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五花大绑放在开足了冷气的手术室的时候,我仍然没有意识到你即将到来。
手腕处仍然酸麻不已,刚刚埋好的预留针,上面连着900毫升的葡萄糖和止痛药,我的左手就这样被固定在板子上,指尖夹着心跳记录仪,滴,滴,非常平缓地跳动着。
后背的脊椎被注射了麻药,刚刚起的劲儿是酸胀的,冰凉冰凉蔓延开来,你突然在我的肚子里踹动起来。过去的几天,你都是这么踹着我的左肋骨,而这一次,我开始慢慢感觉不到了。护士走过来和我闲聊,试图缓解我的紧张,她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还没想呢。
她很惊讶,说很少有我这样的妈,一边为我绑上测血压的带子。在过去的几个月,我测了太多次血压,多到右手的胳膊一片片的淤血。这片淤血也提醒着我,我们都不那么健康。
医生挂起了蓝色的手术布,幕布一闪,你的daddy穿着无菌服钻了过来,他戴着手术帽戴着口罩,坐在了我的右手边。Daddy想握一握我的手,护士说,不要碰她。
麻药的劲起的飞快,麻醉师站在我旁边,告诉我,已经开始手术了。而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Daddy在我旁边紧张地问我,你疼不疼?我说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但是下巴却因为麻药,不住地颤抖起来。Daddy伸出手轻轻摸着我的脸,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也是颤抖的。
突然医生嘀咕了一句,这么小。
麻醉师开始用力按我的胃部,并示意Daddy悄悄起身看一眼,daddy第一次看到了你,头部正被拉出我的腹腔的样子,我低声地提醒他不要看,他说,你很小,脸上还有白白的东西。
那是胎脂,我说,同时你突然就哭了。
恭喜恭喜,恭喜新爸妈。
整个产房就你在哭,可能你的Daddy也在哭,你被抱走,开始擦拭身体,护士呼唤着daddy去剪脐带,我听见你的daddy小声地拒绝着,他说他怕。
过去的几个月,他一直都很怕,所以他从知道你存在的那一刻起,几乎寸步不离地陪在我们身边,任何关于你的消息,他都非常紧张。
如果你真的能在肚子里听见他说话,你会知道他平日看似无心的玩笑话背后,都是初为人父的手足无措。
Daddy很快又回到我身边坐下了,问我,你痛不痛。
我说不痛。
他说,我就知道一定很痛。
我说真的不痛啦,没感觉的。
医生在缝合我的刀口,护士把你包裹了来,放在我怀里,让我们三一块拍个合影。
我努力控制着抖动的下巴,你在我怀里皱着一张脸,daddy的手环过我们俩,他笑了。
所以照片上只有他一个好看的。
抱了才两分钟,我的手便开始抖得厉害,daddy不敢碰你,便起身叫护士来把你抱走,然后daddy也被请离了手术室,突然间又剩下了我一个人。
那时候我突然想到他曾经和我讲的一些话,他说你会是一个独立的全新的生命,你会在我们为你搭建的平台上,走得很远。
永远不要期待你的感激,也不要把你视为我们的附庸,为你提供最好的是我们的使命,你去追逐最好的是你的自由。我们只是彼此生命中的一部分。
我看着daddy笨手笨脚地给你喂奶、拍嗝,然后转身去讨论给你购置什么样的医疗或重疾保险,他看着你的命盘,忧心忡忡地和我说你怕是一个爱花钱的,要给你提早弄一个家族信托才比较放心。
你的人生很长,是我们达不到的远方。
Daddy扶着开始恢复的我慢慢走去婴儿看护房看你,我们并肩站在你小小的篮子前,你在睡梦中突然蹬腿,让我想起了过去几个月的疼痛。他握了握我的手指,而你突然睁开眼看我们。
像是被拉入一场全新的梦。
网友评论
他们的灵魂属于明天,属于你做梦也到达不了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