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Ⅱ欢怡的故事

作者: 珈蓝青羽 | 来源:发表于2021-11-12 16:32 被阅读0次

    缘分这个东西真的奇怪又奇妙。
    就像我和欢怡。本来八杆子打不着的,而且年龄相差十四岁的两个人,居然因为一杯奶茶而认识并成为了朋友。
    <一>
    那是一个周末,因为下雨的缘故,使得暮秋的天气竟如初冬般寒冷。翻箱倒柜地想给孩子找件厚衣服,却失望地发现他所有的上衣成了七分袖,而裤子是完美的吊脚裤。儿子对自己悄悄长高的身体表示很无奈,无辜地瞪着明亮的小眼睛看着抓狂的我。我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小脑袋,骑上小电车带上他,不情愿地在这雨天里出了门,去往中苑商场。

    凛冽的秋风呵,和这绵绵不绝的秋雨,毫不怜惜地刮着下着,冻得人发抖。路过一家奶茶店,儿子拉拉我的衣角:妈妈,我要喝热热的奶茶。我用凶狠的眼神瞪他一眼,他撇撇嘴:怎么摊上你这么小气的妈妈。奶茶店的两个美妹妹交头接耳了一下,然后脸上显出一种奇特的微笑,让我猜测她们是不是在怀疑我是个后妈,在虐待一个可怜的孩子。

    为了推翻她们的猜想和证明我是个慈祥的亲妈,我脸上堆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拉着儿子的手轻声说:喝哪种口味,自己点。儿子用诧异的眼神惶恐地望着我,有点难以相信平时老是吼三吼四的妈妈,怎么像变了个人,又有点犹疑我是在给他出选择题,不确定我到底是给买还是不买。看着他磨磨蹭蹭的样子,我心头火起,再也拿捏不住温柔的样儿了。大声说:到底要不要,要了赶紧,不要走人。儿子长喘一口气:妈妈,这才像您,刚才你搞什么鬼,吓我拿不定注意。

    儿子愉快地和奶茶店的小姐姐点想要的奶茶,正付款呢,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如外星人般忽然降落,挡在儿子面前:小朋友,让让哈,让我先点。呵,这么大一人,和小孩子争,我这暴脾气,上前拦住她:干嘛呢,干嘛呢,晚会儿都喝不上了是吧,这么急。

    “阿姨,拜托,我真有急事儿,先让让我哈”

    居然叫我阿姨,整懵了:唉喂,我有那么老么。

    “姐姐,姐姐,美丽的姐姐,拜托,拜托哈”,那丫头一脸谄媚的笑,让我这颗美好的心顿时融化了:好,好,你先。

    她微微对我一笑,扭过头去,但我好像瞥见了她似乎很得意的样子,我又回神仔细看她,是温柔的微笑,没错呀,难道,可能,是我的错觉吗。

    “唉呀妈呀,忘拿手机了,咋付钱呀”那丫头嚷嚷起来,奶茶店的小姐姐看着她,不作声。她转过身来望着我,一脸无助和可怜。

    “唉,算了算了,我替你付了,几块钱的事儿”。

    “谢谢姐姐”她扭头风一样跑了。我带上儿子和打好包的奶茶正准备走。

    “你上当了,她就是个骗子。在这街上经常这样,有时候还问别人借钱。”奶茶店的小姐姐小声对我说。我呆了一下。随即说:没事儿,几块钱,就当买教训了。
    <二>
    雨下的小了,我推着车慢慢走,儿子抱着奶茶喝的不亦乐乎。

    “妈妈,那个漂亮的小姐姐真是骗子吗?”儿子问我。我望着他稚气的脸,笑了笑“不是的吧,姐姐可能有自己的难处,需要帮助,只是她选择了这样一种很特殊的方式。”

    “哦,知道了妈妈,姐姐好调皮”
    我笑笑,摇摇头,也许,她真是有什么难处呢。

    “姐姐,等一等”我身后传来那丫头的声音,我扭过头,看她一脸通红并眼里有隐约的泪光。

    “您和小弟弟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谢谢您的善良,姐姐。”

    “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姐姐,你快先拿着,晚上12点以后给我打电话,我告诉你一些事情。”她似乎很慌乱,扭头四处望望。

    “姐姐,你可以抱抱我吗。”她用渴望的眼神看着我。我迟疑了一下,然后慢慢伸出双手。她扑到我的怀里,肩膀抽搐着,停了一会儿,她在我耳边轻轻说“好温暖,像小时候妈妈的怀抱。”我莫名地一阵心疼,紧紧拥住她。她忽然就推开我,扭头跑了。看着她快速远去消失的背影,我的心很久都不能平静。

