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花开彼岸

作者: 素颜亦倾城 | 来源:发表于2017-12-22 19:23 被阅读267次
    彼岸花,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彼岸花开开彼岸,忘川河畔亦忘川。奈何桥头空奈何,三生石上写三生。

    1

    沈落尘貌美倾城,不落凡尘。

    她出生的时候,后颈自带一朵彼岸花形状的胎记。细细的花瓣卷曲在一起,张牙舞爪地爬在她白皙娇嫩的皮肤上。

    随着她的出生,整个古越国被大片大片的彼岸花围绕。

    那是传说中开在黄泉路上的一种花,除了古越国,那种花从不在别处出现。因为古越国本身就处在黄泉与地狱的交界处,千百年来,古越国一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他们是古老的巫族,不知道因什么聚居于此,便再也没有人出去过,亦没有人踏足于此。

    她的出生让沉寂了几百年的古越国沸腾了。整个古越国,已经有将近百年没有出现过自带彼岸花的女子。

    最古老的巫师亲自替她占卜。老巫师那双粗糙的大手颤巍巍地抚过她娇嫩的脸庞,还在襁褓中的落尘对着巫师粲然一笑。老巫师原本就颤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那是再也掩饰不住的激动。

    彼岸花是唯一一种可以在古越国生长并开花的植物。彼岸花在古越国被奉为圣花,自带彼岸花胎记的女子被奉为天定的圣女。几百年了,终于出现了一位天定圣女,人们的激动可想而知。

    巫师拿出一个造型古朴的盒子,对着盒子念念有词,无比虔诚地从中取出一个被织锦包裹着的的物件。

    随着织锦被一层层打开,隐隐有光透过细密的织锦,挥洒出一片片蓝色的光晕,每打开一层织锦,那蓝光就更亮一分。所有的织锦都被打开的那一刻,蓝光乍现,所有人都觉得一阵恍惚。

    除了古巫师,整个古越国没人见过这颗鹅蛋般大小,发出温润蓝光的透明珠子,也没人知道那颗珠子有何用途,都屏住呼吸,伸长脖子注视着老巫师的一举一动。

    只见她抱起小落尘,用一根银针挑破落尘的中指,将她的三滴血滴落在蓝珠子上,感觉到痛的小落尘哭得脸色发紫,阿娘心疼地将她抱入怀中。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三滴血缓缓渗入蓝色的珠子里,红色与蓝色交织在一起不断变幻着形态。

    骤然间,火光乍现,带着吞噬一切的火焰仿佛从珠子中跳了出来,在众人面前熊熊燃烧,人们下意识地后退,火光中,隐隐有一个人影被火光吞噬。慢慢地,火焰消失,珠子的光泽一点点黯淡下去,变成一粒普通的琉璃珠子。

    老巫师瞬间变得更老了,她趔趔趄趄地收起那颗珠子,无视着众人的眼神掩面痛哭,混浊的泪水在她脸上的沟沟壑壑间徘徊。

    虽然整个巫族人都会一些巫术,但没人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老巫师将那颗失了灵性的珠子放在小落尘的彼岸花胎记上,口中念念有词。

    “就让这占卜珠最后一次护她周全。既然不能摆脱厄运,那还不如让她做一个普通女孩子。”老巫师心想。

    那颗珠子慢慢消失在落尘的后颈上,与此同时,彼岸花形状的胎记也渐渐变淡,最后消失不见。

    没有了彼岸花胎记的落尘,就如众多普通的女子一样,无忧无虑的成长,到了一定的年龄便开始学习巫术。

    在古越国里,巫术不是用来害人的。它只是古越国人的一种生存技能。

    彼岸花,花开彼岸

    2

    落尘唯一异于旁人的,便是她倾国倾城的容貌。那是一种浑然天成的美,只看一眼便再也移不开眼。落尘的巫术是老巫师亲自教的,她想要看着落尘平安长大,希望她最好平安一世。她让落尘叫她“巫婆婆”,给了落尘无尽的宠爱。

    落尘十多岁那年,古越国突然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那是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

