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乱世出英雄,五代十国,恰恰满足了“乱世”这个条件。然而正是这样一个战乱的时代,却偏偏诞生了一个与世风皆不同的帝王——李煜。
浪花有意千里雪,桃花无言一队春。
一壶酒,一竿身,快活如侬有几人。
——《渔父·浪花有意千里雪》
他生来一副帝王相,却整日盼着当一个不谙世事的自在王爷。这首《渔父》虽是为向李弘冀表达自己无意争皇位,但又何尝不是他真实的人生志趣之所在呢?
如果是他,被人猜忌争夺皇储之位时,根本用不着装,他本也不想当什么皇帝,由着自己的性子写一首诗——这便是他毕生的追求。
天生的帝王相,暗示了他此生注定不凡,然而他对未来的追求,却可以说是与他那重瞳相当地矛盾,不,应该说,是恰恰相反。
按照天意,他本该承担起一统天下的重任,可谁知道呢,这个顺应天意诞下的“宠儿”,却偏偏想当一个无所事事的闲散王爷。
在一个权利至上的时代,称帝的机会近在眼前却能够视而不见,单凭这一点,李煜就可以直接击败许多自称“不愿追名逐利”的势利眼。
可是好巧不巧,无意称帝,在一个帝王家中,听起来是多么的荒诞可笑。
就像是一个武将的儿子不会骑马只想读书,又或是一个书香世家的公子哥儿不想读书只想种田。
然而他一生所求,不过是做一个普通人罢了。
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
笙箫吹断水云开,重按霓裳歌遍彻。
——《玉楼春》
妃嫔宫娥,笙箫不绝,此时的李煜,可以说是与“从嘉”二字距离最近之时。此刻,对于未来的绝望,他尚且未知,至少眼下之景,是身居高位的他最快乐的时光。
但是任谁都知道,帝王,不应只顾自己眼前的乐趣。然而李煜却丝毫没有意识到此,只是由着自己的心去做去想。
浪漫,随心,敏感,不慕名利,风流成性……这是一个多情的诗人该有的样子,更是他与生俱来的性格,改不了也戒不掉。
多情时像柳永,浪漫时似李白,细腻时如李清照,纵观古今,他可以与一切诗词大家相媲美,他天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那个皇位上本应杀伐果断的冷面君王。
李煜的身上有着一切诗人应有的品格,可惜,正是这样的品格,却将他引入了无尽的深渊。
自古无情帝王家,可他坐在龙椅之上,却偏偏是个多情的诗人命格,又怎么可能长久呢?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
写下这首诗的时候,李煜早已不再是帝王。他是阶下囚,是赵光义手中的玩物。再没有一方土地属于他,曾经见证过他风光的事物,也再找不见半点,只有留下来的雕栏玉砌,却像在世界宣告他的惨败,宛若被铁骑踏碎的残垣断壁。
曾几何时,他身旁有过无数的人,他们围着他,他们献媚、讨好、不惜代价,都只为得到这位优柔寡断的帝王的青睐。他们为利而站在他身旁,如今无利,便一个身影也寻不到了。只是梦里还能偶然再见,却又适逢忘记了自己的处境,贪婪地享受着这转瞬即逝的一刻欢愉。
不知道那个七夕夜,他有没有想起曾经生辰宴上与群臣共饮的场景。只是如今,物是人非,能够记得他的生辰的,单剩下他一个人罢了。
所有那些皇位之上的往事,卑微得像个笑话,进京之前的故乡,此刻却已成了不愿醒来的梦。
他应是对自己天生不适合当皇帝这件事非常清楚,失去了江山无限,叹一声天上人间。
像个诗人,心底永远不藏话。可他断不会想到自己竟会因此丧命,只是因为一句“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他到底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故国山河得而复失,虽说他本就无意争权夺利,但是失去什么,他也会抱怨,会哀婉。他并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君王,他从来也没有想过做这样的人。命运不过是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却让他成了史书上令人叹息的几行悲哀。
李煜的词作为何凄美?那是他用故国江山换来的悲情哀婉。他的确不是一个做皇帝的料,命运无常,却偏偏把他逼到了龙椅之上,而后又把他狠狠地从这高位上拽了下来,摔得体无完肤。
我想,他写下“无限江山”一句时,或许奢望的并不是重登皇位,一统天下。
他宁愿希望自己不曾拥有过这一方土地,自始至终,能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逍遥自在地过完这一生。
那时山河无恙,岁月悠悠,却是这个时代永远无法赠与他的,最奢侈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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