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之巅,有妖名乾,擅召兽灵。献魂百年,可求一灵,得偿夙愿。
(一)
白府上下人心惶惶。
最近府中极不太平,一周内已有三人离奇死亡。都是清晨被发现在房中断了气息。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伤口,亦无挣扎痕迹,只眉心一点蓝,闪烁诡异的微光。
白府的新当家莫域下了令,所有人一律不许外传,尸体都暂放在西厢房的最里间。
莫域作为白家大小姐的夫婿,接管白家不过三月,却让阖府信服。作为正经主子的白慕夏反而深居简出,极少露面。
白府最华丽的房间内,一着湖蓝纱衣的女子正凭窗远望,她的眼里盛着浅浅的哀愁,明眸潋滟,仅别一枝兰花簪的青丝微微飞扬。
我在她怀里努力抬头,不愿承认,慕夏真的很美。特别是这副浅浅忧愁的样子,真的极为动人。
“小狐,你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你愿意留下来陪我吗?”
“又在装。可惜我无比清楚你美丽外表下的恶毒心肠。”我在心底轻哧一声。
我的好姐姐,不留下来,怎么报答你?
愚蠢的女人,居然以为我是狐狸?
月 魅(二)
黑色琉璃石的王座上,乾冷冷的看着下方——
从未有过人类来求兽灵。
“求赐月魅之灵。”我披着玄色斗篷匍匐在地,忍不住微微颤抖,声音却是不卑不亢。
这大殿,是有些冷。
“月魅乃上古邪兽,知者甚少。你区区一凡躯,如何能得,?你会后悔了的。”
“月魅一吻,夺人心魂。我愿以身为媒,种下兽灵,化作月魅。望能成全。”我说完再叩一首,摘下面纱,直直望向王座上的乾。
左颊清秀白皙,右脸却是自额角至下颌满是暗红的伤疤,蜿蜒纵横,触目惊心。
“此仇不报,此生难安!”
一片寂静,良久。
“也罢,三月为期。此后守西山千年,愿否?”
我咬了咬牙,“求赐月魅!”
乾念动咒语,天地色变,狂风中奇特声音逼近。
来了……
一股奇异的力量涌入我的身体,似破土而出的种子瞬间抽枝开花。
片刻,一只通体雪白,形似狐,生蓝色双翼的小兽踏云而去。
乾望向渐远的背影,“不知,我会听到怎样的故事?”
(三)
晨曦微明之际,我隐去蓝色双翼,任身体狠狠坠下。
血色迷蒙中,雕花的朱红木门如此熟悉。
这是白府大小姐白慕夏的闺房。
我是白蔓君,白将军酒后乱性的产物。我娘只是个卑贱的奉茶丫鬟,且在生产完就撒手人寰了。
偌大的白府,只有比我大三岁的慕夏待我好,在她给我取名之前,我甚至一直没有名字。我曾将她视为这辈子最亲的人的……
可惜,莫域的出现撕碎了这一切。
明明是我先遇到的,那样清风霁月,虽家道中落仍气度高华的男子,有谁不爱呢?
我别的都可以让,为什么偏偏是他?何况他爱的是我。
我的姐姐,不但夺我挚爱,更是毁我容颜。
莫域紧锁的眉头犹在眼前,“蔓君,白慕夏可能对你不利,我必须和她在一起,如此才能护你周全。”
我将信将疑,却不出三天在睡梦中被浓烟呛醒,灼热的火舌毁去了我的右脸。
却是未死。
伤后,我不愿出门见人,更拒绝慕夏的探望。
“假慈悲!”我用力握住慕夏身边大丫鬟绡鱼的玉佩,至骨节泛白。她向来只听慕夏的吩咐。
深夜里对着铜镜痛哭,女子的容颜多么重要,不止一次想到死亡。
幸而莫域经常来看我,给我读书解闷。
“上古有邪兽月魅,一吻夺命。兽灵藏于西山之巅……”
怨恨一旦发酵,无法回头。
直至那一日,我坐在窗下翻书。
荼蘼,亦名白蔓君。
开到荼蘼花事了——
意指死亡,不详之花。
泪水不受控制流了满脸。对慕夏最后一丝喜爱与依赖消逝无踪。
原来,从一开始,她从未真心当我是妹妹。
白慕夏深夜幽会莫域的身影,梦醒时分漫天地的大火,大片大片盛放的荼蘼瞬间凋零……
是夜,我离开了这个生活了13年的地方,怀揣满满的恨意。
到不了西山,就死在外面吧!
(四)
皓月当空。
我在月光中踏着优雅的步子,蓝色翅膀诡异而华美。今晚,是谁呢?
