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 异象——
作为一只广告狗,加班本来就是家常便饭,但是每逢年底,疯狂的提报、年报等各种加班事项,真的会把人逼疯。老板们都跟打了鸡血似的,下面的员工焉有不尽心的道理。
白羽觉得自己加班太多,都快精神分裂了,走路撞电线杆、到咖啡泼出来、买东西把钱包丢了,这些都不值一提。最可怕的是,她每天早上画眉的时候,总觉得有个男人在帮她,恍恍惚惚中,也没看到什么,但那种诡异的感觉就是挥之不去。
起初,她觉得是自己没有休息好,加之一大早的,精神比较差,所以才会犯迷糊,大概是以前小说看多了,才会胡思乱想。但是……
“你仔细看看我的眉毛。”白羽找到同事兼好友陈碧,把最近遇到的怪事悄悄告诉了她。
“你啊就是没休息好,才胡思乱想的。”陈碧原本正在擦拭琵琶,闻言手上一顿,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旋即笑着安慰道。
白羽有些急,拉住陈碧,把自己的脸凑到她面前,重复道:“你看我的眉毛!”
“眉毛怎么了?”陈碧说着,看了过去,转瞬间面色变幻,愣神、嫉恨、悲伤、不甘、喜色,无数种复杂的情绪全都交织在了一起。
那是一对细长纤秀的远山眉。
白羽其实很有古典气质,脸型略偏圆润,身形娇小,气质温婉,配上这双远山眉,真真是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
但是,她从来不画远山眉。
“阿碧?你……”白羽被陈碧的脸色吓到了,“你是怎么了?”
陈碧面上的神情顿时掩去,好像刚才的样子都只是别人的错觉,反问道:“你不是向来都只画平眉吗?怎么……是不是你自己心血来潮,画错了?”
白羽听她这么一说,立马忘记了刚才的事,急急道:“怎么可能!我再怎么神经错乱,也不可能给自己画了什么眉毛都不知道吧?更何况,这眉形还如此精致,一看就是出自熟手,你知道的,我从来没画过远山眉,就算是恍惚中画错了,手法又怎么会这么好?”
“这倒是奇怪了。”陈碧捋了捋左耳的碎发,眼神飘忽了一下,又笑着安慰道,“好了,你也别多想了,昨天又加班到凌晨吧,先好好休息一下,晚上还要去甲方开会呢。我有个做占星的朋友,回头我帮你问问她,会不会是你最近总走夜路,沾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白羽见好友终于相信了自己的话,原本心里略微舒服了一些,听到最后,不禁全身一抖:“不……不干净的东西……”
“白羽,你脸色怎么差啊,为了年终奖也不用这么拼吧?”晚上,项目组成员在等客户过来开会的时候,有人开玩笑道。
旁边有人反驳道:“白羽不是咱们组身体最好的吗,养生加锻炼,我们都没倒呢,她会坚持不住?”说着,他看了一眼白羽,发现她几乎面无人色,眼睛里还有着浓重的血丝,愣了一下,唯恐天下不乱似的,“还真是……白羽你怎么了,不会是撞邪了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白羽浑身战栗了一下,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像是要用愤怒来掩盖内心的恐惧一般,怒斥道:“胡说八道什么呢?你才撞邪了,你全家都撞邪了!”
会议室瞬间安静如鸡,做广告的平时都口无遮拦,荤的素的玩笑没少开,今天这事儿真不算什么,没想到一向好脾气的白羽会突然发作。
大家愣了几秒钟后,组长笑着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最近都累了,难免有点情绪,今天的会议结束后,我请大家去吃王品!”
现在都已经晚上八点多了,甲方的与会人员还没到场,等会议结束都不知道几点了,还王品呢,夜宵大排档估计都收摊了。大家默默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表面上还是要嘻嘻哈哈地应和一下捧个场。
“好,老李就是有钱,给力!”领导员工一家亲,嗯,很和谐。
只有白羽依然脸色铁青地坐在那里,不耐烦地看了看手表,今晚回去又要凌晨了,想到自己最近遇到的怪事,心头又是一阵发毛。
大家叨叨叨了好一会,又是二十分钟过去了,甲方还没来,大家连日来加班的怨气更重了。
“你说这都是合作关系,甲乙双方的权利义务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我们迟到一分钟就要被罚款,他们倒好,说迟到就迟到,推迟一小时两小时都是家常便饭!”
