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施美风
一
大年初二早上,听母亲在和父亲讲村上好几个老人都结伴去苏州买老人鞋的事,我正好在公众号读一篇刘放老师写的文章《怀念一双袜子》。刘放老师是苏州日报的编辑,他文中提到的送他袜子的蒋坤元是我去年刚结识的文友,一个带点传奇色彩的人物。蒋老师是相城区的一个私营企业老板,身家过亿,但在他身上看不到类似其他老板的那种财大气粗,给人的感觉永远是朴素简单。他业余最大的爱好是写作,已经出了三十一本书,现在还在同步几本新书的创作,他的这种人生态度被很多文友推崇。缘于对作者和文中人物的相识,因此在读刘放老师这篇接地气的美文时,感觉特别温暖。
母亲和父亲的谈话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抬头问是什么老人鞋?父亲说是双星牌老人鞋,穿着舒适轻便,这些天苏州电视台的老苏州天天在做宣传,原价要五百多元,现在正好在搞优惠价,只要二百来块,就在苏州十梓街上,买的人可多了。父亲说这话时很兴奋,像是在为商家做广告呵,想必他已经在电视上关注很多天了,我平时很少看电视还真是不知道这事。
真有这么好?我问。父亲立马说:真的很好的,村上那个谁谁都去买了。还关照我的脚有关节炎不能穿硬底的鞋,让我也去买一双穿穿。我说好呀,那我们今天就去,家里每人买一双。在一旁的母亲说她刚买了新鞋,就不要买了。母亲总是那么节约,不舍得在自己身上花钱,她有了新鞋也不舍得穿,总是穿那几双旧鞋,有的还是后面租户搬走时扔下的,她捡回来洗洗自己穿,说去地里干活时穿穿很好的,新鞋么留着过节气走亲戚时穿。父亲对母亲说我们去看了再说,好的话也给你买一双,现在买双鞋也花不了几个钱的,过年么就要穿新的,那些旧鞋就不要穿了。
其实现在的生活条件每天都像过年的日子,已没有了儿时那种盼过年穿新衣新鞋的味道了。可在父亲的眼里,过年还是要有点过年样的,哪怕是买双新鞋,也是开心的。
二
曾经那些关于鞋的记忆,对我们这群七零年代初出生的人还是有着深刻印象的。儿时的农村孩子,家里经济条件都很差,尤其是我家有姐妹三个,再加一个奶奶,全靠父母两个劳动力在生产队赚取微薄的工分钱维持,每一分钱都是要掰开来用的,鞋基本上是奶奶和母亲一针一线扎底做的。有时一双鞋要在三姐妹中接力穿,老大穿不下了留给老二穿,老二穿不下了留给老三穿。所以我们穿鞋都很小心,不敢轻易穿坏。要等到过年,父母才会去商店给我们买新鞋穿。小时候我们特别盼望过年,等着穿新衣新鞋。照现在的话说,这是过年的一点仪式感。
父亲就是一个很注重仪式感的人。虽然家里经济拮据,他也不会把自己搞得垂头衰气,走出去总是干净体面的,很注重个人形象。就连我们姐妹三个,虽然衣服旧,但出去身上总是很干净利落的,小时候村上经常有人说“骚鸡咕咕”家几个女儿总是很干净的,不像别人家的女儿老大了还是拖鼻涕邋遢的。“骚鸡咕咕”是父亲的外号,村上很多人都这样叫他,开始我以为是父亲爱体面,被别人说他像雄公鸡一样臭美,才起的这外号。后来听奶奶说父亲小的时候家里穷没有东西吃,三餐不饱,经常饿得前胸贴后背,出现身体前胸凸起,像家里淘米用的饭筲箕,就是那种营养不良缺钙的症状,被起了筲箕肚的外号,后来慢慢的被大家开玩笑喊成了骚鸡咕咕。我倒觉得父亲这个外号挺好的,在农村谁还没有一个外号呀。即使到了现在,七十出头的父亲出门走亲戚,依然很注重个人形象,我们还会和他开玩笑说不愧是骚鸡咕咕呵。
父亲知道我们要陪他去买老人鞋,就开始张罗了。他打电话给他出嫁的女儿,我的两个妹妹,让她们一起去,也给她们的公公婆婆买鞋,让老人家高兴高兴。临了还给他孙女打电话,让刚结婚的孙女也给孙女婿的爷爷奶奶买一双,还介绍了那鞋的好处。我着实被父亲的那份热情惊到了,敢情他是想去把鞋店搬回家的架势,就笑着问他那老苏州给了你多少广告费,让你这么热心。父亲呵呵一笑说过年让她们小辈给老人买双鞋子不是很好嘛,老人穿了也高兴的哇。
其实我知道,这是父亲在教导出嫁的女儿要懂得孝敬长辈的道理。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话可能只是针对女儿说的,不管何时,出嫁的孩子永远是父母的操心和牵挂。
三
春节期间外来人员大多回家过年了,路上车辆很少,妹夫开车从木渎到苏州十梓街一路畅通,二十来分钟就到了。父亲在车上兴致很高,说今天店里买鞋的人肯定很多,下村的会金他们几个人早上就坐公交车去了,说不定我们还能遇到他们呢。我和妹妹在边上笑,说那个老苏州把你们这些老人都给洗脑了,一双鞋子就把大家忽悠成这样子,也是营销高手啊。父亲又接着说了,现在的人实在是吃了没事干呀,都上了老苏州的当跑去买鞋,说不定那鞋穿不了几个月就坏了呢。我说一双鞋你还想穿几年呀,难不成还要像小时候那样几个人接力穿?父亲看看窗外,说现在条件好了点,钱真是不当钱用了,一百元还比不上那时的一元钱管用呢。
还真如父亲说的那样,店里买鞋的人很多,差不多都是六、七十岁的老年人,七八个服务员忙得有点应接不暇。鞋子有四种不同价格的款式,我让服务员拿了一双不系鞋带的深蓝色鞋给父亲试脚,说这款式老年人穿起来方便,父亲说这鞋难看,真像老头子穿的,我要买系鞋带的,像旅游鞋款式的,好看。我笑着逗父亲说你还不承认自己是老头子啊。父亲试好自己的鞋,又帮母亲挑了一双酒红色的,我问母亲的要不要拿系鞋带的?父亲说你妈不要系鞋带的,这种有粘贴的穿起来方便。看来还是他们老伴之间比较了解彼此。父亲还招呼我和妹妹也买,特别关照妹妹要给她们公婆买双回去。在店里还和其他买鞋的老人搭讪,说前几天这里来买鞋的人都排队买呢,现在买了正好过些日子天暖和了就可以穿。那些老人们也连声说是的是的,买双穿穿很好的。
在父亲的鼓动下,我和妹妹也都买了,拿到柜台结账,八双鞋,一千七百多元,真是一次大采购。父亲让店员用扎带把鞋四双一提捆好,两手各拎一提,像带着战利品乐呵呵地走出店门,还不忘和正在进来的人打招呼,你们也来买鞋呀,我们买了八双,现在的钱真是不当钱用呵。
望着父亲行走利索的背影,我忽然想到早上看的那篇关于袜子的文章,刘放老师把袜子比作包藏一粒大米的稻谷壳,那眼前的父亲和父亲提着的那些鞋子,就是大地和稻穗了。
70岁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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