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娃打工日记

作者: 珍妮的后花园 | 来源:发表于2023-10-09 20:56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一.

    鸡圈里的那只公鸡叫两遍了,屋外的天空开始泛出一丝白。我起身摸索到放在床头的衣服穿上,老婆和儿子还在熟睡中,我小心着没发出太大声音,免得吵醒他们。

    摸黑走到灶房,凭直觉摸到灶头的火柴划了一根,点燃了煤油灯,漆黑的屋里有了丝亮光。

    早饭要弄点什么吃呢?我实在想不到,这也是我老婆想不到答案的问题,所以我今天没等她起床便自己先起来准备早饭。我实在不想听她每天问我吃啥,而我也始终无法给她一个答案。

    我在门后的竹筐里找了两根红薯,削了皮,砍成了大块,我打开米坛子,空空荡荡的,只剩坛底有一小撮米。红薯稀饭,永远都红薯多过白米的,而这阵子,连红薯都要节省着来了,只能再多加点水了。

    烧的柴火是前阵子割了晒干的巴茅草,这草见火就着,烧得特别快,我只能守着灶膛不停地放柴,想去打开酸菜坛子夹块酸萝卜都走不开身。

    天色亮起来,锅里的稀饭也好了,我叫起了老婆和儿子。三碗能照出人影的红薯稀饭摆上桌,配上一碗酸得掉牙的酸萝卜。我呼啦啦地两下喝完碗里的稀饭,吃了一块红薯,夹起还剩的一块,放到了儿子的碗里,转身进灶房再装了一碗米汤。这玩意儿喝两碗,也只能饱一时,跑茅房的次数还多,肚子又饿得快。

    “得想点办法,屋里现在是没得一粒米了,你收拾碗筷,我上娘屋里去问下。”我对着也是一脸愁容的老婆说。

    她看了我一眼,没有说多的话,只是起身默默地收起了碗筷。

    我翻过坳口,走过竹林边的小路,娘屋里的烟囱正冒着白烟。我站在院坝里朝着灶房门喊着:“娘,娘。”

    娘打开灶房门看见我,便问:“三娃,你这么早干啥子啊?”

    我吱唔着不敢开腔,眼睛往灶房里瞧,扭捏一阵后问娘:“娘,你吃早饭了吗?”

    娘说:“还没吃呢,蒸的干红薯,还在锅里呢。”

    我听着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娘看着我,转身进灶房,揭开锅盖用筷子夹了一根不大不小的红薯,用手抓着抖了两下,是有些烫手。走出灶房门来,递给我。有点烫,我扯出衣角包着。

    娘看我不说话,便问:“是屋里又没得吃了吧?”

    我低头“嗯”了一声。

    娘叹了一口气,“屋后的土坑里,还有百十斤红薯,你拿背篓去捡一些回去吧,先将着吃吧。米啊,我这也没有多少,你看你哥你弟你妹都还张着嘴要吃呢。”

    大哥是个病秧子,啥活干不了,还不能饿着,弟妹又还小。二哥去给人当了上门女婿,好歹是走了条活路,把我分家出来了,好歹也能省点口粮。

    娘递给我一个背篓,让我装完红薯就从屋后走,别到前头来了。我知道她是怕我回来又被爹看见了,到时又数落我。

    这苦日子不知熬到何时才是个头,我分得的那三分地,就是天天守在上边种,它也养不活我这一家三口啊。

    二.

    这几天只能吃红薯汤了,我感觉嘴都喝尖了,但能有红薯汤喝,也算是幸运了。

    我时常禁不住想,我一个饭都吃不饱的人,竟然能娶到老婆。也真是难为她了,在娘家时就苦,跟了我还是苦。

    为了让老婆和儿子能吃一顿饱饭,我决定上大姐家看看。大姐不是我的亲大姐,虽然是同辈份,但已经隔了好几房,只是他小时候受过娘的恩惠,我与她也走得近,如今她对我也颇多照顾,不管怎样,只能硬着头皮试试了。

    大姐嫁在同村,距离不到两公里。姐夫开了个面坊做挂面,是个老实的勤快人,在我们这个生产队里,是为数不多日子过得去的人家。

    我来到大姐门前,大门是敞开着的,我朝里边喊了两声:“大姐,大姐。”

    大姐在屋里应了声,随后走了出来。看到是我,赶紧叫我进屋坐。我是来求助的,也可以说是来讨米讨饭的,我不好意思进屋,低着头也不知怎么开口。

    大姐看出了我的窘迫,也不勉强。只是叫我等一下,便转身进了里屋。不多一会便端着一个簸箕出来,里边用只大粗碗装了一碗米,还有一把用纸包着没开封的挂面。大姐把簸箕往我面前递,说道:“三娃,你先拿回去吃,米就煮稀饭,能吃得久一些,也总能熬下去的,再等个把月就能收小麦了。”

    我的头都快低到簸箕里去了,这是救命的粮食啊。我知道大姐平时也是省吃俭用的,但她没有任何犹豫就给我拿了米和面,教我怎么能不感动。

    中午给老婆和儿子煮一餐面条,他们吃得很开心,说好久都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面条了。老婆说感觉能再吃两碗,我吓得不行,赶紧制止道:“别别,我们还要省着吃啊,这回再吃完了接不上,我也都没脸再去哪里要了。”

    老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晓得,晓得,我这也是开玩笑的嘛。”

    三.