“谁让咱们是乙方呢?没办法,连活动公司都比我们有地位。”
……
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白羽觉得更烦躁了,这时陈碧推门走了进来,说是老板让她临时来送个文件。
“我就知道你们还没开始。”陈碧放下文件夹,找了个凳子坐到白羽身边,“今晚我陪你回去,不要担心了啊。”
白羽趴在陈碧的手臂上,撒娇道:“阿碧,有你真好。”
陈碧笑了笑,下巴朝对面不屑地抬了抬,回头轻声吐槽道:“你别听他们骂甲方骂得厉害,一旦有机会加入甲方,一个比一个跑得厉害。”
“可不是。”白羽想起自己最近跟的一个案子,甲方的对接人就是广告公司出身,没想到不但不体谅他们,还超级龟毛,比甲方还甲方,“有些人,跟二鬼子似的,真想打爆他的狗头。”
陈碧“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没想到白大小姐爆起粗口来也是毫不逊色啊。”转而又正色道,“怎么样,现在心情好点没?”
“……”白羽愣了愣,眼睛有点酸,真心道,“阿碧,谢谢你,真的。”
一个人出门在外,父母不在身边,学校里的朋友也大多各奔东西,同事之间不互相防着就不错了,哪有什么友谊可言。可她是幸运的,在职场上居然能结交到陈碧这样的好朋友。
说起来,两人的认识也真是上天安排的缘分。两年前,白羽初来苏州,刚下火车钱包就被偷了,证件手机什么的都在里面。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陈碧帮助了她,不仅帮她报案,还给她找住宿,带她去吃饭。
很俗套的故事,只不过小说里一般都是英雄救美,这里换成了两个好闺蜜而已。
更巧的是,当白羽去新公司入职的时候,居然发现陈碧就在同一个部门上班。之后,两人更多接触后,发现双方兴趣相投,什么都能聊到一起去,慢慢就成了铁打的好朋友。
“大家好,不好意思来晚了,让大家等了这么久,真的太不好意思了。”就在白羽陷入回忆的时候,一道清亮的声音把她拉了回来,“我是顾云天,很高兴认识大家。”
只见一个年轻男人推门走了进来,一身浅灰色运动装,加上一双黑色球鞋,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十足的大学生模样,文质彬彬,斯文有礼。
“难道他就是甲方新来的营销总?也太年轻了吧?”
团队众人尚未反应过来,有人忍不住先在下面小声议论了起来:“有关系的吧,这在甲方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哎你们还真别说,这顾云天虽是集团总的亲戚不假,但主要还是靠自己的实力,听说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剑桥商学院毕业的博士生了。这次是空降到咱们项目来的,算是作基层历练,以后前途可大着呢!小心伺候着,千万别得罪。”
白羽心里嘀咕了一下,真这么厉害吗?忍不住再次朝那个顾云天看了过去,没想到对方也刚好朝她看了过来。
两道目光骤然相交,白羽脑子里轰然作响,好像有什么久远的东西被触动了似的,她晃了晃头,发现顾云天那对灼灼有神的星眸仍然落在她的身上,看似平静的神情下似乎掩藏着无比厚重而复杂的情绪。
不知道为什么,白羽感到一阵不适,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只当这是正常的尴尬,于是马上把自己的目光收了回来。
而此时,他们都没有发现,边上的陈碧双手紧握,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之中,刻意垂下的眼眸已经变得通红,强忍住的泪水在眼眶边缘徘徊,几乎就要决堤而出。
“这么多年了,云天,我终于又见到你了,不枉我这么多年无望而煎熬地等待。”
——Part2/ 沉璧——
大成十一年,偏僻的小城,玉衡楼门口的大街上,一衣着华丽、相貌娇美的女子静静地站在那里,遥遥地望着东边,那个背影渐行渐远,终消失在转角的屋檐下。
只剩秋风萧瑟,寒意凛凛,女子却好似什么都感觉不到似的,只当冷风如刀般刮进领口的时候,单薄的身形才忍不住发起抖来。
路过的人们都远远看着,指指点点,这玉衡楼头牌花魁,一手琵琶出神入化,历来千金不得求见一面,今日竟如此失态地站在大街上,任人品评。但见那绝美容颜上的斑驳泪痕,确是令人心疼不已,也难怪城中的富户公子,兼愿意为了她倾尽家财,只为博美人一笑。
“沉璧啊,快进去吧,顾公子才高八斗,有情有义,待得他来日高中,必定会回来迎娶你的。”有楼里的姐妹不忍心,出来劝女子进去。
沉璧闻言,脸色却是愈加黯然,幽幽道:“我一介风尘女子,岂敢有此奢想,只要公子来日不忘记……不忘记我们之间的情分,心中还能有沉璧一个小小的位置,就够了。”
“你又何必如此悲观?我看那顾公子不是个迂腐之人。别说你们有情,便说这恩,他也是要报的,此番他进京的盘缠不也是你赠与的吗?”
