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自网络

1

盛夏的深夜，村里的人们都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外面万籁俱静，只有皎洁的月光在挥洒，漫天的星星在眨眼，一些弱小的虫儿还在浅浅地低吟。

全村可能只有李旭祖孙俩在床上翻煎饼，辗转反侧。虽然两人忧心的是同一件事，可是各自的想法却天差地别。

双方都在绞尽脑汁，怎么让对方改变想法，达成一致?

无论黑暗有多凶猛，也阻止不了黎明的来临，太阳冉冉升起。

李旭奶奶一夜未眠，天刚蒙蒙亮，就顶着两个核桃般浮肿的双眼爬起来做早饭。

说是早饭，也就是一锅米粥一碟咸菜，糊弄糊弄肚子，像是完成了早餐的任务。

吃完饭，奶奶三两下收拾好厨房卫生，就把李旭堂屋的神龛前，威严地命令道：“旭，你跪下！”

李旭一头雾水，有些懵圈，自己又没犯什么错，干嘛要罚跪？

虽然她不明白奶奶的用意，但仍然遵从奶奶的要求，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你答应过你爸，要好好学习，要出人头地，要为祖争光。你违背誓言，怎么对得起含辛茹苦把你养大的爸？”奶奶那干枯的手掌拍击着木桌，发出啪啪的声响，回荡在空旷的堂屋，震得李旭的脑袋嗡嗡着响。

李旭知道奶奶的用意，看着去世三年的父亲遗像，愧疚感油然而生。刚刚挺直的脊梁，有些弯了，脑袋深深地耷拉了下来。

他当然没有忘记父亲的倾力付出，当然不敢淡忘自己的誓言。可是，可是，如果再继续下去，他担心会失去自己的唯一的亲人。

他可以没有繁花似锦的前途，可是不能没有亲人，他已经失去太多亲人，再也失去不起了。

想到这里，李旭觉得后背一阵清凉，再也顾不上其它膝行而前，抱着奶奶的腿哭喊着：“奶，我不能去，我不能让您再劳累了，我不能失去你，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啊！”

奶奶弯下腰，把孙子拽起来，拍着孙子的后背语重心长地劝导着：“旭啊，你是男人，纵然再难，你也要说到做到，不能食言。”

李旭含着泪，摇摇头，低语着：“我不去，我不能去.....”

奶奶一听，瞬间撒了手，粗浅的眉毛一下子飞扬了起来：“你不去？你要不去，信不信我就死在你的面前？”

李旭一听，猛然抬起了头，看着奶奶一脸坚定的样子，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他没有想到，奶奶会以命相逼。关键是，奶奶向来言出必行，从不食言的。

情急之下，他伸出细长的胳膊把奶奶抱得死死的，嘴里六神无主地承诺着：“奶奶，你别生气，我去，我去，可是.......”

“别可是了，男子汉，大丈夫，这点槛算什么？别怕，奶奶跟你一起抗！”一看李旭有了一点点动摇，奶奶赶紧给他注入强行针，给他加油打气。

李旭再不敢拒绝，再不能拒绝了，只能咬着牙，点着头。

图片来自网络

2

祖孙俩按照奶奶之前拟定的路线，踏上了借钱之路。

他们从村头开始，那里有一个小的聚集点，家家都是楼房，户户都有装潢。

村里的人都知道祖孙俩的情况，纷纷猜疑，这钱借出去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还上，要是运差点估计还不上。

用当地的俗语来说，一颗石子丢在水里，水泡也没一个。

所以，心善一点找着最近经济紧张等等托辞，从皮包里拽出三五百，塞在奶奶的手里，打发了事；再不济的也承诺奶奶，今年农活他们去帮忙，让老人家不那么辛苦。

不论是金钱还是人力，虽然微薄，总也暖了他们的心。

可是总有一些心狠的人，不借钱出力就算了，还冷嘲热讽着：“没钱，没钱就打工去啊，这说明你没有上大学的命，还借什么钱啊？”

李旭一听这些话，气得牙痒痒，心里全凉了，就想往回走。奶奶固执地拽着他，从这些人面前消失，很快进入到下一家。

一天下来，祖孙俩冒着严寒酷暑，顶着闲言碎语才借着不到两千元钱，要想成功报名，还有三千多元的缺口。

前面就剩最后一家了，祖孙俩在院子外面踌躇半天也没进去。

这家与别家不同，一是这家人也很穷，家徒四壁；二是老早以前，两家的老爷子有些过节，也几乎不来往。

就当祖孙俩决意要离开时，听见后面那沙哑的呼唤：“婶子，咋到门前又走了呢？”

奶奶闭着干枯的眼睛，深深地吸口气，然后转过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胡乱地指着外面，有些心虚地笑着回应道：“我们，我们就是路过”

屋里的男子快步走了出来，热情地邀请着：“既是路过，那也进来坐坐，解解渴，你都好久没到我们这院里来了。”

奶奶不好拒绝了，只能笑着走进这个阔别已久的院子。

十多年了，这个院子还是以前那个样子，以前两家的关系还是很好的。只是，只是老头子固执，脾气臭.....