    终于熬到了收麦子,但交完公粮后,也没剩下多少了。不是我不勤快,我也很努力,如今三口人指望着那一块地生活,那地比我还瘦呢。

    我烦了,这样朝不保夕的日子,真是太折磨人了。听说有人去外地,好远好远的广东做工,据说那里是改革开放最早富起来的地方,那里有好多工厂,有好多活干,只要肯吃苦,是能找到饭吃,能搞着钱的。

    树挪死,人挪活,我不能坐以待毙,便只能放手去搏一搏了。

    我找到娘和爹,说了好多好话,要把儿子扔给他们带着,我说我不能再这样有一顿没一顿的连饭都吃不上了,我得去找活路,给自己,给儿子找条活路。

    我装了一簸箕小麦又来到了大姐家,除了她,我找不到其它能帮我的人了。我想跟姐夫的面坊换一把面条,我想着在离家之前让儿子再吃顿饱的。

    我鼓起勇气跟大姐说我想出去找活路干,去广东,听说那里能挣钱,我想凑点路费。大姐沉默了一阵,开口说:“三娃,你想好了,广东那么远的,去一趟几年都回不来。”

    我说:“我没有办法了,不出去闯一闯,大姐你也看到我的日子是啥样的。”

    大姐没有再劝我,只是叮嘱我把娃儿安排好。说要跟姐夫商量商量,看姐夫有多少钱,让我明天上午再来。

    四.

    我来到大家姐,大姐捧出一沓叠得整齐的零钱给我,还给我拿了十个鸡蛋,让我煮了带在路上吃。

    我的鼻子突然一阵酸楚,哽咽得一时说不出话,一声“谢谢”被噎在了喉咙深处发不出来,这鸡蛋想必也是大姐攒了好久的,自己家人都舍不得吃的,却在这时给了我。

    我走过田埂,大姐在后边喊:“三娃,到了外边,自己要多保重啊,有啥事跟兄弟媳妇商量着来啊!”

    回到家,老婆正在将衣裳叠好装进尼龙口袋里。儿子在一边问我们要去哪里。

    我说:“儿子,你以后跟着爷爷奶奶,我跟妈妈要去出打工,去挣钱。等挣了钱回来,就给你买新衣裳,给你买肉吃。”

    儿子听到肉时,我看他眼里的渴望,喉咙里咽下了口水,他又问:“那你们啥时回来?”

    我说:“我也不晓得,可能是明年,也可能是后年。”

    儿子对这个时间没有概念,他以为只是明天或后天的事,便说了一声:“哦。”

    老婆有些伤感,她没有作声,我知道她舍不得儿子。我也舍不得,但这不是生活所迫么,不然谁愿意背井离乡呢,抛家弃子呢?

    我跟老婆说咱们出去拼两年,挣着钱回来,把房子翻新一下,有了钱才能让儿子有吃有穿。窝在这乡里,靠着咱那点地,是没有出头之日的。以后,我们若是混出个人样来了,也一定不能忘了大姐的恩情。

    五.

    离家的那天早晨,我叫娘来接儿子。娘拉着儿子的手说:“军娃子,跟奶奶走,你爸妈去赶场,等回来再来接你。”

    我和老婆各自背着一个尼龙袋,往镇上的方向走去。突然听到儿子在后边“哇哇”地大哭起来,一边喊着爸爸妈妈,一边要挣脱奶奶的手来追我们。

    老婆心软了,想要回去。我拉住了她,拽着她赶紧走,别回头看。只有我们走远了,儿子就不会再追来了,过多几天,他习惯了就不会再哭着找爸妈了。

    我们到镇上汽车站,坐上了去县城的车,又从县城坐上了去市里的车,辗转几趟来到了火车站。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市里火车站,车站广场上到处是拉客的人,拽着人就问去哪里的,要引我们去坐车。还有拿着扁担帮人搬东西的棒棒,看到背东西的就伸手来扯,要帮你搬东西。

    我和老婆紧紧拽着背上的尼龙袋,生怕一个不小心被人抢了去。我们好艰难地从广场上挤出人群,找到了售票处,买到两张去广州的火车票。

    火车票是晚上十点多的,我们还要等四五个小时。为了安全起见,又不至于错过火车,我们便进到候车室里去等。

    候车室里到处是人,有限的座位早已被占满。很多跟我们一样背着包,挑着担的人,席地而坐,有的人或许是等得太久,直接卷缩行李上睡着了。

    我们找了个角落,将背上的袋子卸下放在地上,就地垫着坐上去。时间还早,奔波赶了一天的路也有些累,但我不敢睡。一天没吃东西,肚子有些咕咕作响,我摸着尼龙袋里的鸡蛋,掏了两个出来,递了一个给老婆,先吃点垫垫肚子。吃完后,我叫老婆靠在我肩上眯一会,我盯着东西不敢眨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坐在地上的人慢慢地少了,候车室里的一条队伍排得老长。我叫醒老婆,背上尼龙袋,赶紧加入了队伍中,生怕错过了时间火车开走了。站在队伍里,等啊等啊,终于有穿着工作服的人拿起喇叭在喊着检票上车。