    那天,落尘在自己常练习巫术的小树林里逗一只小鸟玩,一个人影从天而降,跌落在她面前,一动也不动。小落尘被吓坏了,她找来巫婆婆,巫婆婆对着男孩念念有词,男孩才悠悠转醒。

    醒过来的男孩不说话也不动,就那么呆呆地躺着,落尘想同他玩,用巫术指挥小鸟啄他,他也只是皱了皱眉。巫婆婆看着天真无邪的落尘,阻止了她的恶作剧。

    “这古越国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黄泉路上的岔路口也能被你找到,避免一死,你也不是一般人。但是你哪来的回哪去,等到时机差不多,我便送你回去。”巫婆婆语气平静的说道。

    男孩暂时被留了下来,这让独自一人跟着巫婆婆学习巫术,长期缺少玩伴的落尘兴奋不已,她每天带着男孩东奔西跑,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男孩告诉他,他叫夜楚,他和母妃被困在一场大火里,火焰烧在他身上,好痛好痛,痛得他失去了直觉,醒来之后就出现在这里。

    落尘上下打量着夜楚,没有发现一丝火烧的痕迹,不由得狐疑得看着他。夜楚红着脸,自己也解释不清楚,索性闭嘴不说话。

    落尘献宝似的在夜楚面前表演自己的巫术,她可以凭空变出很多东西,也可以突然间就消失,随后又出现在他眼前,有些时候还能随意变幻出各种样子。落尘每次看到他惊异的表情都觉得特别受用,因此表演也更加卖力了。

    巫婆婆不喜欢落尘总跟夜楚黏在一起,她无比疼爱自己的这个小徒弟,什么事都由着她,唯独在这件事上,态度特别坚决,可是古灵精怪的落尘总能找到办法出现在夜楚面前,这让巫婆婆很无奈。

    一段时间的相处,夜楚渐渐变得不那么沉默了,他会给她讲起自己生活过的地方,他曾经拼命地学武术,练剑,骑马,射击的日子。落尘就那样扑闪着大眼睛听得入了神,夜楚看她也看得入了神。

    他喜欢她,从第一眼看到就喜欢,只是当时还没有从震惊中走出来,所以一开始才会那么沉默。

    此刻,他特别想知道他的母亲怎么样了,他记得巫婆婆说过,这是黄泉路的岔路口,那他的母妃去了哪里?夜楚不敢去想。

    他终究要回到他的那个世界,可是那个世界里没有落尘。

    巫婆婆告诉他他马上可以回去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心里特别纠结。趁着巫婆婆不在的时候,他忐忑不安地试图问落尘,是否愿意同他一起回去。

    落尘长长的睫毛忽闪着,想了好长时间才说:“我想去,可是巫婆婆肯定不会让我去的!”她的目光黯淡了下去,瘪着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巫婆婆询问了夜楚出现的地方,在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将夜楚带到此处,用一种不知名的东西画了一个圈,那个圈在夜光中发出微弱的光,随着巫婆婆的碎碎念,光圈越来越亮,她让夜楚走入光圈,在夜楚的迟疑间,只见一抹白色的身形瞬间从光圈里消失不见,夜楚心里一阵狂喜,也跟着步入光圈。

    巫婆婆大惊失色,却也无力阻止――这是命啊!

    “但愿你能躲得过!”巫婆婆摇着头自言自语。当初落尘出生的时候她就占卜出她命途多舛,难逃厄运。她便用占卜珠将落尘身上的彼岸花封印住,并且希望自己能看着落尘平安长大。

    看到那个男孩子的时候,她就知道,那是一个变故,这个变故将促使落尘走向逃不开的宿命。

    3

    此时的周楚国一片混乱。周楚国皇帝最宠爱的静妃和他最偏爱的皇子夜楚一起被火光吞噬,等到火被扑灭,静妃已经香消玉殒,只剩一具烧焦的、惨不忍睹的躯壳,小皇子夜楚因被静妃护在身下,蜷缩在一处墙角,避免了大面积烧伤,却也因严重缺氧和烟气入肺而气若游丝。