男子把祖孙俩领进屋，招呼立在桌边的爱人菊花给他们倒上了两杯菊花水给他们解解渴。

尽管口渴难耐，祖孙俩还是很有默契地没有一饮而尽，而是小口小口地抿着杯壁，反复思忖着，不知该怎么开这个口。

屋子里很静，静得可以听见他们自己的心跳，可以听见屋外电线电流的滋滋声。

看着这祖孙俩心怀忐忑的样子，男子心底深深地叹息着。

图片来自网络

3

奶奶权衡再三最终决定还是回去，怪不好的，自己再想别的办法。实在不行，还可以去小旭外公家那些亲戚去借借。

奶奶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喝完的水杯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告辞道：“明东，菊花，谢谢你们的水。天不早了，我们回去了”，说着俩人就要起身往外走。

夫妇一看这种情形，赶紧把俩人拽了回来。明东主动挑开了话题，望向李旭：“小旭啊，什么时候开学啊？”

李旭答道：“录取通知书上的时间是下周二！”

“哦，那快了！”明东点点头，继续问道：“学费你们借得怎么样？还差不？”

祖孙俩一听，都愣住了，原来，原来他们知道自己的来意。

尽管他们很穷，尽管他们之前还有过节，但还是热情地邀请他们。祖孙俩一时有些激动，鼻子一辣，脸上顿时火辣辣的。

李旭装作鼻子痒，用手揉揉鼻子，有些内敛地看向这个久未蒙面的叔叔：“不差多少了，谢谢向叔！”

明东赞许地点点头，然后拍着奶奶的胳膊道：“婶啊，不管以前两个老人有什么纠葛，人都去了，就让那些也都过去吧，行不？”

奶奶含着泪，忙不迭地像捣蒜那般点着头：“就是的，就是的！”

明东给菊花使了一个颜色，转过头，笑容满面道：“既然过去了，我们还是老交情。大家有困难，就互相帮衬着，总会过去的。我知道你们今天满村借钱，就想着也帮帮你们......”

祖孙俩一听，赶紧站了起来，就要打躬作揖，表示最诚挚的感谢。

这一整天就只有他们家是要主动帮忙，怎能不感动呢？

明东及时地拦住了他们，这时菊花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把一个红色布包放在了李旭的手里。

李旭一层层摊开布包，厚厚的一叠百元大钞呈现在祖孙俩的面前。

这里至少有好几千元，这么多，好像比他们今天一整天借的还要多。

祖孙俩瞪着大大的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现实，好像梦境一般。这家人一个残疾，一个还生着病，天天要吃药，哪里会有这么多钱？

奶奶指指这些钱，竟然有些口吃道：“这，这从哪里来的这些钱啊？”

明东有些羞赧地笑笑，解释着：“婶子，我家的情况你知道拿不出什么。可是小旭上学需要钱，所以我跟菊花商量把家里的半大的牛卖了，全部的钱都在这里了。你们点点，够不？不够我们再一起想办法！”

祖孙俩一听，感动得泪水迸涌而出。那头牛虽然还没成年，可是对于一个残疾家庭还说，比一个劳力还重要啊！

祖孙俩再也不管不顾，涕泪横流，滑下凳子，跪在地上就要磕头作揖。明东夫妇慌忙一边搀扶一边大声劝导着：“婶啊，您这是折杀我呢，快别这样，我们刚刚不是说好了嘛，要互相帮衬的。小旭你快点点，看看够不？”

李旭含着泪，颤着手，一张一张地数着，最后拿出了六百，放在明东的手里：”叔，多了六百！”

明东一听，舒了一口气，一把把钱拍在李旭的手心：“学费够了，你还得吃饭啊，留着当生活费。就这样，男子汉，别婆婆妈妈的，要像你爸学，做事干脆利索，不拖泥带水！”

李旭再也不好言语，只能把钱收下，嘴里喃喃地道：“谢谢，谢谢明叔，明姨！”

夫妇俩笑了，比自己的娃考上大学还开心；奶奶也开心地笑了，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外面起风了，屋子里的炎热瞬间被驱赶了许多，让人非常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