    我无心逛商场了,随便在路边的店里给儿子买了一套衣服,就匆匆回家了。
    <三>
    到家后思前想后觉得不对劲儿,就打电话给在派出所工作的外甥。我把情况给他说了下,他说让我晚上给那丫头打过电话后,了解一下情况。再和他联系。

    在焦虑中感觉时间过的真慢,好不容易熬到晚饭过后,我也无心洗碗,孩子爸爸嘲笑我怎么魂不守舍的,我暂时不想给他说,他这人心思细,想的多,通常是不爱让我管闲事儿的。我想等了解情况后再和他商量。

    我把儿子哄睡后,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孩子爸爸在书房研究他的书法。电视上演的刘德华的《失孤》,我坐立不安,更无法专心的看电视内容。我感觉时间前所未有的慢,慢的像蜗牛爬行一样。十一点半,孩子爸爸从书房出来:这个点儿还不睡吗。他诧异于我这个睡眠规律的人竟然这个时间点儿还在看电视。

    “你先休息吧,我等会儿,”他耸耸肩,打个哈欠去了卧室。
    我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掀开厚重的帘幕,街上的路灯照耀着笔直的道路,夜虽已深,但路上仍有三三两两的车辆驶过,给寂静中增添了几许纷乱。

    <四>
    回身看墙上的钟表,指针指向12。我稳了稳神,拿起手机拔打那丫头留给我的号码,没来由的紧张,手都在微微颤抖,响了一会儿,却没有人接。我顿了顿。刚想再次拨打,我的手机在这时却响了起来,是她给我回了过来。
    “姐姐”
    “丫头,怎么回事儿呀!你是被拐卖的孩子吗?”
    “姐姐,我不是”
    “不是就好”我悬着心稍稍放下了。
    “姐姐,谢谢你,谢谢肯信任我。我的故事很长,我先给你说个大概吧,有机会的话,再慢慢仔细地说于你”。
    “我叫欢怡,今年十六了,我老家不是这里的,在很远的小山村,那个地方叫云坡。”她顿了顿,随即把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怕有人听见。
    “我妈妈年轻时是个漂亮的女子,山里穷,女孩子上不了几年学便不让上了,然后结婚,生娃,就是这样一辈子。”

    “妈妈上学时学习很好,但也逃不脱这样的命运,她性子很倔,有自己的思想,我姥姥让她辍学后,她不肯像其他女子一样,在穷山沟里呆一辈子,就瞒着家人,偷偷跑来这个地方,在一个工厂里打工。”

    “她性格好,又善良,肯吃苦还爱帮助别人,大家都很喜欢她。有个男孩子对她很好,他们后来就在一起了。可是,那男孩家人不同意,说男孩有正式的工作,嫌弃她是穷山沟里出来的,千方百计地阻碍。”
    “妈妈为了那人的幸福,提出了分手,她那时已怀有身孕,但她倔强地没有告诉那人。她独自回到了小山村。找了个离婚带孩子的瘸腿男人嫁了。不久,我出生了,妈妈给我取名欢怡”
    “开始那个男人对她还好,慢慢地凶残的本性就暴露了,对她非打即骂,连带我也不肯放过,经常打骂我。他那个傻儿子经常发疯,疯起来到处砸东西,很可怕。”

    “忍受不了他的折磨,妈妈在我四岁时,偷偷带着我跑到这里,靠给别人加工零活,赚些生活费。虽然很艰难,但那段日子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后来,你猜发生了什么事儿,姐姐”,她不等我回答,就又自顾自地说道“妈妈居然遇到了爸爸。”她的语气明显得兴奋起来。

    “他给我找了学校,他每星期会抽空来看我们。他有了新的家庭不方便时常来,他对我很好……”她语无伦次的诉说着她遇到亲生父亲的情况,我不知道怎么插话,也不知从何安慰,只静静地听她叙说。
    “可是后来,山里的人找来了,(她把继父称山里那人),他扬言要去单位告发爸爸,妈妈拼命拦住了。从此他不让我去学了,我们又陷入了可怕的噩梦中。”

    “欢欢,欢欢,你个死妮子,起来…”,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然后,通话中断了。
    我很着急,再打电话过去也没人接。

    我去到卧室和孩子爸爸说了情况,他出乎意料地没有怪我多管闲事。他看我着急的不行,就安慰我说:应该没事儿的,毕竟她继父从小看她长大,一时半会儿不会伤害她。我怀着不安的心情一晚上也睡不踏实。