沉璧略略静声,便是默认了。
来人便又道:“顾公子没有双亲,那在婚姻大事上定然可以自己做主,以后即便不娶你为妻,当一房妾室总是可以的。以你们的情分,即便是未来的嫡妻,也定赶不上你。只要你早日生下孩子,那后半生的的富贵荣华还不是唾手可得……”
富贵荣华吗?沉璧晃了晃神,她只想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就足够了。只是,他真的会回来吗?
大成十四年,沉璧还是在玉衡楼,也还是那个众人可望不可即的花魁。但是她一心等着顾云天,那个大家都说很有才华、高中机会很大的年轻公子。
为了他,她守身如玉,甚至再不见外客,拒人以千里之外,还为此得罪了不少大户老爷公子。起初,妈妈还待她颇为照应,万一顾云天真的考个状元回来,那沉璧随着一步登天也说不定。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日子一天天过去,一点关于顾云天的消息都没有。传言都说,要么是顾云天落榜了,无颜回来面见沉璧,要么就是高中后抛弃了沉璧。
再加上沉璧在楼中又是如此做派,不但赚不到一点银钱,还总是得罪人。即便她容颜还在,对于妈妈来说,早已没有了任何价值。
如此一来,沉璧在玉衡楼的处境自然也是越来越差,不但平日穿的衣物、吃食越来越差,就连姐妹们对她也是渐渐换了一副嘴脸。
“你看看她,还当自己是头牌呢?一心做着状元夫人的美梦,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呵,真是可笑。”
“可不是,别说那顾云天到底有没有高中,即便真是中了,如何还会记得一个小小的青楼女子,撇干净关系还来不及呢!”
“……”旁人的议论,陈碧一概不听,只依旧每日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东面,奢望着,在哪一天清晨的雾气里,会有那熟悉的身影出现。
物质上的苛待对她来说还不算什么,甚至别人的嘲讽奚落也还可以不在意,让她最感到煎熬的是,顾云天是不是真的忘记她了?
终于,在大成十四年的最后一天,沉璧至今记得,那是一个异常寒冷的日子。
玉衡楼中来了位客商,刚从帝京回来,跟姑娘们闲聊间,偶然提到了顾云天的名字。
“要说那顾相公真真是命好,不但年纪轻轻成了状元郎,写得一手好文章,得到了大学士的赏识,还因相貌俊俏,被宰相千金看中,摇身一变成了宰相家的东床快婿。真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啊!”
沉璧站在楼梯拐角处,手中的杯盏应声落地,却迟迟没有碎裂之声传入耳中,世间的一切嘈杂似乎都消失了,面前的人影都成了缥缈的烟雾,什么都是虚妄的。
她不自觉地伸出手来,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没有抓住。只记得那天,冷风猎猎,清癯的身影在寒意中渐行渐远。
有女子深情的声音,透过遥远的时光传过来:“公子,沉璧等你,等你回来。”
时隔多年,记忆似乎早已凌乱,她竟不记得,当年,那位公子到底有没有回答于她。
——Part3/ 改命——
“你们听说了吗?那个甲方新来的顾总,在追我们部门的白羽。”企划部近日的气氛十分诡异,茶水间内又有人在窃窃私语。
“不可能吧,白羽虽然长得还行,但说到底也没什么特别突出的。像顾云天那种人,怎么也得找个身家匹配的吧?”