    皇帝大怒,下令彻查此事,他每天都尽量抽出时间来陪自己这个游走在生死边缘的儿子,他已经老了,但却子嗣单薄。当年出生的皇子并不在少数,只是大都早夭。如今十九个子女中只有两位皇子,都尚且年幼。

    大皇子夜萱母妃死于一场恶疾。因着对夜楚母妃的宠爱,皇帝对夜楚这个小儿子也特别偏爱。而如今这个小儿子却命悬一线,生死未卜。

    帝王的宠爱有时是毒药,这就让很多人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可是这场赤裸裸的宫斗居然让人无从查起,查到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夜楚和落尘穿过巫婆婆制造的光圈,便看到那个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夜楚静静地躺在床上,皇帝坐在他身边心疼的看着他,一众御医擦着汗小心翼翼地进进出出。

    落尘示意夜楚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落尘隐了身形,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重新躺回自己的身体里。那一瞬间,夜楚觉得自己痛极了,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或许是父子连心,老皇帝发现了他的微小动作,立刻扯着嗓子喊“御医!御医!”

    各路御医擦着汗轮番上阵,脸上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最后齐齐跪地:“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小皇子已脱离危险”,老皇帝转眼看着他的儿子,眼睛里有掩饰不住的惊喜。

    御医们纷纷用袖子擦着脑袋,悬着多日的心终于放下了,这脑袋算是保住了。

    当日得知小皇子还有一口气,老皇帝即刻下令,必须救活小皇子,否则所有御医提头来见。

    御医们甚是惶恐,却敢怒不敢言。他们知道,小皇子只是吊着一口气,他们合力也只能让他吊着的这口气维持的时间长一点而已,自己也能跟着多活几天。

    万万没想到小皇子吉人天相,居然能自己转醒。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小皇子不简单呐。

    夜楚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痛在一点点减轻,睁开眼就看到落尘冲着他调皮的眨眼,而周围居然没有人对她的出现表示惊异。

    后来才发现他们根本看不到她――她用了隐身法呆在他旁边,又用巫术替他减轻痛苦,他看着满屋子的人,只能向她投去感激的眼神。

    等到人群散去,他才能开口对她说声“谢谢”。她好奇地东摸摸,西看看,把他房间转了个遍。玩够了才正色道“我不能让你表面的伤口好得太快,这样别人会起疑心的,我只能先让你不感觉到痛。等到以后,再让你的皮肤慢慢恢复原样。”

    后来他的伤一点点好起来,时间也渐渐让人忘了那场火灾,可是他忘不了,他的母后就那么死在那场火灾里,她死前该有多痛!

    他想要查清楚是谁策划了那次完美的谋杀,他幸运地捡回了一条命,他自然不会让害他的人再次得逞。

    在夜楚的安排下,落尘成了他身边的一名小宫女,她变了容貌,掩饰起那张美到让人窒息的面孔,只有在无人的情况下,才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夜楚给落尘取名“玲珑”,许她随意出入自己房间的特权。

    一众丫头婆子都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低眉顺目但容貌普通的玲珑姑娘有着莫名的敌意,明里暗里给她使了不少绊子,玲珑也不介意――他们的那些小把戏根本伤不了她分毫,但还是引来了夜楚的大怒,他不允许任何人再对玲珑不敬,否则他定会严惩。落尘感受得到夜楚对她的袒护,心里一阵窃喜。

    一段时间以后,落尘慢慢开始熟悉这里的一切,这个南楚国与落尘曾经生活的古越国大不相同,似乎每个人都生活得压抑而身不由己。

    4

    在这里,她不是落尘,只能是“玲珑”,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只能顶着那张毫无特色的脸,无所事事地打发时间。而她能见到夜楚的时间也屈指可数。

    这样百无聊赖的生活,她一过就是四年,偶尔隐身去各宫嫔妃那里,看到的全都是算计和勾心斗角,华服掩盖之下的罪恶,让她看的心惊肉跳。

    因为事不关己,所以她从来不去出手阻止,但她隐隐猜想,夜楚和她母后的房间无故起火并且无从逃生是一场精心布置的阴谋。

    她本无欲,可是看不得夜楚整日愁眉不展,于是自请帮他查明当年失火的真相。落尘记得巫婆婆曾经教过她一种寻迹追踪的巫术,然而她心里并没有十分的把握,可是看着他多日不见的明朗笑容,她也就愿意冒险一试。