    <五﹥
    第二天天刚亮,我就给外甥打电话,要他协助我找找那个小姑娘。
    等外甥来接我的空档,我拨了欢怡的电话,本来是不抱希望的,因为她说白天她的电话很难打,但很意外的,居然一下就打通了。“姐姐,他发现我给你打电话了,昨晚上打了我”电话那头欢怡哭着说。

    我赶紧问了她地址,刚好外甥开着车过来了。我们匆匆赶往她说的地方。路程倒也不远,就在城外的一处民房,屋的周围堆满了捡来的废纸废瓶子。屋里人听见动静,呦喝着:谁呀。一个瘸腿的男人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头发乱蓬蓬的傻笑的男孩子。
    “你们干嘛呢!”他满脸的不耐烦。
    “我是派出所的”外甥挡在我前头说
    “我又没犯法,派出所又怎样”他在那儿放低了声音小声嘟嚷着。

    “姐姐”欢怡从房子里飞快地跑出来,紧紧抓住了我的手,我看她脸上瘀肿,眼角边是青紫色,显然打的不轻。
    “你个吃里爬外的死妮子,我打死你”那瘸腿男人忽然愤怒起来,拎起一根棍子就过来了。外甥赶忙拉住他,喝斥吓唬道“你干嘛,再嚣张,带到所里去。”
    “我管自己女儿,犯的哪门子法”

    “我不是你女儿”欢怡歇嘶底里的哭着说“你逼死了我妈妈,你让我去骗东西和钱,不去就打我,你还让我以后嫁给你那傻儿子”欢怡忽然在我面前跪下了,“姐姐,你救救我吧,不是碰上你,我早晚要被打死的。我的身份证被他拿走了,我逃都没地方逃。”我拉起这个可怜的孩子,抱住她,下定决心,一定要想个妥善的办法。

    “你个死妮子呀,看我怎么收拾你”瘸子男人颠着脚要过来拉欢怡,被外甥拦住了。身后那个男孩子瞪着痴傻的眼跳着笑着:打架喽,打架喽!

    真没法想像,一个正青春年少的花季女孩是怎么在这儿度过了许多难捱的日子。

    “我们要带她走”我缓缓口气,对那瘸腿男人说“她既认了我做姐姐,我们就是亲戚了,”我从包里拿出一千块钱递给那男人,因为他不放欢怡的话,我们也无法合理的带走欢怡,我就试着看给他些钱,他会不会松口。
    “那怎么行,你带走她,她不回来怎么办”,瘸子男人虽然嘴上强硬,但情绪缓和了许多。“不会的,我只是带她去理理发,买几件衣服,过几天就送回来,你若不放心,我把电话号码给你。”
    “好吧,在你那玩几天,赶快回来,你个死妮子,咋恁好命,遇住贵人了。”他骂骂咧咧接过钱,不再吭气了。

    欢怡拽着我的衣袖,随我们坐上了车。在车上,她紧紧挨着我,红着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姐姐,别把我送回去了,我求你了,我可以去打工赚钱的,之前是他看着我不让我出去,现在终于能摆脱了,姐姐,你帮我想个办法。”

    “咱先回家,到家再想办法”我把她揽到怀里轻声安抚。
    <六>
    欢怡暂时在我家里住下了。她告诉我,她继父找到她们母女以后,以告发欢怡亲生爸爸为要胁,让妈妈挣的钱全部给他,不让欢怡再继续上学,留在身边看着,让她们与欢怡爸爸再无联系。经常的打骂和要挟,令妈妈渐渐精神恍惚,在一次工作中发生了很大的失误,被辞退了。她觉得生无可恋,抛下欢怡跳河自杀了。

    我心疼这个女孩子,应该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却经历了这么多苦难。我心想如果能联系上她的亲生父亲,她的境况会不会好点。
    我记得欢怡曾告诉我她有亲生爸爸的电话,我就问她,她说时间太久了,已经忘了,但还好,她记得爸爸的名字。

    我托外甥在派出所的户籍室查了下。找到了欢怡告诉我的,杜丰来,这个名字。我联系了他,告诉了欢怡的情况,他很激动,连连说谢谢,欢怡给他说话,在电话那头,他哭到泣不成声,他说对不起欢怡和妈妈,他说要重新给欢怡一个美好的未来。他和我约定了时间和地点,让我带欢怡过去。

    见爸爸的前一个晚上,欢怡辗转反侧,毫无睡意。第二天一早,她早早就起来了,换上我们逛商场买的新衣服,在屋子里来回的不停的走动,我静静地看着她,窗外的阳光很暖,照在她的身上,她姣好的脸庞散发出青春的光辉,美极了,我有好的预感,她将迎来她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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