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日记

作者: 饭团小贩 | 来源:发表于2016-09-22 20:26 被阅读166次

    一.
    猫有九条命,死一次少一条那么总共要死九次,所以倘若哪天有只猫突发奇想有了自杀的念头,那可是件麻烦事,死盯着一棵树连吊死九次显得毫无创意,而绞尽脑汁想出九种花哨死法又太难为一只猫了,人尚且没那么多的耐心何况猫呢。

    还好我不是一只猫,我只要死一次就够了,而摆在我面前的问题是我琢磨不好该如何挑一种最好的死法,我倒不是一个极爱讲究的怪家伙,只是庸庸碌碌了小半辈子要是在选择一生只能做一次的这件事情上都马马虎虎,那.....我也道不出个所以然,反正我想独一无二地死一回,这时候我羡慕起了猫——它们最知道哪种死法最窝囊,哪一种最憋屈,还有哪一种最舒服——我羡慕的是一只尾巴尖端有纯白色斑点的猫,从头披到脚的黑色外套让这抹难得的白格外醒目——它是我的猫——当然是在以前,后来它失踪了,我猜它是自杀了——它是一只有情怀的猫,至少我这么觉得。“也可能是前脚一出门就给人偷了去炖了肉。”阿飞说。
    二.

    阿飞是一个...我实在想不出形容词来形容她,我的词典很小很小,而她又是个昨天要死要活今天世界末日后天一口气吃掉五只冰糕的家伙,后天?谁知道又会有哪只燕子飞着飞着就撞死在透明玻璃上,总而言之,她很阿飞,我的猫特立独行(尽管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睡觉),怎么看也是只很猫的猫,我却不很我,在这点上我和屋子是有共同语言的,但是它从不和我说话,吝啬得只和自己碰杯弄得满地都是水,所以我很孤单,你得知道,一个人孤单的时候什么柴米油盐都撵不走滚滚而至的天马行空,连放十二道屁,又或者乐呵着啃自己的脚趾甲。

    但是我十分不同意我的猫下了别人的肚子,事实上,也不知道是从何时起,只要是阿飞说的事,我多多少少总要有些否决,倒不见得她有多错或者我有多对,“性格迥异的人在一起若不完美的演绎出彼此迥异的性格,那岂不是证明了这个世界正在缓缓进行着某种同化运动而我们正在渐渐被吞噬?”阿飞和我在一起的原因之一我想就是我们都拒绝同化,慢慢地,这便成了一种条件反射:她一开口我便说不,而她说不的我便说好。所以我们经常吵架,从宇宙起源是否始于一个粒子到那只紫红色花瓶背后起角的墙纸该不该换新?直到阿飞捂着肚子一脸痛苦,我们的争吵才会结束,这时候猫自顾自地躺在沙发眯着眼舔它的爪子——它从不理会我们的大吼大叫,而我们,以为生活就是也就该如此。
    三.
    我的思路乱糟糟的,和外边乌漆嘛黑的天色混成一团,我想大概脑子也是有颜色的,外边阴沉沉的时候就会变成浅灰色,而阳光普照的日子则是大红色。在我的猫消失的第二个礼拜天,我独自躺在沙发上,由着电视因欠费而变成花白一片,屋子里的挂钟滴答滴答走得又急又快,我试图跟上它的节拍但试了两次都因为中途有事插进来而终止,挂钟一辈子只要专心干一件事我却不能,所以它死的很慢而我却老的很快。我一直在等着我的猫像以前那样从窗帘后边,沙发下边,或者从鞋盒里边猛的窜出来吓得阿飞惊声尖叫,那叫声化作尖的尖哨子直直扎进你每一个神经细胞。
    别他妈每次都这么大惊小怪的,猫饿的时候会自己出来,跟你说过几遍了啊,喂,你在听吗?
    这时候阿飞也不搭理我起身去抓那只该死的猫——阿飞几次想把猫扔下楼去但是并没有这么做,只痴呆状盯着猫,不一会儿便放下了,所以阿飞还算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尽管她做的菜很难吃,又尽管这两件事在逻辑上看毫无关联。
    猫也许回来过,藏在鞋盒子里吓到过阿飞,而阿飞生气地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发誓要把猫扔到楼下,阿飞也许回来过。
    四.
    其实阿飞的这一辈子本不该这么过,我是说她至少应该过得比现在好一点。那时她一袭红裙, 精致的妆在暖色调的灯光下饱满成打动人的怡然模样,纤细的双手轻拖下巴半掩半现——某个温暖的微笑,那是环绕在少女身上徐徐展开的成熟韵味,满目憧憬跟着慢半拍的我的语速——关于我和她或许的将来。
    阿飞,从大二那时候算起,我们在一起五年了吧。
    是啊,时间过得真是快,想想那时候,还真是青涩呢。
    我想说,我...我...我们结婚吧。
    好...好啊。