    原本还算平静的队伍,一下子躁动起来,后边的人都想往前边冲。工作人员在喇叭里喊着大家不要拥挤,排队检票上车,但没有人听。后边的人都怕自己挤不上车,我也拉着老婆使劲往前挤着,不敢耽搁半分。

    好不容易挤过了检票处,大家又开始奔跑起来,似乎要去争抢什么。我没有赶过火车,我不知道会这么拥挤,但是跟着往前跑准没错的。

    终于,我和老婆奔上了火车,车厢里已经挤满了人,货架上也放满了行李。我打量了一番,座位下边还是空的,便快速将尼龙袋放下塞了进去,在位置上坐下来,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车厢里闷得很,我看着那透明的车窗玻璃,伸手想打开来透下气。但很快被对面的一个男人严厉制止了。他叫我别开窗,他说会有人爬窗进来的。并警告我这一路到站停车,都不要开窗,要有人爬窗进来抢了东西就麻烦了。听他这么说,我赶紧收回了手。

    车厢里坐着,站着,歪歪斜斜地挤满了人,在一阵闹哄哄的嘈杂声中,火车缓缓向前开动了。原本站在我们旁边的人,站着站着就挤到一起坐下来了,开始说坐一下,结果坐着就不起了,原本5个人一排的座位,硬是挤下了7个人。我要是站起来,就没法再坐下去,也只好这么挤着。

    车厢里的人东倒西歪,昏昏欲睡,有的直接钻到座位下躺着睡,有的趴在小桌子上睡了,有的直接歪在别人的肩上睡了,管他啥男女有别,管他啥体面不体面的,出门在外,没那么多穷讲究了,能有个地方靠着就是幸运了。

    车厢里的灯也灭了,漆黑中只听到高低起伏的呼噜声,还有不太均匀的呼吸声,空气中还夹杂着各种莫名的味道。

    六.

    火车在持续的“哐当哐当”声中前行着,一路上每到一个站停靠都有人上车的,下车的却极少。进站时火车慢行下来,站台上那些推着手推卖货的人,跟着缓行的火车奔跑着。朝着车窗喊着话,但买东西的人也是寥寥无几,许是跟我一样囊中羞涩吧。

    看着小推车上的吃食,我摸了摸肚子,它很不听话地又"咕噜"叫了一声。我装着不经意地问老婆:“你饿不?”

    老婆看了看窗外,咽了口口水,说:“饿了!”

    我说:“那看包里还有鸡蛋,你吃一个垫垫。”

    此时前边一阵“啊”的惊呼声响起,循声望去,从开着的玻璃窗户上果然有两个男人不顾众人的尖叫声正在往里爬。二人爬上来后,便朝车厢后走去。车上众人只要没影响到自己,也就不再作声了。

    我艰难地在座位上站起身,被尿憋得实在受不了。我在人群一步一挪往厕所挤去,厕所边也全都坐着人。我小心翼翼地喊一个哥们起来给我让开了厕所的门。刺鼻的异味,真让人打心里作呕,但这些人依然能在这里睡着。

    人啊,出门在外,真没啥好讲究的。

    七.

    经过了两天两夜的颠簸,终于到了广州火车站。随着火车减速那一刻,车上蜷缩的人们仿佛是要大展拳脚了。大家快速的收拾好自己的行囊,背在背上,拽在手里,抱在怀里,往车厢门口移动。都想往前挤,都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外面的新世界。我和老婆也把尼龙袋背在背上,跟在了队伍的后边。

    当车停稳,车门打开的那刻,车厢里的人像入水的鱼儿似的,用力呼吸着外边清新的空气。像一阵洪流向出站口涌去,生怕自己落了后,我抓着老婆的手也往外挤去。

    若大的火车站广场,到处都是人,我却感到那么的陌生,广场上方的大钟在默默地转动着。不断有人问:去哪里?到哪坐车。我突然有些茫然,是啊,我要去哪里啊?哪里才能找到容身之所呢。

    车站广场上都是人,要么是司机拉客,要么是一些二道贩子,看火车上下来的人就来拉。我没有搭理他们,老婆朝我靠近了一些,我感觉到她心里的紧张和害怕。我拉着她的手往外走,要去哪里我也不知道,只能先走出这些拉拽人的包围圈。

    过了天桥,来到了一个汽车站,车辆和行人川流不息。我看到了开往南海大沥的车,我拉着老婆赶紧往上挤。车上的人都是大包小包行李,我想应该和我一样也是出来找工的。司机嘴里乌拉乌拉地说着些我听不懂的话语。我用我那变换成普通话腔调的四川话问旁边的:“恁个司机他说啥子?”

