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疼痛】过路人（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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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每天早起走出家门所面朝的天空，总是像极了晚上回来时背对的，不同的是除去仍亮着的路灯，街景单调的没有任何感光度，行走的人更是辨不清生死。

肖玥闭上眼睛神游一般逼着自己将脸从高领衣挪出完全暴露在风里，顶着侵入心脾的冷向前狂走了几步，对她来说这是最好的叫醒方式，在看不见的无垠黑暗中狂进几步，会让人心生出比迎击冰寒更难以克服的惧怕，再睁开眼的时候心脏会跳得更符合人们臆想中的节奏，全身的其他器官也都会像那不愿被拔出的曼德拉草，尖叫反抗着开始身不由己的一天。

从家到打工的酒店需要步行三十分钟，到酒店后肖玥按习惯拐到后面的地下停车场里。

肖玥所走地这层地下停车场是不同于宾客投放车辆的一处位于西北角的员工通道。通道所处的位置算是幽僻的，灯没有亮起时从外面是看不清内部构造的，就像个再普通不过的地下停车场的坡面一样。

通道内没有吊顶，抬眼就能看到蜿蜒交错的水管，沿着坡面向里走，最抢眼的就是头顶上的声控灯，其中有几个早已不算灵光了，闪闪烁烁地总会不经意地让行走其间的人磕一下碰一下，即便如此却也是没有人来更换，拖拖拉拉地也过去了四个月，不习惯地也习惯了。肖玥小心仔细地走过眼前随意停放的员工车辆，走至墙壁前的门禁前刷了一下员工卡进到了男女间的分叉走廊。

“早。”

一声招呼后男人刷了下卡从旁闪出了门，肖玥并不知道对方是谁，可能对方也只是把自己错认成了熟悉的人。肖玥顺着右侧的墙壁拐过几个隔间走到一个贴着“小声慢入”字条的门前，掏出钥匙轻轻地拨开了门进到了乌黑的宿舍内。

在静立听取了几声梦呓般的呻吟后，肖玥慢慢地走到自己的床铺前将随身衣物更换和归置好，然后从床底拿出脸盆中盛放的洗漱用品垫着脚走出了屋。

洗手间有两排水槽，每排有五个水龙头，看似比较充裕的资源还是满足不了晨起洗漱的供求，肖玥从旁接了杯水站在拥挤的一角默默地刷起牙。

“小玥，过来——”肖玥顺着熟悉的声音看向正手涂洗面奶的晏春晓。

“哎！窜什么窜——不会排队啊！”

肖玥叼着牙刷端着脸盆无动于衷地挤过发着牢骚排队的人。

“不用管，让她叽歪去。”晏春晓斜眼瞅了一下对方，然后满不在乎地对肖玥说，“你今天又起来晚了吧······她们几个还睡呢？”

肖玥掬了一捧水扑到脸上，没精打采地应了声。

“都几点了还睡，等我回去把她们薅起来。走了啊——”

晏春晓扭着小细腰神气地走过刚刚那个抱怨的女人，走过的时候还不忘把湿哒哒的毛巾在她面前使劲抖了抖。

“艹，晏春晓你故意的是吧！”

“眼瞎没看到有人——”晏春晓装腔作势地翻着白眼哼声走过。

洗漱完的肖玥还没走到宿室门口，就听到那几个熟悉的声音吵作了一团。肖玥听出大致是围绕起床气闹起来的，绷着一脸见怪不怪的表情肖玥淡定地进到屋里放下东西，擦了一下护肤品，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然后像一个隐形人似的默默又走出了宿舍。

“哎——”虽然货梯里面已经有点盛不下人了，但是肖玥还是立马按住电梯的按钮，让喘着粗气地晏春晓挤了进来。

“哈哈——看来我瘦了，这都没响——”晏春晓边对着电梯门整理衣服和头发，边毫无矜持可言地径自吹捧着。

电梯上升至二楼时，晏春晓突然转头问向肖玥：“吃饭不？”

肖玥本能地摇摇头，结果还是被强拽下了电梯。

“这个破酒店也就一点好的就是还有个三餐能免费吃，虽然和吃剩菜剩饭似的，不过好歹吃不死人——”晏春晓边嘟囔边给自己和肖玥舀了满满一碗的小米粥，“把你的碗拿过来点——”

吃饭的时候晏春晓的嘴也是没闲着，不停地在肖玥耳边抱怨刚刚的起床闹剧，肖玥因为没休息好，脑袋一直昏昏涨涨的，对晏春晓说的话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好像耳边响着的不过是和楼上装修传来的无法避免的嘈杂声音一样。

“小玥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恩——”肖玥吃力地从口中憋出一个声音。

晏春晓比肖玥大六岁，刚刚高中毕业，成绩不好也没参加高考，单纯混了个高中文凭，今年过完春节家里人就给她托亲戚找了这个五星级酒店上班。晏春晓比肖玥早来三四个月，但是两人认识却是两年前，肖玥刚刚回国那段时间。