    曾经失火的静心殿如今已成废墟,人迹罕至。夜楚带着落尘走进那间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寝殿,不禁悲从中来,他似乎又能感觉到那种深入骨髓的痛,痛彻心扉。闭着眼都能感受到母妃将他护在身下的那种绝望中隐隐的期待。

    落尘将食指咬破,放在夜楚眉心,心中默念咒语,她的眼前模模糊糊出现一座房子的轮廓。她看见年幼的夜楚同一个衣着华美的漂亮妇人一同说笑,霎时间火光四起,她都能够感受到那种火在皮肤上炙烤的那种真是的痛感。

    突然间一个身影一闪而过,她想要看清那个身影,便强行动用意念,只看清一张模模糊糊的脸,就被自己的巫术反噬,一阵钝痛之后就失去知觉了。

    等她恢复意识之后,一睁眼便看到他憔悴的脸。她倒下的那一刻,他真的被吓坏了,他请来了所有的御医,但每个人束手无策,他知道她本来就异于常人,更怕她会被当成异类,只能等她自己醒来。这一等就是三天,这三天里,他想或无数种可能,每一种都让他胆战心惊,他最怕的是永久地失去她。

    她没有告诉他,以她的能力,只能借助他的眼睛看他曾看过的东西,至于他没看到的,她只用巫术能强行去追踪,但那是一种极其危险的禁术,她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能成功。

    经过很长时间的追踪,落尘才确定那个想要置夜楚和他母亲于死地的人是他的同胞大哥夜萱,夜楚恨不能杀他千百次。

    帝王之争本来就是残酷的,夜楚不说她也明白。夜萱只因当年听说他父皇要改立夜楚为太子便对夜楚起了杀心,因为怕留下把柄而亲自动手对他们母子赶尽杀绝,不可谓不绝情。

    这几年来,夜楚能好好地活着也是因为夜萱还没有找到对他一击毙命的机会。夜楚苦于没有证据,即便知道凶手是他也拿他没有办法。

    5

    自从那次昏迷之后,落尘总觉得自己后颈痒痒的,夜楚看着她后颈红了一大片,急得团团转也没有办法,因为他不知道凡间的药她用起来会不会有危险。倒是落尘整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后来那一片片红斑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朵花的形状,夜楚对着她颈后的花发呆,那朵花他看起来熟悉,却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最后将那花的形状画在纸上细细研究,落尘看着顿时乐了,脱口而出“那不是彼岸花吗?”

    话说出口她就沉默了,她记得巫婆婆的巫书里面曾经记载着自带彼岸花胎记的人是天定圣女的说法。可是奇怪为什么自己突然间会出现一个这样的胎记?难道……她没敢再想下去。

    四年的时间让老皇帝显得更老了,朝廷局面变得日益紧张起来。宫里的明争暗斗从来不曾停歇。

    原本与世无争的夜楚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萌生了一个特别坚定的念头:他想要无上的权利,这样他就能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人了。

    “你一定要帮我!”夜楚握着落尘的手说得恳切而坚定,由不得她拒绝。落尘虽为巫族人,也有自己的原则,无伤大雅的玩笑可以,伤人性命之事她坚决不做。

    那时的他势单力薄,朝堂之上人微言轻,只有左丞始终助力于他,他给她安排了新的身份,便是左丞之女,她又恢复倾城之貌,眼神中的落寞无法掩饰。

    毫无意外,太子夜萱无意中见到一名倾城之姿的女子,费尽周折打听到他是左丞的女儿,便向皇上请旨求娶。

    几个月后,落尘成了天下女子羡慕的太子妃。太子大婚之日,举国欢庆,太子眼里只有她,而她的目光却越过人群,只看到端坐于角落独自斟酌的夜楚。从此之后,他们之间便隔了千山万水。