    旁边的大哥开口就是川话:“你四川的啊,司机说的是白话,我也听不太懂。”

    大哥旁边的女人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跟我说话,那大哥却说:“没得事,都是老乡,出门打工不容易。”

    我像是在水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便使劲想和大哥多攀谈两句。大哥也是个实诚人,一路聊下来,竟然是隔壁县的,一到异乡就能遇到家乡人,我惶恐的内心升起几分欣喜。大哥姓张,在家排老二,村里叫他张二娃,我便称他张二哥了。他早在南海干了两年多的工了,这次是回去接了老婆一起出来做工。

    车上的时间很短,我想问的话还有很多。到南海大沥下车,他们的行李比我们多,都是家里带的一些吃的土货之类的,打包了几个尼龙袋子,我张罗着帮他把行李搬下车来。他跟我道了谢,并告诉我一个地址,说他在那儿的塑料厂上班,如果我实在到不活的话,可以去找他或许可以想想办法。因为没有纸笔,我便在脑子里默默地记了两遍太平工业区联升塑料厂,我生怕自己忘记,又跟老婆说了一遍让她也一起记住。

    八.

    送走了张二哥,我和老婆也背上自己的尼龙袋,面对若大的马路,川流的车辆,我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我问老婆拿出我在家里时给她的纸条,那是我走了十多里路,跑去我的小学同学王扬家问他爸写的地址。王扬早两年就跟亲戚出来打工了,我想着有个投奔之处。他爸刚开始也不愿写给我,怕我给王扬添麻烦,经不住我一阵好话和哀求才给写了。我千恩万谢地感谢王扬他爸一番,并保证不会给王扬添麻烦,家里有什么东西要带或是有什么话要带,我可以帮带去。王扬爸摇了摇头说没啥带的,自己在外头照顾好自己就是了,我猜想他也许是怕我带东西不可靠,也就没有再勉强。

    我拉着老婆的手,拿着纸条去找大沥凤池工业区三排23号。一排排的马路走过去,一边走一边看,有的厂子大的有招牌,写着某某厂,外面有大铁门虚掩着;有的厂子小,铁门直接关死的,没有招牌,有的还门口拴着一条大狼狗。我们只敢在边上看看,不敢靠近。

    也不知道找了多久,终于找到了凤池工业区三排23号,大铁门是关着的,看不到里边是什么情况,我想找人打听一下王扬是不是在这里上班。我扒着大铁门的门缝想看看里边有没有人,只看到一堆堆的堆得比山还高的塑料胶纸,还有扬起的灰尘。

    我招呼着老婆放下袋子,我俩就在大铁门边上坐了下来,只能在这等,等到这个厂下班,等到大铁门打开,期望能看到王扬。

    老婆坐在尼龙袋子上昏昏欲睡,我看得挺心疼的,挤了两天的车,连个落脚地都没有,能不累吗?我拉过老婆,让他靠在我身上眯一会,老婆有些不好意思,但无奈睡意太浓,还是头靠着我的肩上睡着了。出门在外,还有啥不好意思的,面子值几个钱啊,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谁又认识谁啊,谁又管得了你体面不体面啊,舒服就好吧。

    随着“哐当”一声响,大铁门打开了,里边有陆续有人走出来,我叫醒老婆,盯着人群看,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我生怕眨眼时,王扬就走过了。

    终于,在人群的最后边看到王扬,刚干完活的他有些蓬头灰面,我朝着他招手,他愣了几秒。很意外是我,随后有一种亲切的笑容又略显尴尬的表情,他一边朝我走来了,一边拍了拍手上身上的灰。

    简单的叙旧了几句,王扬便叫我在此处先等一会,然后跟着下班的人群追上去。我也不好多问,只能在原地等着,肚子也“咕咕”地叫了两声,我咽了咽口水。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王扬终于出现了,他端着一个瓷饭盆,有些遮遮掩掩朝我们走过来。示意我和老婆到旁边转角处,那里没那么显眼。他把饭盆递给我,下边是白米饭,上边是豆芽菜,还飘着两片肥肉。我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肚子里又很不合时宜地“咕咕”了两声。

    王扬有些尴尬地说:“我就只一个饭盆,你两口子将就一下,先吃点。”我盯着饭盆,眼泪有些包不住了,想着我在家都没有白米饭吃,初来乍到,王扬就给了我一盆白米饭。我不知道该说些啥好,我把饭盆递给老婆,让她先吃,剩下我再吃。

    老婆也是太饿了,拿过盆就大口吃了起来,这饭,比家里的红薯香啊。吃了一半,老婆停住了,抹了抹嘴,说自己饱了,然后递给了我。我知道她不是饱了,而是不忍心再多吃了,是想留给我的。

    吃完饭,王扬把我们带到他的宿舍,就在厂房边不远处的铁皮房里,一个小小的房间,里边两张上下的铁架床。王扬让我们将就着先休息一下,他还要急着上工,没有时间陪我们的。

    铁架床上是一层木板,上面铺了一张席子,躺在上面硬梆梆的,我也太困了,和老婆挨着铁床就睡着了。脑子里一直迷迷糊糊地听见火车“哐当哐当”的声音。

    九.

