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惠新西街南再也等不到那个男孩儿

我在惠新西街南再也等不到那个男孩儿

北京这座城市太拥挤，就连爱都在夹缝里苟延残喘。

我知道，叶生离开后，我会变得更好。

可是，又怎样呢？每次地铁上人流像泄洪的水毫不留情地扑向我，我努力阻挡那刻，还是和多年前一样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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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和叶生相遇，是在地铁上，北京5号线。

列车驶进惠新西街南口时，突然一个急刹车，站在门口没扶稳的我一下子扑进了刚上车的叶生怀里。

这一幕，不像电影中那般优雅好看以及浪漫。那时的我，微微发胖，让身形消瘦的叶生差点儿跌坐在地。但所幸，后面一股脑儿涌进来的人接住了我们。

那是，我第一次靠近一个男生的怀抱，听见胸腔起伏的声音，虽然样子有点儿狼狈。

可叶生没有沉溺在这种万分之一的偶遇中，他把我推向一旁，然后带上耳机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如果说之前的一切只是诱导，构不成喜欢的条件。但这张若无其事的侧脸，却在一瞬间激发了我体内旺盛的荷尔蒙，我想，我喜欢上他了。

是的，我喜欢上了一个路人，喜欢上了一个在人海中偶然看见的男孩儿，喜欢上了一个不知对方姓名、背景的人，我喜欢上了他的外表。

但，挤在人堆里的我那时固执地觉得，有着那样冷漠的侧脸的人，他的骨子里一定住着寂寞的灵魂。

所以，我喜欢上的，是我第一眼看到的灵魂。

二、

这种喜欢说出口谁都不相信，况且，当地铁到站，他下站的刹那，我和他之间所有的联系，便被切割掉了。

我没有上前要微信号的勇气和脸面，除了在车厢发白的灯光下惆怅张望外，我不知道那刻笨拙的我还能做什么。

但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转辗反侧后，我知道，我可以做什么了。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然后乘公交来到了叶生前一天下站的地铁站，离我本应上的地铁站隔了一站的距离。是的，我在赌，赌我们在茫茫人海中是否还能相遇。

地铁站口人出奇地多，队伍一直延伸到马路边缘，我使劲全身力气挤进队伍中间时，已浑身大汗淋漓。可就是这种酣畅淋漓，让我有种为爱赴死的豪迈之感，我觉得我在做一件特别伟大的事，一件别人或许都做不到的事。

可，直到一个星期后，我还没有遇见叶生后，站在人流中间上气不接下气的我，突然特没用地蹲下身躯哭了起来。我怎么能干一件这样的傻事，或许人家有女朋友了呢，也或许人家根本不住在这里，那天只是巧合下站，而最根本的是，我逐渐忘记了他的容颜，我们相遇的几率接近为零。

身旁的人见怪不怪似的继续向前，这个世界不会因为我的哭泣我的爱而不得而停止。大概是哭了五分钟后，理智告诉我，再这样下去，叶生也不会出现，我也不会获得安慰、帮助和同情。

我逐渐站了起来，抹了抹眼角，然后继续向前，却在刹那，看见了叶生的侧脸，在我的右前方，一个人头的距离。而此时的时间，比我平时上地铁的时间要晚十分钟，也就是说叶生一般是这个点出现。

三、

随后的一个星期，我按照事先规划好的时间点，准确地和叶生出现在了同一队伍中，然后上了同一节车厢。有那么几次，我们之间的距离在拥挤的人堆中渐近为零。他站在我的左侧，列车到了某一站，疯狂涌上来的人群在瞬间便以排山倒海之势把我推向了他。

我曾反感的如今都变成了喜欢！

我可以毫不做作地甚至以努力不靠向他的姿势无奈地靠近他，他也不躲闪，承接我的力量努力维持着站姿直到惠新西街南。

但渐渐地，我发现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如果一个女生每天以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地方、相同的方式和你相遇，好像是有点儿问题喔。

可凡事不是说坚持21天便会成为习惯么？我就是这个点出门，我就喜欢这节车厢，人多我也没办法啊！对，如果对方问起来，我就这样回答。

但叶生没有问，每次他都是塞上耳机静默地看向窗外闪过的风景，车厢内的一切似乎与他毫无关系，就连我的靠近，我抱歉的微笑，他也只是淡然回应。然后，列车就驶入了黑暗里，每每这时，我都回透过黑暗中的窗户偷看他的脸颊。说实话，很平凡的一张脸，不帅但特别耐看，眉宇间的冷漠气息让整个人与众不同。