“怎么不可能,你没看到这几天白羽的桌子上都放着玫瑰吗?都是顾云天送的,还有各种礼物,件件都是大手笔。”说话人的语气中透露着明显的嫉妒和酸意。
“那也太夸张了吧,不是才认识吗,难道是一见钟情?那白羽也太好命了吧?”
陈碧刚走到茶水间门口,就听到一群女同事在酸了吧唧地议论白羽,大步上前就呵斥道:“工作不饱和是不是?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
有不服的人回呛道:“陈碧,知道你跟白羽关系好,可是你也不看看,人家白羽眼看着就要搭上富二代精英,你们很快就不在一个阶级上了,看你们到时候是不是还能这么要好!”
“就是,何况你的职位也不比我们高多少,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们?”说是这么说,但毕竟这几人还是有些心虚的,过了过嘴瘾就翻着白眼出去了。
陈碧一个人背对着门口,面色渐渐阴沉下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呵,她可不就是命好么?!”
“今晚7点,顾总请大家在胡巴酒馆聚餐,大家全都放下手头的事,务必准时到场,不得请假。”小组群里跳出组长老李的信息,并@所有人。
“唉,今天好不容易空了一点,还想早点回去休息呢,这个顾总又冒出来聚啥餐啊~”对面的小孟哀嚎了一声,抓狂地薅了薅几天没洗的头发。
边上的小张倒是很高兴,一边兴致冲冲地补口红,一边道:“那是人家顾总会做人啊,不像有的甲方,新官上任三把火,你看看顾总,一来就请乙方聚餐。”
小孟白了她一眼,又打了个呵欠道:“反正我宁愿早点回家睡觉,你起什么劲,人家顾云天早都堂而皇之地在追白羽了,你没机会啦!”
“那又怎么样,八字都没一撇的事,你就知道我没机会了?”小张哼了一声,继续抹她的口红。
作为最近公司舆论的女主角,白羽也是头疼得很,本来遇到的怪事就够烦心的了,现在又冒出来一个顾云天。虽说这人也不至于讨厌,但像他那样的身份,如今对她这样,连白羽自己都觉得奇怪。
要说真是对她一见钟情,白羽还真没这个自信。反正不管怎么样,顾云天的频频示好,给她带来了困扰倒是真的。
眼看着快到出发的时间了,白羽正收拾着东西,微信上突然跳出了顾云天的消息:“一会儿我来接你去胡巴。”
不是问句,而是祈使句。白羽本能地想拒绝,但考虑到对方是自己的大客户,还是委婉地回了一句:“要不我还是跟同事一起过去吧。”
“我已经在你们公司楼下了。”
白羽扶了扶额,那随便吧,得罪谁也不能得罪甲方爸爸啊。
临出发的时候,陈碧过来问白羽:“阿羽,我们一起打车过去吧,其他拼车的同时都满员了。”
“额,顾总说他路过,可以顺路带我们过去。”白羽不自然地笑了笑,挽着陈碧就走下楼去。
来到楼下,顾云天的车早就已经停在了那里,看到白羽过来,他摇下车窗,一对好看的眼眸盛满了温柔的笑意,但一看白羽还带着别人的时候,笑意就削弱了好几分。
“小心头。”顾云天走出驾驶室,殷勤地为白羽开门,还贴心地用右手挡着上沿。
白羽有些尴尬:“谢谢,顾总您客气了。”说着,她赶紧坐进了车里。
陈碧一路走过来就在看顾云天,现在她已经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但见对方全程无视她,仍然感到一阵心痛。
行车路上,顾云天更是各种找话题,跟白羽尬聊,诸如你喜欢吃什么、平时周末都干嘛什么的,实在是有些没话找话。即便白羽的回应明显有些敷衍,但顾云天依旧乐此不疲,总有说不完的话。
“顾总,是不是早就认识白羽啊?”陈碧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插话的机会。
顾云天愣了一下,强行解释道:“怎么会,我就是看白小姐很像我的一个故人,所以……额,所以这才亲切一点儿。”
白羽默默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会是什么跟前女友长得很像之类的狗血梗吧。