    接下来的两天,我和老婆白天就在附近的工业区转悠,看到有厂子就去问有没有招工的,中午十二点准时回到三排23号。王扬偷偷在食堂给我们装上一盆饭,我和老婆一人吃一半。晚上趁着他们加班还没下班的时间,我和老婆先溜进王扬的宿舍里。

    王扬是给食堂打饭的老头偷偷塞了一包好烟,说自己最近干的重活,饭量大,总吃不饱,干活没得力气,求打饭老头多装一盆。

    出门在外,才知艰辛和不易,幸好还有王扬的赏饭和收留,让我在异地他乡虽经历着漂泊和艰苦,但还能感受到些许温暖。

    我和老婆沿着马路往前走去找工厂,一辆摩托车风驰电闪般地从我们身边飞过,发出刺耳的轰鸣声,吓我一跳。此时落泊的我,看这车这人都极不顺眼,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嘴里也没吐出好话来,我呸了一口朝远去的背影小声叫嚷道:那个宝器,开恁快赶投胎呀。

    突然“咚”地一声响,摩托车上掉了一坨黑色的东西下来,骑着摩托车的人却并未留意 ,出于本能反应,我喊了一声:“喂,喂,你东西落了。”也许是隔得太远没有听到,也许是我的家乡话,人家根本不知道我在喊他。摩托车在前方一拐弯就不见了。

    我上前捡起来,一个黑袋子包着缠了厚厚的胶布,看不到是什么,老婆怕打开了到时惹麻烦,便不让开,索性扔在路边算了,人家自己会回来找的。

    也不知道人家是什么东西,重要不重要的,若是扔在路边难保不会被别人捡了去。想着我俩也是沿工业区找厂子找工作,也没有其它事,索性就抱着盒子跟着往摩托车拐弯的路进去,或许人家发现东西丢了掉头回来找就刚好能遇上。

    我们一路走过好几个厂子,有的不招工,有的只招女工或男工,有的要熟人担保才要。我想着要能和老婆找同一个地方上班,这样才有个照应。人生地不熟的,若是分开来,怕老婆会不适应。

    前边一间厂房门口停着一辆摩托车,看起来正像刚才马路上飞驰的那辆。我和老婆上前去,大铁门的旁边有个小房间,里边坐一个正在打盹的大爷。我鼓起勇气上前敲了敲窗户玻璃,吵了大爷的清梦,他很是不耐烦,扒拉开窗户玻璃朝我喊:“做咩意哇?”

    我听不懂他讲什么,我脱口而出的家乡普通话问他:“我要找刚才骑摩托的那个人。”我指了指门前的那辆摩托。

    大爷叽叽呱呱地又是比划半天,我也不懂他的意思。就这样鸡同鸭讲了半天,我们双方都没整明白。

    突然,我惊喜地发现,靠着大铁门边墙上竖着的牌子上豁然写着“联升塑料厂”。我激动地拉了老婆一下:“你看,联升塑料厂。”

    老婆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可是找到联升塑料厂又有什么用呢,毕竟只是路上认识的一面之缘的人而已,人家说的是客气话,未必真会帮忙啊。

    我想那也总是一线希望吧,即便帮不了忙,也能帮找到掉东西的人吧。我们就在门口等着厂里下班,希望能看到张二哥。

    十二点下班时,我盯着人群看,果真找到了张二哥。我兴奋地朝他喊,张二哥虽是很意外,但还是很热情,只是跟他一起出来的张二嫂好像看到我们并不太高兴。也是啊,谁会没事给自己找麻烦呢。

    我跟张二哥说明了捡了东西的事情,他说那摩托车是厂里老板小舅子的,是他们的厂长。张二哥让我们在门口等着,他回厂里去问。

    很快,张二哥带着一个高瘦的男人走出来,看身影像是刚才骑摩托车那人。那人看到我怀里抱着的黑色袋子,非常着急地上来,就要拿过袋子,一边说着:“多谢你哇,我正在找袋子,都不还吾知掉着了。多谢你哇。”

    他说的话怪怪的,我不知所措,只是木讷地看着他。张二哥说,他是在说感谢我。

    那男人又对张二哥说让我们在这里等一会,转身又对旁边小房间里的那个守门大爷用我听不懂得的白话说了两句,然后拿着东西就进去了。

    我奇怪得很,捡的东西都还给他了,咋还要在这里等他,而那个守门大爷也时不时地盯我一眼,生怕我要跑掉似的,让我感觉自己像犯了啥事儿。

    过了一会儿,那个男人一脸高兴地走了出来,又说了些感谢的话,问我们吃没吃饭,让张二哥带我和老婆一起上食堂吃饭。这一次比刚才要显得热情许多,张二哥趁势说我从老家出来还没找到工作。

    男人哈哈一声说那就在我们这来干活吧,正好最近料多,也需要人手,让我跟着张二哥打下手搬料抬料,老婆就跟着张二嫂一起分拣废旧塑料纸。而且厂子里是包吃包住的,入厂就只管安心干活,其它啥不用管了。

    我和老婆高兴坏了,看来做好事真的马上就能有好报啊。我激动得不知说点啥,只一个劲点头说:“要的,要的,麻烦老板,谢谢老板。”

    十.

