烙在他脑中，而那个时候他不过是一个班里五六十个同学中极其普通的一个，我甚至记不起他的名字。初三毕业后他正常上了我们那儿一所普通的高中，而我因为没有考上重点高中被父母强迫复读了一年初三，这也是后来大学他比我高一级的原因。之后直到我上了大学彼此都没有在见过面，也没有任何联络，所以原本故事从那儿就应该结束了......

（二）

那个时候还没有微信，同学、朋友基本都靠QQ联系，他是在踩别人空间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我的留言，从那天开始我们成了网友。虽然多年未见，但彼时大家都已经上了大学，也算是“见了一些世面”，那时的他比起初中时的羞涩内敛，已经完全像换了一个人，变成的青春、明朗、快乐。简单的打了招呼之后，竟然就直接问我有没有交男朋友，还说他也没有交女朋友，如果我身边有合适的女生可以介绍给他，当时本来纯粹是出于开玩笑的目的回了一句“你看我合适吗”，结果那句玩笑话就让他当了真。

当时还没有买电脑，每次上网要到学校的计算机房或外面的网吧。自那天之后，每次只要我QQ上线五分钟之内，他的头像总会准时从灰色变成彩色，然后对话框开始闪烁，在一起很久之后才听他说那个时候因为每次看到我上线就把打到一半的游戏退掉差点被队友骂死。慢慢地，从刚开始的一个礼拜上一次网的我，隔三差五抽空就跑网吧，也不干别的，就把QQ点上线等着他的头像开始闪烁，然后聊上一两个小时。再到后来他开始每天晚上找我聊天，当时也还没有现在功能齐全的智能手机，聊天也仅是限于短信之间一条条的你来我往。每次都从“你今天干嘛”开始，到一条笑话加一句“晚安”结尾，即便有时候他可能跟朋友打游戏到很晚，我已经睡了，第二天早上醒来收到的手机短信仍然有一条笑话加一句晚安，可能很多笑话都是网上来的也并不好笑，甚至现在连一条都想不起来，但当时那个认真的一心只想逗我开心的他照亮了最后那一段年少时光。

就这样聊了好几个月，突然有一天睡前没有收到他的笑话和晚安短信，第二天早上醒来也没有，之后的第三天、第四天......都没有，那几天我过的无比焦虑和慌乱，觉得好像世界都空白了一大半。每天上课也是魂不守舍，总是忍不住一直看手机，手机每响一次都会心跳加快，但每一次都不是他。期间很多次想要主动联系他，每次鼓足勇气把短信编辑好准备发出去的时候，心里总会突然有个声音出现提醒自己他也许只是撩一撩你，并不是认真的，这会儿可能已经在用同样的套路撩其他的姑娘了。每次想到这里就会不禁暴躁的将编辑好的短信删掉，默默的抹一会儿眼泪，十七八岁姑娘的情愫总是敏感与脆弱，容易心动，也容易受伤。

几番纠结，终于还是忍不住在那个礼拜的最后一天发了短信给他。心里明明有万般委屈和难过，那天的对话依然用了一句冷冷清清的问候开了场，“你这周都在忙些什么？”。原本后面加了一句“为什么这几天都不联系我”，发出去之前删掉了。记得很清楚那条短信发出去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多，以往这个时间他要么正在在上课，要么打游戏打的正嗨，所以没想着他会很快回复。谁知道几乎是在我短信发出去之后手机屏幕还未暗掉的时候就收到了他的回复了。那天他说长久以来都是他一味的主动讨好、逗我开心，但我从来没有流露出一点点对他的喜欢，哪怕是依赖或感动，甚至从来没有主动给他打过一次电话、发过一条短信，他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也是在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假意维持的高冷和矜持差点让我错了那个认真的他。

那天我们聊了很久很久，他没有说“我爱你”或“做我女朋友吧”，我也没有说“我喜欢你”或“我们在一起吧”，但我们就那样在一起了，从十八九岁到二十八九岁。

（三）

大学不在同一个城市，之后他又去了南方城市工作，期间我们差不多经历了四年的异地恋。

大学毕业那年瞒着父母瞒着他不管不顾的买了火车票拖着装全部家当的行李箱来到了上海。那时候还没有通高铁，坐了一天一夜的绿皮车，列车报站快到上海的时候才给他了打电话。在火车站接到我的时候，从他兴奋的背后也明显看出了他的忧心忡忡，那时一个月工资才三千左右的他要如何养活我们俩个人。但那时的我根本顾不上想这些，只是一心想着要见到他，结束这恼人的异地恋，过上偶像剧里那种每天晚上枕着他的胳膊睡着的幸福生活，根本没有考虑过生活，更没有想过未来是什么样子，就这样我随着他的脚步也加入了奋斗北上广的大军。

像所有情侣一样，异地恋相逢短暂的快乐过后，是房租、工作的压力、柴米油盐以及抑制不住的想家等各种情绪搅和在一起的真实生活，彼此的耐心在一点点消耗。于是我们同样也经历了不断的吵架、磨合，期间有很多次都觉得好像再也过不下去了，但也许是因为彼此心底都还有爱所以每次再怎么吵两人都绝口不提分手二字。