“是吗?”陈碧似笑非笑地反问了一句。
而顾云天已经完全没有注意她了,又开始跟白羽尬聊起来。
“你最近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等到了胡巴音乐酒馆,其他人已经都到了,大家吃吃喝喝一番寒暄,加上商业互捧,待酒过三巡,场上的气氛就轻松自在多了。
顾云天借着三分酒意,挤到白羽身边,对反复想要跟他搭话的陈碧完全视而不见。
“你还是画远山眉更好看。”顾云天看着白羽的侧脸,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白羽手里的酒杯抖了抖,又想起了早上在化妆间的事。这次她的幻觉好像更严重了,不但感觉有个男人握着她的手在帮她画眉,而且镜子里的自己还穿着古装,配上她被吓得惨白的面容,直如鬼魅一般。
“阿碧,你不是说要帮我问问你当占星师的朋友的吗?她怎么说,我是不是真的撞邪了……”白羽顾不上应付顾云天,慌忙转过头去,想要问陈碧,没想到一不小心撞翻了她的杯子。
杯子中的酒液一下泼了出来,溅得白羽满头满脸都是。
陈碧连忙放下杯子,帮白羽擦拭,刚才的话头自然也就被打断了。
“我去一下洗手间。”白羽拿上包,急急出去了。
顾云天站起来就想要跟上去,被陈碧挡住了去路:“云天,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你是……抱歉。”顾云天皱了皱眉,略略扫了陈碧一眼,就一手拨开她,快步走了出去。
陈碧身形晃了晃,嘴角勾起一抹阴毒,声音中又透着无边的悲凉,呢喃道:“她在你心中的地位就这么重吗?我偏要让你尝尝,两百年的等待,一朝功亏一篑的滋味。”
白羽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被门口的顾云天吓了一跳,尴尬道:“顾,顾总。”
“你的眉毛被擦掉了一半。”顾云天本来想说什么,看到白羽的脸,转而说道,同时很自然地从白羽手中接过化妆包,拿出眉笔,帮白羽画起了眉。
白羽整个人都懵了,不仅仅是顾云天奇怪的行为,还有那种异常熟悉而诡异的感觉,没错,就是他,那个在恍惚中似有非有的存在,就是……顾云天?
算起来,白羽遇到怪事,也就是顾云天出现的前几天才发生的,而在他出现之后,情况更是严重了起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白羽真的害怕了。她猛地推开顾云天,后退了一大步。
顾云天脸上闪过明显的伤痛,沉默了一会儿,冒出一句更莫名其妙的话:“三天后你会有危险,到时候我会跟着你,不过万一我不在身边,记得立马打电话给我。”
他一边说,一边拿过白羽的手机,握着白羽僵硬的手指解了锁,然后把自己的号码设置为了她的紧急联系人。做完这些,他就转身离开了,酒馆中五彩的霓虹打在他的背影上,莫名有些寂然。
白羽心头一片混乱,拿起手机的时候,光滑的屏幕倒映出她的脸,眼睛上方是赫然一双远山眉!
最后是陈碧送白羽回的家。
“阿羽,不要多想了,我给你泡了杯热牛奶,喝完先睡吧,明天还有个重要的报告呢。”
不知道为什么,白羽觉得,就连今晚的陈碧都好像怪怪的。
她接过牛奶,看着玻璃杯中白色的液体,却迟迟没有送到嘴边,只见陈碧站在面前定定地看着她。
“我,还是不喝了。”白羽咧了咧干痛的嘴角,想要把玻璃杯放下来。
没想到,陈碧却突然发作,一把上前,将杯中的牛奶硬往白羽嘴里灌下去!
“阿碧,你干什么!”白羽从没想过,纤瘦的陈碧会有这么大力气,推搡间她本能地想到了顾云天,一边挣扎一边趁乱拿出了手机,也不知道电话到底有没有拨出去,手机就被陈碧给打掉了。
陈碧恶狠狠地掐着白羽的下颔,迫使她把下了毒的牛奶喝下去,阴笑着道:“别挣扎了,反正就算你今天不死,三天后还是一样要死,现在只不过是提前了几天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顾云天吗?”白羽怎么都想不通,难道就为了一个才认识几天的男人,最好的朋友就要杀她?
