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剑的风情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参加侠影盟第九期看图写话小擂台征文

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试问这天下间，又有哪一位江湖豪侠甘愿屈居于他人之下？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总会有纷争，只因为没出名的想出名，出了名的想变得更有名。

反而那些很有名的人，才能了解名声所能带来的负累。

一、

阿飞姓阿？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清楚这件事，只知道阿飞是个名震天下的人。

快剑阿飞，天下第一。

凡是见到过他的人，永远都不会忘记他那张极有轮廓的脸，更不会忘记他手中的那柄剑。只因为他的脸与他的剑，永远都是那么与众不同。

有人说他的脸像亘古不变的冰山一样坚毅，也有人说他的笑容能溶化这世上最坚硬的寒冰。有人说李寻欢已经是这世上长得最易令女人动心的男人，也有人说那只是因为他们并没见到过阿飞。

什么样的剑才能算得上是柄好剑？

鱼肠？纯钧？湛泸？干将？莫邪？

对于李寻欢来说，那些都是些垃圾。只有被捏在阿飞手中的，才是最好的剑。

偏偏阿飞手中的剑，既不华丽，也不出名，只是一条长三尺四寸、宽两指半，用木头绑成手柄的烂铁皮。

但是他却认为，这柄剑比所有名剑都珍贵、更锋利。

“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

李寻欢不但精通琴棋书画、风流倜傥，而且“出手一刀，例不虚发”，武功盖世，独步天下。就连他本人也说过：“这天下间能在武学上胜过我的，只有阿飞。”

他很喜欢这个年轻人，竭尽全力帮助他，让他也成为了武林中传奇。

活着的传奇。

“没有经历过失败的第一，并不是真正的第一。”

这是李寻欢离开阿飞、离开这个江湖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阿飞败过，却并不是败给别人，而是败给他自己。只不过当他涅槃重生、再次站起来时，比以往更强、更快。

李寻欢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决定放心离开。因为他知道从阿飞重新站起来那一刻开始，这天下间就再也无人能够击败他。

李寻欢也不能。

所以，阿飞的名气比他更大。

“他到底长得是个什么样，在哪里才能找到他？”慕容浪急不可待。

“我一直不告诉你他的样子，是因为不想让你死得太早。”慕容久客注视着远方。

“原来在你心里，我只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不，你错了。我知道这些年来你吃过的苦、受过的罪。为了重振我慕容家的声望，你痴迷于武学中，几乎奉献了自己的所有。当今天下，能够胜过你的人的确已不多。”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去试一试？”

“只因为你还没有败过，只因为你没有见过他的那一剑。他的剑，无人能挡。凡是想去试一试的人，都没能再回来，从无例外。”

“莫非你见过他出剑？”

“对。”

“可你并没有死。”

“看到他的那一剑后，我的人虽然没有死，但是心已死。”慕容久客垂下了头。

“叔，此生我就只有这一个心愿，就是击败他。如果无法达成这个心愿，我还不如去死。”慕容浪的目光很坚定。

慕容久客抬起头，又垂下，突然长叹一口气道：“唉，名声真的那么重要吗？”

“我一定要帮慕容家拿到天下第一。”慕容浪目光闪动。

“既然如此，你去吧。他就在翠云山青木涧边的一所小木屋里。”

“叔，你保重！”慕容浪转头就走。

“等等……”

“叔，还有什么吩咐？”慕容浪停住脚步。

“没……没什么。希望后天晚上，我们能再一起吃个晚饭，一起赏赏月。后天，是中秋节……”慕容久客并没有转身看他，声音中带着悲怆。

慕容浪回身一揖。

当他抬头看着叔叔的背影时，那一瞬，慕容久客仿佛苍老了很多，老得连脊背都开始有点佝偻。

二、

如果你没有真正看见过阿飞，绝对想象不到他显得有多么年轻。

他的头发虽然有点凌乱，却漆黑如墨；他的脸虽然如冰山般冷峻，却连一丝皱纹也没有；他浓眉如剑，眼神如刀，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却偏偏带着一丝令人感到温暖的笑意；笔直而高挺的鼻梁衬托得他的脸更加立体、更加俊朗，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年近四旬的中年人。

他的确如同传说中那样，永远不老。

“年轻人，你来找我的目的是想比剑？”

他的声音充满磁性，居然很能令人轻松愉悦。

“对。”慕容浪反而变得拘谨道。

被这个看起来比自己都还年轻的人称为年轻人，他本能地有点不自在。

“你叫什么名字？”阿飞笑道。

“复姓慕容，单名一个浪字。”

“慕容？姓慕容的并不多，却都很有名，你是姑苏慕容家的？”

“对。”

“慕容久客可好？是你什么人？”看着慕容浪，他仿佛是在看着个孩子，眼神中居然没有杀意，居然尽是慈祥之色。

“那……那是家叔。他……他老人家身体还算硬朗。”在他面前，慕容浪居然也真的像个孩子。

“哈哈哈，这个老不死的东西，怎么会叫你到这儿来找我比剑，他难道不知道我已经无心江湖中的事情了吗？”阿飞大笑。

“他……你……，是……是我自己执意要来的。”慕容浪感觉出这位随和的绝代剑客，与他叔父好像很熟悉。

“哈哈哈，年轻人，想争天下第一？”

“是！”

