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院子里，做个恬然的农妇

我正疲累之际，朋友随园散人发来一首新鲜出炉的诗作。细细品读，喉口生津。朋友是个万事万物只要入了他的眼，就能变成诗的才子，也是一位如我一般极爱幽居生活的“闲人”。他说，去了一趟泸沽湖，从心底里冒出来太多诗。这是其中的一首：

                      过沁芳别院

                        随园散人
山村小径水潺潺，随性停车入小园。
别院闲芳多画意，回廊野草少霜寒。
春秋放浪风临水，诗酒流连月近山。
花谢花间无别恨，云来云下有清欢。
小楼不见风尘叹，翰墨常含烟火缘。
篱畔绿波依月色，窗前红袖画眉弯。
三分醉意随风至，一曲琴声送客还。
常道心安即故里，人闲花落各为禅。

他说，那天偶然路过一家别院，别院的主人是一位书画家，大家一起坐下来喝茶聊天，好不快活。

他的这首诗和这些话令我脑子里浮现出好些句子，譬如：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再譬如：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我告诉他，我喜欢他诗里的意境，更喜欢这种闲散的生活。是的，我喜欢这种闲适恬然的生活。如果人有上辈子的话，上辈子的我一定是个农妇，一个穿着棉布衣衫，裹着棉布头巾的农妇。

我的身影，应该总是忙碌在菜园灶头的。我应该有个小院子，院子里种满了花草。花草中间有木头的桌椅，我就把饭菜摆在那桌椅上，等着家人们回来。

我应该是会缝补会绣花的，如今，我的抽屉里还藏着绣花的绷子和针线。那是我的老婆婆留给我的东西和念想。小时候，不知道帮她分了多少绣线、穿了几回针呢！

读高中时，我给妹妹做过衣服和裙子；刚大学毕业那会儿，我还一针一线缝过窗帘、枕头被套等。对于这些，我都有一股与生俱来的热爱，我似乎能从中找到我生命的落脚点。

更爱的是种花种菜啊，为谋得一块菜地，我绞尽脑汁；看着小菜苗迎风舒展，我满心欢喜；更不要说那娇艳的花朵了，它们简直能让我的心里也开出花儿来。

就因为这样的性格和心思，只要去到乡下，我就喜欢往人家的院子和菜园里钻。看红红绿绿的辣椒挂枝头，看紫紫白白的茄子藏叶下，看青菜排成行，看萝卜排排坐，看路边草迎风点头，看枝头花如蝶儿起舞……

就连去旅游时也不例外。在丽江时，纳西人家“阔留古”的院子让我流连忘返。心灵手巧的纳西妹妹在院子里种满了各色蔬菜和果树。那杆子不甚粗壮，却缀满了果实的西红柿；那俏生生立于枝头或青或黄的梅子；那像灯笼一样的花朵；那满是虫眼的卷心菜……无论哪一样，都令我眼热心跳，仿佛见了久违的老朋友一般。

说到院子，我就想起很多年前去九寨沟的事了，那可能会是这辈子再也无法重现的遇见。两次地震后，物非人非了。且不说我正逐渐老去，单说九寨沟，又哪里还有昔日的容颜？但不管人世如何变迁，那种自然、那种田园、那种淳朴、那种写意，全都留在了我的心间。

当年的九寨沟之行，其实很辛苦。早上五点从成都出发，晚上7点才到的酒店。一路上，除了盘旋险峻的山路，就是怒吼的岷江。只要把头转向窗外，人便止不住的一阵眩晕。虽然导游在极力调动气氛，但一路的颠簸、长时间的跋涉，实在让同行的朋友们兴致缺缺。更别说那臭气熏天的旱厕，茂县那难以下咽的饭菜了……这一路上，言辞之间，大家都颇有几分自讨苦吃的怨念。

所谓无限风光在险峰吧，一路的奔劳之后，当那一个个颜色各异的海子出现在眼前时，我们都被惊艳到了，大家都惊呼连连。世事总在向我们印证一些道理，一路的辛苦之后，总有满目的美景来补偿。

人说黄山归来不看松，九寨回去不看水。这话是没错的。我到过玉龙雪山，也去过富士山。它们的水，都仿若无物般清澈，都各有自己的特色。但它们又都比不上九寨水的澄澈和变化万千。

九寨沟的那些海子里啊，千年的树木静默于水底，年轮都清晰可辨；五寸许的高山裸鲤鱼畅游其中，历历可数。让人惊奇的是，它们的身上居然看不见一片鱼鳞，难怪要被命名为“裸”鲤鱼了！

那由于钙化和丰富矿物质而呈现出的七彩纯正颜色，让我只能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我没见过王母娘娘的瑶池，但在我的想象中，它应该都不会有这般的绚烂多彩。在最神奇的大自然面前，一切的语言都那么的苍白无力。我只恨眼睛不够用，手不够快，不能在心里或是用相机多留下一些精彩。

我还爱极了黄龙山上的那条栈道。原木的栈道散发着木头的清香，粗粗的绳索栏杆古朴而令人心安，两旁笔直的高耸入云的树木仿佛千百年来就那么矗立，那清冽沁人的空气，足以荡涤胸腔中的一切尘埃。这一切，都令我不愿说话，不想思考，只随脚步把我牵引，就那么走到天荒地老。

那天晚上，我们去了当地藏民家吃烤全羊。整个活动过程，都按照藏族的风俗进行，包括进门前虔诚的洗洒礼节。我们甚至还换上了他们的衣衫，学着他们盘腿席地而坐。我们喝着青稞酒或酥油茶，吃着手抓羊肉和各色藏家点心，同时还欣赏着热情的藏族歌舞。

当锅庄舞欢快地转动起来的时候，我们也被拉着加入了其中，转了一圈又一圈，直转得天地和我们一起舞动，星辰月亮和我们一起欢笑。红红的篝火给了我们红通通的脸庞，也给了我们暖融融的幸福和快乐。

不知不觉中，月上中天。享受了一天美景的我们，又享受了一个这么美妙的夜晚。虽恋恋不舍，但到底还是应该早些回到酒店的，毕竟，第二天还有不少行程要走。

走到院子里时，两位藏家姑娘正在月色下洗东西。我说：姑娘，唱首歌送送我们吧！藏家的人啊，会走路就是跳舞，会说话就会唱歌。

姑娘“咯咯”笑起来，没回答我们，手下的动作丝毫不慢。我伫足看了一会儿，看月光下的她们敏捷的动作，看月光下的她们朦胧的容颜，那脸颊上的高原红，倒真的是像高原上随处可见的格桑花哩！

见她们没有张嘴的意思，我有些悻悻地往外走去。谁知，待我们走出院子时，嘹亮清脆的歌声随即在我们身后响起，仿若要冲破这夜霄，直达穹苍。我虽听不懂藏语，但其中的热情和深情还是让我热了眼眶，暖了心田。

我没敢回头，回头也许我就不会再想回酒店了，也许我就要在这个地方终老了。可，这终究不是我该贪恋的自然和惬意啊！所以我只是抓紧了夫的手，朝来时路走去。

在我们的身前身后，月亮的清辉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