    他看着身着凤冠霞帔倾国倾城的女子,那是他一生里唯一的心动,如今却成了别人的妻,权谋之下,他连感情都丢得彻底。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后悔了,他想要带她逃离,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在他大事未成之前,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给自己和她带来灭顶之灾。

    太子待她是极好的,他不介意她对他始终带有那么一种淡漠的疏离,只当她性格本就如此,遇到她之前,太子一直醉心于权谋,可是遇到她之后,太子把多半心思都用在如何讨她欢心之上,那份用心不可谓不感动。

    她只能无数次告诫自己自己只是在完成一场交易,才不至于沉沦。皇宫的大型宴会之上,彼此相见,他只能恭恭敬敬称他一声“皇嫂”,她眼帘低垂,看不清是何种表情,倒是太子夜萱打破尴尬“你皇嫂一向性子淡漠,你别介意。”

    6

    数月之后,夜楚娶别的女子为王妃,那是一位大将军之女。大婚前夜,她隐身去看他,他目光灼灼,“大将军手握重兵,得他相助我便得了半壁天下。”她默然离开。

    夜楚大婚,极尽奢华。夜楚身旁身着喜服的女子容颜娇媚。落尘的指甲嵌入手心而不自知。夜楚在觥筹交错间与她对望一眼便轻轻错开眼神。他们之间阻隔的,不只是千山万水。

    她的心有些动摇,这些日子以来她认识的太子绝非残酷之人,太子对她的好她并不是全然无视,可是最终,她还是说服自己替夜楚扫清障碍。

    一年之后,数位朝臣同时弹劾太子。老皇帝震怒了,尤其得知当年造成静妃葬身火海,夜楚命悬一线的人竟然是夜萱的时候,怒火攻心,一病不起。弥留之际废太子,改立夜楚为太子。

    一时间,朝局动荡,原本太子一党纷纷倒戈相向,争先恐后弹劾太子,唯恐被太子之事牵连。

    新帝登基,前太子一党被连根拔起,萧煜被关入天牢,等待处死。整个太子府除落尘之外无一活口。

    夜楚的杀伐果断比起夜萱有过之而无不及。行刑前夜,落尘隐身前去天牢看夜萱。四目相对间,夜萱衣衫褴褛但笑得一脸坦然。“我就知道你会来的,”他苦笑一声“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在我身边的目的,可我不想揭穿你,因为我知道,一旦说穿,你会立刻离开。我也在赌,赌我对你的好能不能换来你心甘情愿的停留,但我输了。”

    他低头沉默良久,“害夜楚母子性命是我一生中做过最后悔的事。那个时候,我尚且年幼,分不清是非对错,在几个嫔妃的怂恿挑唆下才点燃了那场火,匆匆逃回之后我又后悔了,等到我找人来救之时火势已大,什么都来不及了,我没想到火势会蔓延得那么快。”

    “可是那个时候你布局周密,分明是要置夜楚母子于死地,否则也不会将所有门窗紧锁,导致他们无从逃生,只能在火中等死!”落尘一脸质疑地看着他缓缓说道。

    “我没有,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点了一把火,其他的我什么也没做,而且这个主意也是芸妃她们帮我出的,她们负责支开所有下人,方便我行动。难道……我只是他们手里的一颗棋子……”

    夜萱的声音低了下去。

    “当年静妃盛宠,加之又有最宠爱的皇子傍身,数位嫔妃合谋想要害死静妃和她的儿子。但她们害怕事情败露牵连到自己,于是想要找一个随时可以丢出去让她们脱罪的人,那个随时会被丢弃的人就是当时还年幼的我。她们利用我因失去母妃,长期患得患失的心理,帮她们完成这一场完美的杀人事件。”夜萱想了当年那件事的整个过程,他的分析更是合情合理。

    落尘原本沉重的心情豁然开朗,她来不及跟夜萱道别便找到夜楚,向他讲述当年的整个过程。

    夜楚全程都在认真地听着,末了发出一阵冷笑:“你不觉得夜萱是在替自己脱罪吗?不管怎么样,那场火是因他而起,他都得死!”夜楚最后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