    我和老婆都迫切地想要快点上班干活挣钱。张二哥带我们去交了身份证办了入厂的手续,这一刻起,我和老婆就是有工作的人了,吃饭住宿不再担忧了。

    这里的活很简单,没有种地这么复杂,就是时间长,天天晚上都要加班。但对于农村人来说,这点苦压根算不得什么。

    我跟着张二哥学起来也很快,能找到这份活,也多亏了张二哥。重活脏活我都抢着干,几十上百斤的料,别人还在推诿时,我咬牙就扛上装车了。回收的废料有些非常多污糟的,稍微资历老的工人,讲究一点的,都推迟不去处理那些料。我知道我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只有埋头干活,别人不处理的脏料,我都去清理分拣了。

    厂长对于我的吃苦耐劳和任劳任怨非常满意,还多次在工友面前对我提出表扬,说我不怕苦不怕脏,干活卖力,让大家多学着点。

    我没有在意这些表扬,我只想时间过得快一点,等到干满两个月就能拿到工资,我盘算着要寄钱回去给娘了,儿子在家也要吃要喝的。

    我和老婆一个住男宿舍,一个住女宿舍,整天都在上班干活,只有吃饭时间能坐到一块讲两句话。偶尔有不用加班的时候,因为我们还没发工资,我也只能拉着她的手在夜市里瞎逛一圈,只是干看着那些稀奇玩意儿。

    十一.

    在厂里的日子,一上班就停不下来,忙碌让时间过得更快些了。终于,我们熬到了发工资的日子。

    记得我俩上班的日子是17号,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我们工资加起来有485块,这是在老家折腾几个月也搞不来的钱啊。我和老婆喜不自禁,我豪气地说要带老婆去逛一回夜市,喜欢啥就买啥。老婆说虽然累,但是值得,至少比在家里种地能让人看到希望。

    我跟老婆商量着要请王扬和张二哥夫妇俩出去外边吃一顿瘦肉炒河粉,还要来两瓶啤酒,人得感恩啊,是他们在最危难的时候帮了我们。然后要上邮局寄三百块回家,让娘给买些肉,给全家人打个牙祭。

    请客就在夜市的炒河粉摊上,我豪气地喊老板炒五个河粉,加肉和鸡蛋,再来三瓶啤酒。炒河粉是我们老家没有的,也是我在这里最喜欢吃的,好吃,又实惠。我用牙咬开了啤酒瓶的盖子,递给王扬和张二哥一人一瓶,不想废话,只说了一句"感谢”,我懂,他们也懂。瓶子碰在一起,清脆的响声入耳,显得有丝阔气。

    老婆和张二嫂吃完河粉去逛夜市,我们三个男人就着河粉慢慢地啜着啤酒。男人的话匣子一打开也是收不住。

    王扬说初出家门时,带着雄心壮志,来到广东活得精疲力竭。早两年家里介绍了女的,自己心高气傲自己看不上,如今一晃几年过去,在外头混得也不得劲儿,还是单身一个。早晓得不如在家随便结个老婆,现在也没准娃都几岁了,不至于光棍一条,回村还怕人指指点点。我和张二哥也只能劝他不着急,会找着喜欢的姑娘的,这么说的时候,我心里也没底,咱老家那地方那条件,哎。

    张二哥说像咱们这种没文化没文凭的人,出来也只能是卖苦力,干杂活,只能比别人更勤劳才能挣到饭吃。等挣够了钱,回家把房子修一修,还是得在自己的土地上经营才行,这块土地上,我们这些打工的,始终是外人。

    这话我也是赞同的,千好万好,还是不如自己的家好啊,修房子的想法也跟我不谋而合。

    接着张二哥突然问我:“你晓得那天你捡了厂长东西是啥子不?他为啥子喊你在门口等到起,他又进厂里头去了呢?”

    我一脸茫然,我肯定不晓得啊,我都没动那个袋子,看都没看一眼,哪里晓得是啥子啊。

    张二哥拍了我的肩膀一下,指着我说:“你啊,你那天捡的是钱,晓得不,是厂长去收的货款。他喊你等到起莫走,是他进去里头把钱数了一遍,钱一分没少。觉得你娃子老实,拾金不昧。”

    “你娃运气好,做人实在,所以厂长给你两口子安排起工作。但是,话说回来,要是钱少了的话,你娃也是跑不脱的。”张二哥叹息了一声。

    我惊讶地张大了嘴,不晓得该说啥。庆幸自己没有打开那袋子,不知道袋子里是一堆钱,如果是真的打开了袋子,面对那么多钱,真不晓得自己能不能抵制住那个诱惑了。

    最后,张二哥总结了一句:好人才有好报。我们虽然穷,是打工的,但是我们也是有骨气的,是凭劳动挣钱。

    十二.