等等,三天,之前顾云天也说过,三天后她会有危险,三天后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为什么他们都这么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此刻,他不在这里,只要你提前死掉,等你的魂魄入了轮回,他就再也没有机会带你入梦了……”
“入梦?什么叫提前死去?什么轮回……”白羽腹中一阵剧痛,她已经来不及去思考这一切了,牛奶里的毒剂非常厉害,入腹后很快就起了作用,她的神思开始飘忽,全身渐渐失去力气……
最后的意识中,她好像听到了砸门的动静,随后是顾云天的声音。
“你居然是沉璧……你还是恨我……”
“……你这是逆天改命,会遭天谴的……”
陈碧的笑声:“……啊哈哈哈,为了你,我连灵魂都不要了,还在乎什么天谴……”
后面的事情,白羽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Part4/ 败落——
顾云天至今犹记得,当他以状元郞的身份骑着高头大马巡街的那一天,帝京的天气格外好,温煦的风吹过路边的枝梢,发出“沙沙”的声响,与街上小贩们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谱出那个春天最动人的乐章。
在街角的茶楼上,窗边挂着华美的纱帘,当外面锣鼓声愈见临近的时候,有一双纤纤素手,轻轻撩起了帘子的一角。
“小姐,老爷给您挑的夫婿不错吧?大家都说,这是大成皇朝有史以来最年轻,也是最俊俏的状元郎呢~”有小丫鬟的轻笑声,随着和风遥遥地传出窗外。
大约就是那天,顾云天的命运就被改变了,他知道自己将成为宰相的女婿,也听闻宰相千金知书达理,貌若谪仙。
他,自然是愿意的。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但当他在新婚之夜,挑开白小姐的盖头时,还是忍不住深深沉沦了,不为她的身份,只为那一双碧波流转的眼睛。就好似他们的灵魂早已命定,此刻仅仅是受着宿世的召唤,轮回而来。
自此以后,他,顾云天,与妻子白羽,真正开始了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他最爱之事,就是每日下朝后,亲手为爱妻画眉。妻子的脸型略偏圆润,身形娇小,气质温婉,最是与远山眉相配。
妆容完毕后,真真是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如同画中走出来的美人。只是看着,就已让人沉陷其中。
但,历来,慧极必伤,情深不寿。顾云天和白羽的幸福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
不知从何时起,帝京开始有传言,宰相的东床快婿根本是个陈世美,忘恩负义,为了平步青云一朝登天,抛弃旧爱。
没有根据的谣言本不可怕,可偏偏是此等情爱之事,又事涉当朝宰相,在有心人的刻意推动下,愈演愈烈,甚至传到了朝堂之上。
一将功成万骨枯,可大厦将倾却只需一朝之间,宰相又如何?若是触犯了皇权,便是任何一点小事都能成为灭门的大罪。
顾云天的“卑劣往事”,成为了政敌用来攻击白家的利器,没过多久,偌大一个白府就落败了。
在白家被抄那天,白羽在房间里,穿上大红的嫁衣,服了毒。当顾云天发现的时候,她的身体都已经凉了,冰冷的面颊没有一点点生气,唯有化不开的悲伤与痛苦。
顾云天始终不知道,白羽面上最后的痛,是因为家里的落败,还是因为他的“欺骗”。
他捡起白羽剩下的半杯毒酒,正要一饮而尽,窗户却莫名地打开了。风中飘进来一张浅金色的帖子,上面刻着半透明的线状玫瑰花纹,落在白羽的嫁衣上,泛出妖娆诡异的色彩。