    那样的夜楚让她觉得陌生。

    “你杀了他你我一生都会活在自责之中。”落尘看着夜楚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他一定得死!”夜楚说完就闭上眼睛不再看她。

    落尘转身离开,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她知道,夜楚已经背离了初衷,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单纯的夜楚了。落尘想要用巫术自己救出夜萱,只为弥补当初自己犯下的错。

    可是自从脖颈上莫名出现彼岸花印记之后,她使用巫术时总感觉力不从心,就好像她的巫术在一点一点消失。

    她再次来到天牢中,使用巫术想要将夜萱带离,可是她的隐身法无法将夜萱隐身,她想强行将他带离天牢,却被守卫打成重伤,夜萱也在此过程中被乱箭刺死。

    夜楚在得知有人劫天牢里的囚犯时第一时间赶到阻止,才堪堪保住她一命。夜楚将她带回皇宫的一个偏殿养伤,每天都挤出时间来看她。她一直不曾开口说话,他也不甚介意。

    他知道她在怪他,可是前朝局势他比她看得清楚,夜萱是真的留不得,成王败寇,帝王之争容不得心慈手软。

    朝堂之上那些个迂腐的老头子得知他将前太子妃接进宫中,骂他昏君,联名要求将她处死,说她是祸国殃民的妖孽。

    他在朝堂之上愤怒咆哮,迂腐的老头子们与他据理力争,甚至要以死明志。他心里清楚,她其实何其无辜!他替她顶着来自各方面的压力,而她还在怪他无情。

    重伤之后,落尘再也没办法使用任何巫术,她同每一个普通的女子一样,只能中规中矩的生活。她敛了性子,再也不复当初的随性洒脱。

    如今的她与众多南楚国人一样,活得压抑而沉重。

    7

    他是南楚国的帝王,他坐拥他的天下。

    他当初的王妃已经变为皇后,端坐后位母仪万千。有皇后坐镇,大将军在前线更加卖力地替他卖命。

    他越来越有帝王风范,借充盈后宫来笼络诸位大臣。

    他的后宫三五不时就会多出来一位美人或者妃子。

    千娇百媚的胡美人,温柔大方的令妃……越来越大的大臣之女进驻并占据着那些空置的宫殿。

    他越来越忙,他要替打了胜仗班师回朝的大将军接风洗尘。

    他要平衡朝野的各党派势力。

    他要随时掌控各地动向,以防止内忧外患。

    他要处理各地旱灾水患。

    他还有后宫诸事要平衡。

    ……

    他还被要求着雨露均沾不能专宠。

    她见过他深情专注地对着每一个女子喊“爱妃”。

    他已经成熟到不需要她的帮忙就可以独自应付一切。所以他不知道落尘已经再也不是那个拈花一朵就可以无穷变幻的古灵精怪的女子。

    她不愿说,他也没时间听。

    他似乎忘了她的存在,将她随意丢弃在那个僻静的小院里。

    可是他忘记了并不代表所有人都忘记了她的存在。于很多人而言,她的存在就是一根扎在心底的刺,一日不除,就难受一日。

    有心人可都记得当初初登皇位之时,皇帝可曾为了她以一人之力驳回群臣,保她一命,并将这个曾经嫁为人妇的女子接入宫中亲自照顾。

    罪臣之妻而已,何况她还试图将夜楚这个罪臣救出天牢。

    晨昏定省时分,皇后端坐后位,仪态万千,她状似头疼地冲着一众嫔妃诉苦:如今后宫嫔妃众多,可惜皇上意不在后宫,而那人又意不在皇上,各位姐妹没事多去走动走动,也好替皇上了一桩心事。

    胡美人翘着兰花指扭着腰,顾盼生辉地来到落尘的小院。她亲切地唤落尘姐姐,说要与她谈心。落尘并不答话,胡美人受了冷落,一怒之下罚落尘从晚上跪到天亮。

    冬日的南楚国,夜间滴水成冰,落尘不声不响地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一直跪到天亮,直到天亮时分才被赦免。