肖玥第一次见到晏春晓的时候，没有什么友爱的故事情节，只是偶然，只是巧合，肖玥从来不去想会是缘分。

那时候是夏天，肖玥刚刚回国不到两个月，黑黢黢的夜晚，肖玥愤愤不平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因为刚和别人打完一架，肖玥的校服上脏得乱七八糟，手腕处还划出一道血痕，由于方向感不强，再加上晚上太暗认不清标志建筑，肖玥稀里糊涂地走进了一片老旧的居民楼内。

肖玥一脸茫然地游荡在小区内，而晏春晓就坐在肖玥停留地那栋居民楼下的阴影里不声不响地抹眼泪，当肖玥发现阴影里还有人时着实吓了一跳。肖玥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与她只有几步的距离，如果后来晏春晓没有突然对着自己说话，或许肖玥就只会像个路人一样的，怀着陌生而又稀薄的同情心，经过之后走远。

“我挺好的······不就是要离婚吗，离呗，有什么啊，天天喝酒，喝完酒就没完没了地说长说短······离了清净······少个爸少个妈的还怎么活不了了······”

事后晏春晓说她是听到肖玥和她说了一句“你怎么了”，所以才对她打开了话匣子。但是肖玥并没有告诉晏春晓，其实当时自己什么话都没有说。

一直以来晏春晓都觉得肖玥和她的经历很像，所以总吵着要认肖玥做妹妹，但是都被肖玥拒绝了，肖玥给出的理由很伤人，她说不想要这么low的姐姐，晏春晓当时听完以为肖玥说地是“露”，是嫌她衣服穿地少，还哈哈大笑了一番，后来知道了那句话的真正意思后也是笑了笑，再也没提过认妹妹的事情。

晏春晓不是本地人，家里甚至够不上中等收入水平，但是初中的时候父母却执意让她从一个小县城里转学来了这里，后来没想到在大城市里见多了眼花缭乱的东西后荒废了学业。

晏春晓喜欢紫薇花，而当时的肖玥还没有见过紫薇花或者是见过但不知道名字，晏春晓说紫薇花在他们老家的地方家家户户都有种的，她说自己以前采来做过香囊，当时这句话着实让肖玥鲜有地对晏春晓产生了肃然起敬的念头，但后来才知道她所谓的香囊只不过是把花采来、晒干后包在纸里，仅此而已。

肖玥是个少言寡语的人，晏春晓却偏偏与她互补，是个很喜欢碎碎念的人。所以两个女生间的谈话内容常常都是以肖玥不用问，晏春晓就答地乱七八糟的方式进行着，肖玥一直觉得这也是两人比较合拍的一个原因。

肖玥说晏春晓是她见过的人中最为怀旧的，因为她总是会莫名地谈起自己的小时候，尤其在自言自语时。

例如，她会说自己小时候怕黑，睡觉的时候都不敢关门，但是现在却必须要关上门才能睡着······或者，小时候人家问自己最喜欢什么花，她就总说是百合花，但其实她自己都没有见过百合究竟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现在看过样子后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可喜欢的······还有，小时候自己第一次考进班级前十名的时候是小学三年级，是第三名，同班里面英语老师的孩子考了第四名，有次上课那个老师就看着贴在墙上的成绩单对比着说，她自己女儿考得也不差，怎么就是个第四呢？她说她一直都忘不了那个英语老师看着自己的那种奇怪的眼神······

“很多事情都不是我愿意记住的，但是稍微一想想就又都会跑出来，虽然我一点都不想再想起······”

肖玥总觉得晏春晓是个比自己还要悲哀的人，但是她表现出地却是一副与悲哀毫不相干的样子——时髦性感，为人和善。

不过后来肖玥才知道，这个在行为上总是迁就自己的女生其实是一个同龄人中的大姐大，但是即便是知道对方的底细，肖玥仍旧不改对她的态度，晏春晓总为此调侃自己是上辈子欠肖玥的。

结伴逃课的日子里，聊天，吃零食，卖点小东西，租个碟片看，去图书馆睡觉······肖玥和晏春晓一起霍霍了很多别人都在认真读书的时光，在所有不靠谱的事情里肖玥唯一没有和晏春晓一块做地就是打群架，并不是说这种事情没有发生过，而是晏春晓从来不让肖玥参与其中。晏春晓给出的理由是“出钱的美事由肖玥来，出力的脏事她自己搞定”。肖玥知道晏春晓这样说也是想护全她在自己这里的最后一点骄傲。

一直以来肖玥从不介意分享自己的财物，但是肖玥知道晏春晓是介意着的，虽然每每肖玥都会用“你讲故事我付钱，我们谁都不欠谁的”这样的话来试图打消晏春晓的顾虑，但是肖玥知道，晏春晓不仅是在用她的友善还自己替她出的钱，还在用她那仅剩的骄傲与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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