“以你最美好的梦境作交换,人间边缘,生生不息。”
一身着白底襦裙的女子出现在面前,裙衫上以红色丝线绣着大朵不知名的花团,乌黑的发髻上插着一支银簪,缀着粉色的芙蓉石,在不甚明亮的房间内,流转出淡淡的光晕。
边上不知何时还多了一只黑猫,眼睛半眯着,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我可以将你们的魂魄封印在梦境中,让你们二人在梦中延续今生的美好。梦境可以随你的心意编织出任何面貌,届时,她会忘记一切,没有痛苦,亦没有仇怨。”
“只要拿你曾经最美好的梦来交换就行。”阿芜的声音一如她的眼神般清冷,却带着令人难以拒绝的魔力,纤长的手指搭在琴弦上,撩拨出阵阵诱人沉醉的音符。
顾云天心头大震,梦里吗?即便是梦,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即便是永世沉沦,也是好的吧。
并没有多想,他就作出了决定:“好。”
“但是,白羽的魂魄已经进入轮回,织梦师不能过多插手阴间之事,我可以帮你找到她的来世,在合适的机会,在她刚刚死去的时候,即刻将其魂魄封印,取你指尖之血作为药引,将你们二人共同织入梦中。”
阿芜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变化,只是如程序化般地交代着:“要待合适的时机,你可能需为她等候两百年,且在这两百年的等待中,你不可以去阴间,否则你们二人将彻底遗失在轮回中。”
“我会将你封印在独立的梦境中,那里是一片虚无。你要忍受百年的寂寞与煎熬,只为等待那一缕缥缈的希望。而且一旦失败,经历过织梦的灵魂将被放逐到黄泉荒漠,而你,会进入轮回,你们生生世世永不得相见。”
“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也愿意为此拼尽一切,即便是万劫不复。”顾云天紧紧抱着白羽的身体,一滴热泪流下,落在爱人冰冷的面颊上。
阿芜淡漠地点点头,继续道:“以我的灵力,只能让你在白羽未来的世界待七天,因此到时,我会在白羽再次死去的七天之前,将你送到她身边。你务必抓住时机,如果错过了最佳的入梦期,那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Part5/ 相守——
当白羽在医院里醒过来的时候,顾云天就守在身边,除了眼圈有些乌青,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十分俊朗。
“顾云天,你怎么在?嘶……”白羽想要坐起来,胃里一阵抽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顾云天连忙扶她坐起来,拿过一个大大的软枕垫在后面,让白羽舒服地靠在床头。
“你慢点,现在感觉怎么样?”顾云天边说,边按下了传唤铃。
“我怎么会在医院里?”白羽捂着肚子,又觉得头也很疼,之前的记忆凌乱不堪,就像一堆碎片,每块都似曾相识,但就是怎么都拼凑不起来。
医生检查过后,说她没事了,体内的毒素都已经清干净了,只要好好休养几天就没事了。
顾云天终于放下心来,温柔地帮白羽捋了捋刘海,笑着道:“你啊,食物中毒了,幸好我发现得及时,现在没事了。”
“食物中毒?”白羽狐疑地重复了一遍,她怎么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了,晕倒之前……她好像和同事在酒馆里聚餐啊,怎么就食物中毒了?
顾云天故意打断她,转移话题道:“好了好了,我帮你买了猕猴桃,削一个给你吃啊,这个可是很排毒的。”
她什么时候跟顾云天关系这么密切了?白羽胡乱地抓了抓耳朵,怎么同事们都没有人过来看她,反倒是顾云天这个甲方爸爸在给她当护工?