    慢慢地,我对厂里的工作越来越熟悉,或许是因为之前拾金不昧的事情,厂长对我与其他工人有些不同。对其他人说话都是连珠炮打仗似的,催他们干活快点,却多次夸奖我。以至于其他人工友开始疏远我,多次表现出对我的不满,说我挣表现,说我这么能干是要把所有的活都自己干了么。话说得很难听,总之就是对我这个后进厂的新人表示不满。

    我郁闷了一阵,心里想大家都是出门在外谋生活的,我只是想干好一份工,什么挣表现,刷脱别人的活,完全没有想过。我很珍惜这份工作,还想着攒钱回家修房子啊。

    我找张二哥诉说我心里的郁闷,其实,这些张二哥也是看在眼里的。他说在外干活都是这样的,被人排挤也很正常,反正自己认为自己做得对就行了。但适当地不要太去出风头,毕竟大家还得一起干活的,要是人家一伙人到时都针对我一个就不好了,到时也很难混下去。

    这让我意识到是不是勤快有时候也是一种错啊,于是我在后来的工作上也就稍稍的降低了一些积极性。

    时间久了,我对这些废旧塑料产生了兴趣。以前在老家,家里也会有一些破旧的肥料袋子,烂凉鞋,烂脸盆之类的攒起来,会有人专门下乡串门收购这些东西,那时还不知道人家收了能干啥呢,原来在广东收这些东西还能做成厂,干成大生意。

    我们厂里每天都会有几大车的旧料收回来,女工人们负责把这些废料清理分拣成一,二,三不同的等级。分拣清楚后,有一些料可以直接转手卖,有一些料再进行加工成塑料制品。我们厂里有两台大机器,每天十几个小时运转,这是技术活,气温高,活累,工资当然要高些。张二哥就是开这机器的,据说这机器一台就得好几万块钱,老板可把这机器宝贝得比工人还重要。

    开这机器也有风险,在张二哥之前的一个开机师傅就是打瞌睡搅断了手臂,厂里赔了一笔钱直接送回了老家,据说那人用赔的那笔钱把旧屋拆了建了新屋,可是一辈子就是独臂了啊,这代价也太大了。

    张二哥原是不想开机担这风险,但经不住钱的诱惑,想着自己小心一点,干两年挣了钱也就要回老家建房子了,屋里还有老的小的都盼着自己呢。

    我盘算着小心思,干完手上的活就跟到张二哥跟前帮他打下手,问东问西。他也看出来了,钱的诱惑力谁能抵抗呢?谁不想多挣点呢?张二哥只是跟我讲解机器的操作,让我看着,我几次表示想亲自操作一下,张二哥都没让。

    我想他莫不是怕我抢他饭碗,不是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么。机器只有两台,目前也是有两个师傅轮流着开机的,完全不缺人手,我要执意去学,难免张二哥会多想。于是我除了空时帮张二哥打打下手外,不再跟他提开机的事。

    直到有一天晚上,张二哥值机,许是太困了,有些糊涂,竟然在喂料时将手往机器里伸。幸好我搬料到他跟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当他反应过来后,才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一把抓住我,身子激动有些发抖,不停地说着:“好得有你啊,三娃子,好得有你啊,我这只手是你救回来的.....”

    十三.

    此后几天,张二哥干活整个人都没有劲了,机器也像生病了,料倒进去,出不来几个好的产品,厂长对此十分不满,问他到底还要不要干?不干就滚蛋,有的是人想干。厂长说着就看了我一眼,这意思很明显,张二哥不干,就要让我顶上了,可是,我心里却在打鼓。

    张二哥带着老婆辞职了,说要回老家了,家里父母年纪大了,又生病,需要照顾,娃儿也两年没见着了。要回去把破旧的老房子拆了重建,让父母也能在村里扬眉吐气一回。

    我不想开机,但却不得不接受厂长的安排,厂长觉得是给了我一个多挣钱的机会,我得感谢他的提拔。老婆分拣胶纸虽然脏点,但不至于有风险,倒是特别担心我,时常叮嘱我开机时要精神一点,别瞌睡,别分神。

    我想跟厂长说自己还是去干些杂活,少拿些钱也行,但照厂长的脾气肯定会说不干就滚蛋,这不是我能选择的,还显得有点不识抬举。

    我每天打起十二分精神对待工作,这机器虽不像人会讲感情,但是只要方法得当,它也不会无故伤人。于是我在干活之余,就开始关注起这机器,如何保养,如何注意操作,如何让机器听人话。

    过了两个月,我跟这机器磨合得很熟悉了,我跟厂长建议机器不能长时间运转,得定期保养,这样机器的磨损也会减小一些。我把每一个操作步骤,保养维护等等都一笔一画写出来,贴在了机器上面。同时还把对操作人员的各项要求也例出来,这样能减少事故的发生,而且对于培训新人开机也非常方便。厂长对我的提议给予了高度肯定,经过一段时间的试验,机器出故障的次数明显的减少,我干起活也轻松,产量也提高不少。

    厂长给我发了二百元奖励,在工人们面前夸我工作认真负责,有创新精神。那一刻,我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再也没有人说我挣表现,显能干了,抢人家饭碗了。反倒是对那二百块充满了羡慕之情。

    十四.