这期间当然也有父母的催婚，他一直坚信吵架归吵架，但我始终是那个他一心想娶回家的姑娘。而我每次却在面对婚姻这个问题的时候退缩了，一方面隐隐对婚姻有种恐惧感，更重要的是经历过那么多次争吵我开始不确定这个人是不是就是以后要嫁的那个，所以每次提到结婚我都言辞闪烁或找各种理由岔开话题。此时，我们俩却在生活的打磨中变得越来越有默契，他变得越来越耐心，几乎能容忍我所有的脾气。同样，他也对我越来越了解，但并没有因此觉得平淡，会因为我变得越来越优秀而有危机感，反倒越来越珍惜我的好。我们吵架的次数越来越少，彼此越来越学会珍惜，甚至在一起这几年，除了吵架冷战之外，每天晚上都是被他抱着睡着，早上醒来也总是拉着手。身边的朋友每次提到我们总是无尽的羡慕，觉得俩个彼此都是初恋的人能经历过那么多年异地恋，并且打破了毕业分手的魔咒，也经历过无数的吵架依然没有分开，不是真爱还能是什么，甚至还有人说我们俩最后要是没有在一起那他们就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是的，在上海的这几年我们彼此是对方的依靠，哪怕经历过一次又一次搬家，但只要他在身边就觉得踏实。即便恋爱多年我们经常也会像朋友坐在床上彻夜聊天，聊工作中的不顺，聊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不是那种热恋过后的单调乏味或一方对另一方的腻味，我能清楚的感受到反倒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给的爱越来越多、给的包容和耐心也越来越多，此时我的父母对他也从“嫌弃”到慢慢开始接纳。于是，突然有一天就觉得这辈子就是这个人了，哪一天两个人心血来潮去领了红本本这事儿就定了。

（四）

然而，你看，生活就是不会这么顺遂你的意愿，似乎总要发生点什么才对得起“生活”二字。

当他向我坦白他这一年来背着我玩股票亏掉了我们原本计划买房子的钱时我脑子是懵的。当时我正蹲在厕所洗袜子，他焦急的在房间来来回回走个不停，当我洗完最后一双袜子准备起身的时候，他突然说了一句“我完了，我也害了你”，那一刻我能想到的最坏结果无非是他背着我花了几百块钱买了游戏装备之类的，绝没想到是这个结果。这个我认识了近十年的人，一向都一个做事稳重、考虑周全，而且从来都是一个说话算话的、偶尔撒个小慌马上也能向我坦白的人，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我竟被这样的他骗了一年却浑然不知。那天晚上我的反应比他预想中冷静的多，没有大吵大闹，其实只是后来用了好几天的时间才让自己慢慢接受这个事实。一直到后来的一个星期，他的种种忏悔和讨好才让我相信事实就是这样。其实那个时候并没有去在意那笔钱的金额，我在意的是他的欺骗，在意的是他就这样丢掉了一年前他给我那句“再也不碰股票”的承诺，在意的是曾经那个努力实现对我的每一个承诺的少年再也回不来了。

最后在他声泪俱下的道歉和忏悔中，我并没有因此把他扫地出门，不是不恨他，只是不忍心就这么丢掉这些年彼此的青春，那种仿佛被割裂般的疼痛我害怕自己承受不来。那个时候他告诉我亏掉的只是两个人存的钱，后来真相事实证明他仍然在撒谎。这中间前后几个月，我们时有争吵，我心里也常常觉得不安，总觉得他似乎还有所隐瞒，但每次他都信誓旦旦的保证，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他背着我向我的朋友借钱，再后来是周末的早晨上厕所接到陌生电话催他还钱，再后来上班的时候也会接到了不同的网贷公司电话，从一开始的大吵大闹到他的道歉忏悔，再到慢慢和好，就像一场会定期复发的恶疾。直到那天周末在公司加班又接到催债电话的时候，突然心里反倒觉得轻松了，终于有勇气彻底与我们的十年说再见了，他早已不是我的那个少年，那个曾经映着夕阳的余晖从天桥上向我走来闪闪发光的少年。

（五）

那天下班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收拾东西走了，桌上留了一封信，厨房里留了饭，还专门做了汤，汤还是热的。我先换了衣服，又回了一个工作电话，然后盛了一碗汤坐在桌前那起那封信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在汤里。信上他说让我不要恨他，就像扔垃圾一样把他丢掉然后好好生活。那天一个人坐在阳台哭了四个小时，心里对他满满的恨，恨他毁了两个人的生活，恨他让我觉得这十年不过爱了个骗子。

我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把所有跟他有关的东西统统扔掉，他的刷牙杯仍然摆放在我的隔壁，甚至还把他的拖鞋洗干净放进了鞋柜里。同学劝我赶紧搬家，避免睹物思情，也好换个环境重新开始，我找了各种不想搬家的理由比如东西太多搬家不方便、找房子很难等等，其实只有自己心里知道不过是割舍不掉这间屋子里他的影子。

分开的第四天，晚上出去跑步回来，电梯门打开的时候看到门口有人隔着厨房窗户朝里面张望，走近一看是他。我愣住了，那一刻心里有万般情绪，有想念、有怨恨、有委屈，多么想扑倒他的怀里痛痛快快的哭一场，然后在的柔声安慰中渐渐睡着，醒来发现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还没来得及让我理清思绪，他便转身准备走了，我瞬间又满腹怒气，质问“你还回来干什么”，他说：我本来打算在你平时跑步的那条路上远远的看你一眼，但找了一圈没看到你，走到楼下看家里灯亮着就上来看看。之后，顿了一会儿，说：我走了......随着电梯关门的声音，之后我们再也没见过，也不知道他后来是否又偷偷的回来看过。

我依然相信爱情，但却不知道如何忘记他，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与另一个人牵手、拥抱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