“好吧，不妨拔你的剑。”他神情悠然。

“你……你的剑呢？”慕容浪又开始紧张。

阿飞慢慢走到一棵青木树下，抬手折断一根三尺长的树枝：“喏，我的剑。”他笑意盈然的样子，好像是在准备玩一个极为有趣的游戏。

“你……你……”慕容浪惊得目瞪口呆。

“怎么，看不起我这柄剑？”他笑道。

随即，只见他错步拧身，手腕一抖，向着面前那棵青木树的树杆刺去。

他每一个动作，就像普通人走路一样自然，只是比普通人快。

快得离奇、快得不可思议、快得令人匪夷所思。

树枝击中树杆，却如利剑击中了草垛，“夺”的一声，竟然穿透了那碗口粗的树杆。

他收回手中树枝，在手中把玩着笑道：“我这柄剑可还算锋利？”

慕容浪已哑口无言。

三、

青山，绿水。

山涧中的风轻轻掠过，拂得林间落叶萧萧，也拂得慕容浪衣袂飘飘。

他眼前这位传奇人物，刚才使出的那一“剑”，分明已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随便一样东西拿在手里，皆可开碑裂石、残金缺玉。

“年轻人，既然已经来了，如果不比划比划，又怎么能把心放下。何不拔你的剑？”

八尺外，阿飞笑意盈然，全无杀气。

可是刚才那一“剑”，明明就是这个看似年轻俊朗、文弱得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样的人使出来的啊。

那份快、那份准、那份狠，实在是让人提不起拔剑的勇气。

“当年我与你一样，总是想成为天下第一，直到遇见了他，才知道这是件多么可笑的事。”阿飞道。

“他？是小李探花李寻欢吗？”

“对，就是他！是他让我悟透了什么才是武学，什么才是人生，什么事情才永远值得追寻。虽然他排名第三，但在我心里，他永远都是天下第一。”

“什么才是值得追寻的事情？”

“放下！”

“放下？”

“对，放下。”

慕容浪好像根本没有听懂阿飞的话。

“年轻人，看来你并不明白我讲的话。如果你心里还有疑惑，还不能放下，不妨出你的剑。”阿飞笑道。

慕容浪不再迟疑，突然拔剑，直击阿飞胸膛。

高手对决，通常都不花俏，往往只需一招。

他长年醉心于武学，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他已不知拔了几十万次剑，刺中几十万次靶心，才练就了这一手“一剑穿心”。这一剑，就是他的绝招。这势如雷霆、快如闪电般的一招，也不知救了他多少次命、杀死了多少江湖中顶尖高手。

八尺的距离对他而言，伸手可及。

阿飞已扬起了手中的树枝。这能够洞穿一切、杀人诛心的树枝，立刻吸引住了他所有注意力。

天下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藐视阿飞那石破天惊般的一击，绝没有。

正当慕容浪聚精会神想观察这一剑的变化时，这根树枝居然从阿飞手中脱离出来，飞向一个与目标毫不相干的方向，可是他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跟随着这截树枝，一同瞟向那个方向。

一位绝代剑客，竟然能够舍弃自己手中的剑？换成慕容浪，即使是死，他也决不肯让剑客视为生命的武器离开自己的手。

不，那明明不是剑，只是一截枯枝而已。这截枯枝，的确不能够视之为武器，脱不脱手，什么也证明不了。

难道，这就是阿飞所说的——放下！

他只觉得这位绝代的剑客，没有了任何负担，没有了任何顾虑，完全与自然融为一体，根本已无懈可击。

他的脊背突然变得冰凉……

因为阿飞的食中二指，已像一柄冰冷的剑一样，抵在他的咽喉上。

阿飞整个人，就像一柄出了鞘的利剑。

天下间绝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抵挡住他的一剑。

高手相争，败，通常就意味着死。

如果人都死了，又还有什么事情是无法放手的呢？

四、

八月十五，夜。

中秋，月圆。

慕容浪并没有死。

“你看见他了？”慕容久客问道。

“是。”

“你没有死。”

“他并不想杀我。如果他想杀我，我至少已经死了三次。”

“所以，现在你已经再也不想去找他。”

“不，我还想去找他。”

“为什么？”

“因为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让我对人生重新有了认识。我很想多去找找他，跟着他学习，学会像他那样，自由自在、洒脱地活着。”

“难道你们没有比剑？”

“比了，我输得心服口服。”

输，本是一种耻辱。可慕容浪的脸上不但没有痛苦，居然还有了笑容。

“他的剑法怎么样？”

“他的剑法比李寻欢的飞刀还快，比李寻欢的飞刀更有风情，更能令人心动。”慕容浪很虔诚地说道。

“……”幕容久客虽然没有出声，却感受到他已完全被阿飞所折服。

“他就像是一柄剑，这天下间，没有人能挡住那一剑，就连李寻欢，也绝对挡不住那一剑！”

等慕容浪说完了这句话以后，两人都开始沉默。

良久，慕容久客抬头看着圆月，笑了。

慕容浪学着慕容久客的样子，背着手，看着圆月，好像在沉思着什么。或者，他还在想着阿飞对他说的那番话吧。

他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这种轻松使得他感觉心情好像都愉悦了很多。

这可能就是阿飞所说的“放下”带来的作用。这世上，又有什么事情，能比高高兴兴、开开心心地活下去更加令人感到惬意呢？

这，也许才是阿飞真正令他折服的原因。

这，才是那一剑的风情！

阿飞呢？

他是不是也正在看着月亮开心地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