    落尘的心一点点冷下去,她以为他会出现替她解围,而他自始至终都不曾出现。她在寒风呼啸的冬天里硬生生被冻了一夜,冻到失去知觉,所有的关节痛到不能动。

    自始至终,夜楚都不曾来看她一眼。她在那一个冬夜之后便落下了病根,所有的关节无缘无故发痛,半夜几乎痛到无法入睡。

    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等着看胡美人的下场,而夜楚仿佛不甚在意般依然不时翻翻胡美人的牌子。

    其他人更像得了号令似的,一时间,受宠的,不受宠的嫔妃有事没事就跑到落尘的小院里滋事生非,借故欺辱她。她硬生生咽下所有的苦楚,对他的做法迷茫到不知所措。

    后宫从来都不缺拜高踩低的人,甚至连她身边的宫女也不再听令于她,借机折辱她而向其他嫔妃讨赏。

    落尘的日子愈发艰难。更让她心寒的是他对她处境的视而不见。

    8

    暗夜里,一袭黑衣之人潜入皇宫。交给皇后一封书信,皇后看后将信迅速化为灰烬。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中进行着。

    第二天,边关传来战报:大将军中了敌人奸计,导致战场失利,节节败退,敌军讲攻破最后一道防线,直指京师。

    情势危急,夜楚决定挂帅亲征,临行前,在落尘小院的不远处徘徊许久,终究不曾见她。

    皇后寝宫中,得知皇帝动向之后,那个平日里母仪天下的皇后笑得一脸狡诈:我爹说得对,那个妖孽一日不除,皇上就惦念她一日,明天将是她的死期。

    没有人知道,这场逼迫夜楚亲自出征的败仗不过是大将军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码,为的就是将皇上调离皇宫,方便其他人动手处死落尘。

    皇上出征以后,宫中谣言四起,沈落尘是一个不祥之人,当初与前太子在一起,前太子被处死。如今留在宫中,导致战场失利,大败敌军。

    证据就是她脖颈上的那朵彼岸花,这是落尘身边的贴身宫女为讨赏而告诉皇后的,正好被当做攻击她的利器。

    留下的大臣联名上奏,要求立即处死这个祸国殃民的祸害,皇后以“后宫不得干政”假意推脱,与众大臣商议之后一致决定将其烧死。

    处置落尘那天,万人空巷。整个南楚国民众都聚集在高台之下,他们要亲眼看着这个妖孽在烈火中现出原形。

    行刑场是一座高台,落尘被死死地捆绑在支架上。被迫接受着来自各种目光的注视。

    落尘艰难地扭动着自己的脖子,这是她全身唯一可以动的地方,除此之外全身都被冰冷的铁链死死地绑住。铁链的冰冷透过她单薄褴褛的衣衫在触之所及的皮肤上留下一片冰冷。

    高台下人声鼎沸。她目之所及的地方到处是黑压压的人群,她冷眼望着这些将自己推向死神的人们。那一张张仰望的脸上写满了恐惧、期待以及隐隐约约的快感。

    “烧死她!烧死她!”群情激愤的民众看不到她的倾城美貌,眼里只有她后颈处那个触目惊心的彼岸花胎记,和对她一无所知的恐惧。

    那一片通红的火光,燃烧了她的绝望。

    她目之所及的地方,都是伸长脖子观看的人。距她最近的地方站着一排身着朝服的官员,那是他麾下的官员;皇后领着一众嫔妃站在更远一点地方,那是他亲切称之为“爱妃”的嫔妃;熙熙攘攘争相向前挤着的是他的臣民,她帮他坐拥天下的臣民。