    四点五.
    她的幸福落魄于我的一场很不成功的投资——大概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段灰白岁月,它们否定你的从前,只在午夜轻叹一声抱歉便夺走了你的一切,泥沼里再不得姹紫嫣红,你想,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于是,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阿飞再不穿红裙子,转而披上暗色调的外套,恍恍惚惚掐灭了红红火火,屋子里死气沉沉着。
    我们养只狗吧。
    随你。
    后来阿飞领来一只尾巴有黑点的白色猫,慵懒懒的鬼样子搁在沙发一角,猫毫无缘由地与我更亲些,大概...大概情怀高到了天上,任何常理解释不了的东西套个人家看不懂的词搪塞搪塞也能换不少频道,猫的眼睛有时是绿色的,有时是棕色的,总归半梦半醒式迈着不轻不重的步子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蒸发在冰冷的空气里——它藏在屋子的各个角落,阿飞便四处找它,找到的时候装出一副被吓到的可怜模样给我故意瞧见,我很配合地嘲笑她,然后她扬言要把猫扔下楼去,日子就这么过着,而我们以为生活大概就是这样。

    六.
    终于,橱柜上的蓝绿色热水瓶炸了,在一个不晴不雨的午后,那时候月亮和太阳也许又靠近了些,也或者,又走远了些,与之无关的事情阿飞总要揽在自己身上,所以阿飞活得很累,我不记得那天是怎样争吵的,但起因结结实实是那只该死的蓝绿色热水瓶,它捣成乱糟糟一片,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只热水瓶而已,便利店十八块明码标价,只是个廉价得毫无存在的东西,可是阿飞不这样看,她一口认定是她灌好热水以后把瓶塞塞得太紧,才爆炸了。
    我说这不关你的事。
    她说都是我不好。
    我说你他妈别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啊。
    她说对不起,是我不好。
    我说你说个屁的对不起,是你男人我对不起你。
    她说要是我当时没有...
    别说了!
    后来啊,滚他妈的后来,再后来,阿飞抽泣地迷迷糊糊,猫试图从她怀里挣脱开来,阿飞便抱得更紧,终于在沙发上睡着了,而我,我抽光了一整包黄鹤楼,烟蒂并着烟灰满地都是,阿飞偶尔在睡梦里咳嗽几声,我开着静音盯着一个语言类脱口秀看了好久,直到眼皮支撑到了极点,影像模糊变得十分清楚。
    七.
    星期一的早晨,忌出行,忌嫁娶,宜破土,劣质的万年历定格在了七月初三那一天,此后再没有人去翻过,七点三十二,挂钟死了,死了很久很久,它们都死了,屋子不爱理人愈发变得沉默,起角的墙纸半瘫下来,蒙上半张花瓶紫红色的脸,扑克烂在地上,没有根也没有芽——它开不了花。屋子外边,一个短发男人匆匆忙忙,红裙挎着棕色提包拦下一辆紫黄相间的出租,一只黑点灰色猫从一个草丛探出头来然后消失不见。
    太阳可真好,久久不见的东西却永远在原地等待着腐烂到令人恶心的你,那定是十分感动的,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对生活充满了希望,我想找回我的猫,长久地吻挂笑或皱眉的阿飞——我得告诉她我有多么多么地爱她,我想象明天太阳依旧高照,月亮离得又远了些——阿飞是不喜欢日月在一起的——但我还是去了超市。
    八.
    外边小雨,阴阴沉沉,拉上窗帘,便什么都看不到了,懒得起身打灯,屋子暗成另一个模样,我甚至怀疑我是不是还在原处,是的话,猫去了哪里,阿飞又去了哪里,不是的话,我在哪里?
    我的手抱着膝盖,埋下头去,睁眼和闭眼是不大有分别的,终究分不清眼皮还在不在,静静等待,等阿飞抱着我的猫,钥匙和门的呢喃,然后推门进来,打灯,拉开窗帘,外头是很好很好的太阳,男人走得散漫,女人笑逐颜开,猫睡在草地上晒啊晒,月亮离得很远很远......
    九.
    猫只有一条命,死一次就够了,那么倘若哪天有只猫突发奇想有了自杀的念头,它是投海呢?还是卧轨呢?——原来情怀花一分钱就能买到。还好我不是一只猫,还好?是的还好。
    日记后面空白一片,尾声是一氧化碳的味道——很淡很淡,淡的感受不到,我的猫还没有回来,阿飞,也没有,花瓶碎了,屋子说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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