有那么几次，被他的眼神捉到了，本想表现尬尴点，然后攀谈起来，但他的眼神一扫而过没有表现多大惊讶，可我知道，他看见了我看向他的眼神。

四、

我们就这样维持着地铁上的相遇，然后到惠新西街南，他下站，我看着他流入人群的背影继续向前。

是在一个月后，他开口说话了。那时，地铁刚驶入隧道里，广播里报着到惠新西街北了。他突然说：“嘿，我今天7点下班，7点半到地铁站，我们一起吃晚饭吧！”我愣了那么一两分钟，我以为他在微信语音，但抬头发现他的眼神是在看向我的。“好！”我干脆地回答完，然后地铁到站，他像往日一样流入了人流里。

可接下来我觉得一切不真实。“刚刚发生了什么？”“我们在对话？”“他在约我吃饭？”“没搞错吧？”“不对不对，我是还在做梦吧？”“啊！啊！啊！被他发现了！！！”“糟了糟了，他要表白吗？我们要不要在一起？”“不对不对，我们都还不认识。”

那一整天，我都没怎么工作，一心期待着而又害怕着下班。当我再次踏上回去的列车，在惠新西街南下的时候，恍惚做了一个世纪的梦。现在梦醒了，我傻傻地在人来人往的人群中等着一个男孩儿，一个可能不会出现的男孩儿。因为这时，我突然意识到也许对方只是想开个玩笑，跟本不会出现！而我，却去公司对面的商场，给自己重新打扮了一番。

人流换了一波又一波，离7点半还差5分钟，他会出现吗？我们会在一起吗？

“你好，我是叶生。”7点29，一个男声从我身后传来，“你重新打扮了一番呀，不过上午那一套挺可爱的。”

“你好，我是周骊歌，你比我想象中要热情。”

“所以，我猜对了。”叶生说这话时，我整个人懵逼了，“他猜对了”这是什么意思。而接下来，让我更懵逼的是他牵起了我的手。“快点儿，车来了。”叶生头也不回拉着我向前小跑了起来。

我们俩是最后上车的，所以靠近车门。他让我靠着车门旁边的扶手，然后自己用后背顶着拥挤的力量，为我划出了一个小小的但不拥挤的世界。那一刻，我最想做的事就是双手怀住他的腰，然后把头放在他的肩旁上，听他胸腔里微微的一起一伏。

五、

我们最后是怎样开始在一起的呢？后来回忆起来，似乎是从那顿饭开始，又似乎是从惠新西街南他牵起我手的那刻开始。

没有谁对谁表白，吃饭的时候都是平凡的对话，像是认识很久的朋友一样，然后吃完结账，他继续牵起我的手。我们手牵手走在星光铺满的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寂静闯进来时也没觉得尴尬，听听周围的车水马龙，突然觉得自己很幸福。像是从天而降般，在北京，在遥远陌生的城市里，我再也不是，再也不会一个人吃饭、逛街了。

他问我住哪，我说我其实住在下一个地铁口那儿。叶生没有多么惊讶，只是微微一笑，用手摸了摸了我的头，说了声“你真是傻姑娘”，便打车送我回去了。

后来，我问过叶生，他为什么当初什么都不问就牵起了我的手。

我记得那时，他正在画一个图案，然后抬起头看着我说：“因为，我知道我曾在你的脑海里出现过无数回。我牵起你的手，你会跟我走！”

我们顺理成章地住在了一起。我搬到了他住的地方，一个比较古老的小区里的顶楼，下雨后，可以看到非常美的夕阳。

上班期间，我们一起出门，一起挤地铁。他依旧塞着耳机一副冷漠脸看向窗外，但不同的是，他会为顶住所有的拥挤，划出一个舒适的世界，我怀抱着他的腰，看kindle上的小说。他有时会低下头对着我耳语几句，说说他此刻看到的风景，有时，他会把头稍微偏低点，用嘴唇拂过我的耳廓，酥酥的痒痒的。然后，在惠新西街南下站。

晚上下班，列车到惠新西街南，我都会提前下车，等上十分钟左右，他便会出现。有时，如果赶的巧，我不用下车他便出现了。然后，我们一起回到我们的家。

六、

故事到这就结束的话，那我和叶生其实是幸福的。但和所有不幸的恋情一样，我们出现了危机。

叶生不是能言善道的人，他不善于交际。我当初喜欢上他是因为我说我看到了他的灵魂，非常落寞而骄傲。事实没错，可拥有这样灵魂的人，在生活里从来不会过得一帆风顺。他心有远方，时时刻刻听见内心波涛的呼唤，而眼前的柴米油盐人际往来都是他的软肋。