不过不管了,毕竟现在家人朋友都不在身边,也没有其他人可以照顾她,有个端茶倒水的人也不错。更何况……
她看了一眼边上的男子,顾云天长得还是不错的嘛~
接下来的几天,陆续有其他同事过来探望了白羽,大家似乎对顾云天的存在完全没有疑惑,似乎他们就应该在一起。
白羽仍然觉得哪里不对,隐隐感到自己好像忘了什么,有时候睡梦中会看到一个纤瘦的女人背影,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是谁。
同事们也没有提起任何奇怪的话题,都说她是在聚餐的时候食物中毒了,可能刚好吃了什么相克的东西。
不过这些毕竟都只是白羽莫须有的感觉,反正也说不上什么,在顾云天的悉心照顾下,她也渐渐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而就在出院的前一天,她无意中看到了一份小众报纸,上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并不算多的内容吸引了她的注意——
“在XX街道的第127号出租屋内,有一名女子被谋杀,疑似被人灌入有毒的牛奶,抢救无效,不幸身亡。”
边上还配了照片,虽然眼睛上打了马赛克,但白羽还是觉得照片里的女子莫名眼熟。她拿起镜子,仔细端详了一下自己的脸,一对浅淡纤长的眉,如同远山含黛。
与报纸照片上的死亡女子,如出一辙。
此时,顾云天走过来,顺势从白羽手上把报纸抽走,拿出一颗红色的药丸,喂给白羽,柔柔道:“吃了这颗药,好好睡一觉,我们明天就能出院了。”
看着白羽沉睡的脸颊,纤长的睫毛如鸦翅般覆在双眸之上,与多年以前的那个她,并无二致,一样的令人心醉。顾云天的心仿佛被什么填得满满的,他耳边再次响起那道清冷遥远的声音。
“最后,我要提醒你,梦境刚刚成型的时候,会和现实世界有一些重叠,可能会出现排异反应,每个人呈现的症状都不同,而且梦境也可能会崩塌,也许你付出的一切都会前功尽弃,后果,亦是你所不能承受的。”
“这是可以稳固魂魄的药丸,坚持给她服用,慢慢的,等待梦境空间彻底平静下来,你们就能永远相守了。”
顾云天将白羽紧紧地抱在怀里,如同多年以前一样,喃喃自语道:“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把你弄丢,即便是在梦里,我们也要长长久久地好下去,我要陪着你,度过每一个春秋。在这里,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
——Part6/ 尾声——
此刻的陈碧,站在迷雾之外,最后看着她等候了两百年,爱了两百年,亦恨了两百年的人。
当年,在她还是沉璧的时候,她就知道,顾云天从来没有爱过她,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
她本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却遭到登徒子的调戏,是顾云天出面救了她,之后又因两人是同乡,所以才结下了一丝情……谊。他们本是没有情分的,最多不过是恩情罢了。
得知他进京赶考,盘缠短缺,沉璧毫不犹豫地拿出了自己的家私,资助于他。他本是不要的,奈何实在家贫志短,在难处面前也只好接受下来。但他说好了,这是借的,待得来日高中,他定将此银两十倍奉还。
没错,顾云天从来没说过要娶她,更没说过爱她,在高中之后,也早已托人将十倍的银两还给了她。是她自己,迟迟不肯接受这一切,因着执念,害了他一生。也害了她自己。
当她得知,顾云天和白羽,要通过织梦师入梦的时候,她就彻底疯狂了。在那个世界,她就是完全不存在的一个人,他们之间再也不可能有任何的交集,她一定要阻止!
但是她并不知道顾云天会在什么时候现身,所以她每一世都潜伏在白羽身边,通过各种理由结识她,甚至跟她变成好朋友。
两百年了,她终于等到了顾云天,但是却终究没能成功。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可能得到他。其实,即便成功阻止了他们,让他留在这个世界,她也不可能跟他在一起,她要去自己该去的地方……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就是……觉得,只要想到他还在,他们还能看着同一片星空和大地,她就觉得,是离他很近的。她不能忍受,他和别的女人相依相守,在他们单独的美好世界里,恩爱白首,而她呢?甚至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只要想到这一点,她就恨到发疯。所以她宁愿和魔物做交易,出卖自己的灵魂,耗尽这百年光阴,茕茕孑行,受尽内心的煎熬,费尽心机也要奋力一搏。
罢了,罢了,到头来终究是白费心机一场……
就在白羽和顾云天入梦的地方,沉璧消失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人间边缘。
大朵的芙蓉花团后面,传来阵阵乐音,面色清冷的女子,漠然拨着琴弦,边上的黑猫依旧似睡非睡,慵懒地趴在那里。
魔物?他们的手已经伸得这么长了吗?
架子上摆放着无数的水晶瓶,其中一个离得最近的里面,一身着月白色衣衫的俊逸男子,正手执眉笔,深情款款地看着面前的女子,柔声问道:“为夫的手艺是否越来越好了,娘子可还满意?”
铜镜前的女子缓缓转过身来,端的是不胜娇羞,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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