    我自从开机后,因为也有想学开机的男工友经常来帮衬干一些活,我倒是工作比较之前更轻松,而且工资还涨了。我便经常跟送料的司机们也聊聊天,偶尔给他们找支烟抽抽,很容易地也就知道了他们的一些拉料的渠道。这些司机们可是挣得多,其中一个熟悉点的,看起跟我差不多年纪,老婆不用上班,专门在这里带两个孩子,想想那得多有钱啊。

    我和老婆吃住在厂里,除了日常买点洗衣粉,洗头水之类,偶尔出去吃个炒河粉,喝瓶啤酒,花钱的地方是极少的,所以我们也是存得住钱的。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我和老婆掰着手指头仔细一算,竟然有两万多的存款了。老婆激动地说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成万元户。高兴之余,又想到在老家的儿子,两年多没见到了,不知道长得有多高呢?会不会看到认不出来了呢?突然一阵辛酸涌上心头,老婆的眼泪也来了。

    是啊,该考虑回老家了,家里那破土墙房子,这两年应该是不能住了。该回去把房子修一修了,那里才是家啊。

    我跟厂长辞职说要回老家去修房子了,要在老家种地了。厂长不可思议地看了我半晌,拍了拍我肩膀,说着他那标准的广东普通话:“李三娃,你回家作咩?种地能赚几钱啊?等你钱花晒着,你不还是返来广东?听我一句,你啊系个老实人,我系猴中意你的,我想住要开个有胶纸分捡的场地,我阔以给你来做的。”

    “不过场地和进货这些款要你自己负责,钱系肯定能赚的,你到时阔以给我这里送料,还可以再慢慢地开发一些其它的厂子送料。反正机会我给你了,你自己考虑考虑啊。”

    厂长这是要给我机会单干,我有些意外,也有些激动,前不久是有听厂长提到要开分拣场子,还说找不到人管理。没想到他竟然愿意把这个机会给我,我知道他是想把风险分担出去,但这何尝又不是一个机会呢?

    面对回老家修房子和拿钱投资开场子,我一时下不定决心,两者不能兼得,因为我的底子太单薄了。我跟老婆商量,老婆不赞成把自己辛苦攒了两年多的钱拿来投资,怕万一亏了就白干了,而且人家凭啥把这个赚钱机会给我们。她说了一大堆利害关系,总之就是要捧着钱回老家,把房子建起来,才是最让人安心的事。

    我翻来覆去一晚上睡不着,想了一夜,建房子可以缓一年两年都行。但这个机会不等人,照老板的说法也是可行的,这整个片区都是做塑料厂的,都需要分拣好的原料。这样的可以收回来可以直接加工,对他们来说省时省力还省场地。分拣也不需要技术,场地要求也不高,自己两口子多辛苦一点,先搞起来慢慢地再请人帮忙。我在心里盘算着,这活真的能搞,到时到这工业区各个厂子去打点打点,肯定能找多几家收料的。

    最坏的打算,万一真的做不起来,亏了赔了钱,就再给自己两年时间再去挣吧。于是,我便跑去跟厂长说,我打算留下来搞这生意。

    老婆虽然很生气,但见我已经决定了,也只能跟着我一起努力了,只是,对儿子的思念又多了几分。

    十五.

    在厂长的介绍下,我在工业区附近的村口租了一处本地人临时搭建的铁皮棚。这里距离工业区不远,在村口交通也方便,最关键的是租金便宜。

    厂长介绍了几个专门拉送废料的司机给我,很快就有料拉来了。是之前熟识的那个司机,我特意买了一包烟给他,花点小钱拉拢关系,也好以后多帮衬照顾一下。

    我终于意识到一句话叫着:时间就是金钱。我只有加油干,才能尽早把料分拣出来,才能卖了换成钱。我和老婆埋头在一堆废料里边,一边清理脏物,一边整理好胶纸分类摆放。

    太阳照射下来,灰尘在阳光中飞舞着,我看到老婆因为出汗用手擦脸后留下一脸的花手印。我笑着对她说:“你现在也是老板娘了,你等着,总有一天,我要让你这个老板娘只当老板娘,不用再来拣胶纸。”

    她嘿嘿地笑着:“看你哟,洋气了哦,现在也当老板了,还是个打了大花脸的老板,哈哈。”

    听她说完,才知原来我也成了花脸,我又下意识地再伸手用力擦了下脸,她笑得更厉害了。

    阳光下,我看到老婆的笑脸,是如此的灿烂。那一堆废胶纸在我的眼里全变成了钱,那里面藏着我们未来的美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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