    如今这些人皆满怀期待的想要亲眼目睹她在烈火中奔赴死亡。

    她凄然一笑,笑容依然倾城。

    她早该知道她的结局,在他纵容他的嫔妃肆意折辱她的时候,在他对她的一切视而不见的时候。

    或者更早一点,在他要她嫁给夜萱的时候。

    她记得他握着她的手,目光灼灼要她帮他,她记得她在她与夜萱大婚之日酩酊大醉的样子,她记得她隐身看他时他一脸不舍的样子。

    可是他最终还是将她推向别人,可是最终他还是娶了别人为妻,最终他还是让更多的女人进入他的后宫。

    他选择无视她的一切,任由这个不属于她的国度将她所有的尊严践踏。然后他避之不见,由着他的皇后、大臣以及他的臣民将她一步一步逼入将死之局。

    皇后一声令下,火光四起,落尘便被无尽的大火吞噬,销魂蚀骨的痛感袭来,痛到她几近昏厥。

    跳跃的火焰像极了燃烧的彼岸花瓣,细细的卷曲着的花瓣,跳跃者,吞噬着她。

    火光中,她似乎看见巫婆婆伸出手,对她说“我带你回家。”

    她闭上双眼,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落下“愿我们下一生再不相见,亦无相欠。”

    9

    一年以后,边境之战大获全胜,他带领众将士班师回朝。带着满满的思念与期待奔赴她的小院,迎接他的却只有满园的荒草与一片凄凉。

    他从来不曾想到她会离开,他的皇后,他的嫔妃,他的所有大臣都告诉他她独自离开,不曾给他留下只言片语。

    他的悲伤写在脸上,无心去做任何事情。他一直认为他所做的一切只为了两人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却不曾想过她离开的那样决绝,连他最后一面都不愿再见。

    他将自己喝的酩酊大醉,咆哮着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他,想念汹涌而疯狂。

    除了夜楚和他的亲信之外,所有人都在庆幸及时将那个妖孽除掉,否则以皇上对她的珍爱程度,一定会将她纳入后宫,整个皇族将沦为笑谈。

    呆在他身边多年的公公终不忍心他沉浸在众人为他共同编织的谎言里痛苦不堪,偷偷告诉他实情。

    得知落尘并非离开而是被活活烧死的那一刻,他心中恨意滔天,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的皇后,他的将军,他的诸位大臣,他的一众嫔妃联合给他设了一个局,只为逼死他一生唯一爱过的那个女子。

    他命人带他去她被烧死的高台上。他抚摸着那片燃烧了她整个生命的灰烬,不禁悲从中来,放声大哭。“落尘,落尘”他一遍一遍念叨着她的名字,疯狂地刨着那片她留下的灰烬。

    她临死之前该有多绝望,她会巫术,她明明可以逃脱一死,可她最后还是选择了死亡。他一直以为她还是那个在他面前变幻莫测的小巫女,却不知她的巫术早已被他消耗殆尽。

    他做了那么多,只为和她好好的在一起。他拥有了天下却失去了唯一的她。

    他还有太多的话没来得及跟她说。他有太多的事情没来得及跟她解释。

    他从来不曾介意她成为夜萱的妻,也从来不曾无视过她的感受。他之所以纵容嫔妃欺辱她,只是为了让别人以为他不甚在意她,不给那些迂腐的官员们留下话柄。他以为那些嫔妃的小惩罚根本伤不了他分毫,所以他一直假装不在意。

    可是他错了,他似乎能感受到她被烧死时对他的滔天恨意,她对他的绝望,还有无尽的怨念。

    风吹过高台,扬起细细的灰,一颗琉璃珠子晃了他的眼,他捡起珠子,无必珍重地将他捧在手心。

    半年之后,皇后得疾病去世,大将军因触犯军规被免除职务,一众嫔妃皆被发配冷宫,原来的官员都被遣散回乡,官职由新晋的有识之士取而代之。

    新帝夜楚铁血无情,传言不近女色。

    唯有夜楚自己知道,他的寝宫之中,全是她的画像,他手起笔落,她的面孔就跃然纸上,快乐的,伤心的,平静的……

    画中的女子或许他终其一生都无法见到,只能在思念中闭着眼,细细替她她描眉画眼,仿佛她从来不从离开……

    古越国里,与婆婆身侧的女子,倾国倾城,美不自知。

    她叫落尘,是古越国新一代的圣女,她刚刚经历一场修行,忘掉前尘往事,一脸专注地学习巫术……

    彼岸花,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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