略一思索,我进入管家的房间。这个小人,攀高踩低,曾给我留下惨痛的记忆。
与往常一样,我爬上床铺,在其额心一吻。灵魂聚集到蓝色光点中,床上的人瞬间没了气息。
只是我蓝色双翼上的红色脉络,越发清晰。最近,越来越嗜血了,我讨厌这种冥冥之中脱离控制的感觉。
窗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我打开门,是白慕夏。她看着月光下的妖兽满是惊惶,叫声压在喉咙里,跌跌撞撞往回跑。
我看着那抹背影若有所思,她深夜出行,是想干什么呢?
白慕夏被这一吓,第二日就卧床不起,迷迷糊糊中只抱着我不撒手。我挣扎着,可听见她梦呓般的“君儿,君儿……”
居然忍不住微微有些心疼。这些日子,我要杀她明明是轻而易举,但就是落不下,那个夺命的吻……
我细细琢磨回来后的所见。
细细想来,在府中的半个月,白慕夏是很少见莫域的,他主动过来她也是冷冷淡淡的态度,甚至藏着一丝厌恶。
这些,我之前倒是从未注意。
她用尽心机得到了他怎会如此不重视?
他为什么不将死去的人好好安葬?
她深夜出门意欲何为?
她在不清醒的时候为什么叫的是我?
一连串的疑问织成了一张大网。
再往前,就是不见底的深渊……
(五)
我以为的事实,真的是事实吗?
第二天,我出现在绡鱼必经的路上,叼着那块玉。
她果然欣喜,摸着我的头,“这玉丢了好久了,二小姐出事那晚就不见了。唉,虽然大小姐赐了我块更好的,但这旧的,才是我心头好啊!”
旁边丫鬟笑着接话,“可不是,那玉啊,不定替你挡了一灾呢,火海里两人都出来了。”
“大小姐待我恩重如山,我定是要替她救出二小姐……”
话声渐小,我只觉一阵眩晕。
伤了脸后,我从未出过房门,一切消息,都是从莫域处得知。
“蔓君,你还活着就好,怎么就走水了呢……”
“我听说,绡鱼前几日出府,买了不少油……”
“蔓君,我在你房间附近发现了这个。”那块玉,我一直很喜欢,还未开口,白慕夏赏给了绡鱼。
如今想来,莫域虽未明说,却字字句句暗指是他救了她,是慕夏,要害我……
而我,也真的就这样想了。
如果,姐姐只是救了我,那么……
心中的正惊骇,一支箭射入我的后腿。剧痛令我的意识有一瞬间的迷糊。无力的瘫倒在地。我听见一个声音,“带走。”
是莫域。
(六)
身体传来的阵阵剧痛迫使我睁开了眼。
我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瞰下方。四周昏暗幽静,只有中央巨大的铜炉下燃着诡异的蓝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不远处是四具无头尸体。
费力扭头,自己的四肢都被钉上了鲜红的竹签。惊恐的同时伴随剧痛与力量流逝的感觉。
暗室中,时间的流逝变得无比漫长,没有声音,没有尽头,我的精神已接近崩溃。
寂静的空间响起脚步声,是他来了吧。在这里的时间,我回想了所有的事情,最愚蠢的,一直是自己啊!
“君儿……”
来人却是姐姐,披一暗色披风,身形似是越发清瘦。
我无比惊愕,看着她的眼泪一阵心酸。想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失踪这么久我一直在找你,莫域说我嫁给他才会让我见你。他骗了我,我们都傻,被他玩弄于股掌,他一直就是不怀好意……”
她哽咽了一下,“你的出现太不寻常,我本就有所怀疑,你房里的书有一页关于月魅的被做了标记,我本是不信的,人怎么可能变成这样?可那天晚上……”
我内心充斥巨大的悔恨。最不愿承认的事情,还是赤裸裸的暴露在面前。
幕后的阴险小人,一直是莫域。
(七)
“慕夏,你倒是比我想的更聪明。”
姐姐抱着我出去的时候,莫域缓缓走进来。
“你不就是想要白家吗?我给你了,放过我,放过君儿……”
莫域眼神复杂,一个手刀,姐姐就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我怎么会放你走呢?”他温柔的看着昏迷的姐姐。我只觉得一阵阴冷。
“白蔓君啊白蔓君,不是你,我怎么会得到白家,怎么会得到慕夏?想不想死个明白?”
他微笑着,说出的话却是毫不留情, “慕夏见我是想让我不要伤害你,火是我放的,你看的书,也是我想让你看的,我喜欢的,从来不是你。”
我看到姐姐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不过没想到你真的能变成月魅,代价不小吧?本来只想让你离开的,可惜了,听说将月魅杀死的人的灵魂与月魅相融,可以得到最完美的杀戮机器呢!现在,发挥你最后价值的时候到了……”
他用两个手指提着我走到了铜炉边上。蓝光映照下,他看起来那样阴暗与扭曲。我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人呢?
在即将被丢下去的时候,我看到昏迷的姐姐不知何时来到了我们身边,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匕首……
后记
姐姐与莫域一起滚入铜炉的身影时时令我自梦中惊醒。
西山千年,不死不灭,守着记忆,即是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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