我们第一次冷战的原因其实很简单——没有钱。他把刚发下来准备交房租的钱全部拿去买画板和颜料之类的设备，然后还去看了场我不懂的展览。而那个时候我也没多少钱，用以支撑我们俩平时的生活也算勉为其难，可他倒好，一下子就把钱花没了。

那个晚上，我们没有开灯，房东敲了好几次门都失望而归，最后一次，他还踹了一次门，似乎那不是自己的。而我和叶生，就坐在角落里，待在各自的世界里互不理解。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个毯子，叶生坐在阳台外，正沉迷地画朝阳。在那一刻，我突然原谅了他，未来的艺术家。我对自己说，辛苦点儿没关系，谁让我喜欢上了这样的叶生。

可一旦原谅便意味着放纵，在接下来周而复始的周末里，叶生把所有的时间都奉献给了绘画。他不能陪我逛街、看电影、吃饭，他不停地绘画不停地投稿不停地碰壁，而我不停地努力工作，用以支撑我们的生活。

在一个毫无征兆的晚上，我和叶生下班归来回到住的地方时，发现我们的行李全被堆在楼外，而房间的锁也换新了。所以，我们是被房东赶出来了。那是第一次，在偌大的北京城，我突然无助地哭了起来。可大雨，在这个时候也突然哗啦啦地砸了下来。

一滴、两滴、十滴……叶生急忙拾起堆在地上的画板然后走向哭泣的我准备，“哗”地一声，我甩开了他的手臂，冲进了雨幕中。那个时候一边哭泣一边向前奔跑的我想，叶生只要不顾一切追上来，他只要不顾一切地追上来，我便永远不会离开他，永远！

但这次我赌输了，他没有不顾一切地追上来，他放弃了爱情。

七、

我们最后一次乘坐地铁不是从惠新西街南开始。那是我们被赶出来的第三天，叶生来到我公司楼下，等我下班。他说找好了新的出去，我们一起回家吧！

我们从5号线的起始站坐起，人不多，所以他不用努力为我划出一个世界，我们肩并肩站立，看向橱窗里静默的自己。

是地铁到惠新西街南时，我们才有了第一次对话。

“我们分手吧！”

“——好。”

我们的爱情就这样散了，和世间里所有不幸的感情一样。

八、

周末，我把我所有的东西打包进行李箱，然后看着站在过道里沉默的叶生说：“我走了，再见！”走了就是真的走了，我没有回头，我不知道叶生是否难过站在那儿目送我的离去还是立刻转身进屋继续绘画。我拖着行李，一边走一边告诉自己“周骊歌，你他妈的不能哭，你哭就是混蛋，是你甩别人的，对，是你，你好意思哭吗？你解脱了，往前走吧，大胆勇敢往前走，迎接你的是金碧辉煌是繁华前途，周骊歌，你是自己的王！”

我以无比豪迈的言语告诉自己，离开了叶生没有什么大不了，离开了叶生我只会变得更强大。可所有这一切，我只不过是想麻痹自己忘记一个问题“叶生并不那么爱我”。

一个月后，叶生离开北京了。他发了条朋友圈，定位火车站，内容是“再见了！”。

直到手机屏幕显示叶生两个字时，我才从恍惚中惊醒。他走了，再也不回来了，而我却放下了所有的盔甲，像是要拼命抓住什么，给他打了电话。

“喂！”

“叶生，你去哪？”

“回家乡，那边可能更适合我。”

“……你还好吗？”

“挺好。”

“你爱……”

嘟嘟嘟的忙音突然响起，整个世界刹那间静止。

大概是一个小时候后，叶生发了条信息过来，他说“骊歌，刚在检票。照顾好自己，和你在一起很快乐。”

像是作文后的老师批注，他给这场爱情做了最后的点评。从此，我们再无瓜葛。

九、

可是，离开叶生后，我并没有变得多么强大。我还是要为生活为房租发愁，我还是在地铁拥挤时看到手牵手依偎在一起的情侣难过不已，我还是不敢看一个人吃饭看电影。

每次地铁到惠新西街南时，我总幻想着，下一个上来的会不会是叶生。

离开了就是离开了，可我还是多么希望他能再次出现，让我再次用心地看向他。我们不需要拥抱，也不需要说好久不见，只是再看彼此一眼！

我再也不会，再也不可能在地铁上，看见一个陌生的男孩儿，然后喜欢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