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巴暘
我家老院子向东三四十米,有一片小高地,地势比周围高出个二三十公分,南北长,东西窄,呈长方形。沿着这块小高地的南北方向,两边种了两排槐树,有二三十棵。这些槐树的树干东歪西扭,长的也是奇形怪状,枝枝桠桠相互交错着,把这片小高地遮的严严实实。
每年春夏之交的五月初,在我家的院子里,就能闻到一阵阵素雅的清香飘来,沁人心脾,那就是槐花的香味了。柳芽、榆钱、槐花,是儿时对树上野味的三大记忆,柳芽发的最早,榆钱次之,而槐花开的最晚,但却是最香的,三种美味接替出现,夹杂着田地的野菜,春天里的大自然总是那么慷慨大方,野味一波接一波,从未间断,来满足人们的口舌之欲。
槐花还未开时,洁白的花苞似一轮轮弯月,一串串的挂在枝头,不用过多久,每个花苞上面那片最大的花瓣向上翘起,中间带着微微黄色,其余的花瓣四下展开,露出里面黄色的花蕊。槐花就这么次第绽放开来,一簇簇的缀满枝头,重叠悬垂,密密匝匝,白似雪,香如蜜,直透人心窝。
槐花盛开的季节,就是小孩子们爬高上低摘来吃的好时候。槐树不像榆树那么粗壮笔直,很多长的歪歪斜斜,分杈又低,孩子们很容易爬上去,四下垂着的槐花又把树枝压的很低,也使它们容易被摘到。但槐花虽香,似乎不宜像榆钱那样生吃,它的水分没有榆钱充沛,吃起来口感不是很好,小时候少见有生吃槐花的。
槐花最好的吃法还是蒸,蒸可以说是家乡一种最经典的做野菜的方法,似乎所有的野菜,像柳芽、榆钱、槐花,还有田地里采来的知名和不知名的野菜,蒸起来都特别好吃。相比其他野菜,蒸槐花那可是别有一番滋味,蒸柳芽没有香味,吃起来还带点丝丝苦味,蒸榆钱闻起来也不是很香,只有吃到嘴里才会感到它那特有的淡淡清香,而槐花却不同,它的的香味醇厚,蒸好后,一揭开锅盖,香气就会扑鼻而来,沁人心脾,如沐舂风,未尝先醉。吃到嘴里,那滋味,现在回想起来,依然口留余香。
除了蒸食,槐花还是一种做包子和饺子馅的好材料,新鲜的槐花可以,干燥的槐花也行,记得母亲每年都会收集一些干槐花,装在一个布袋里,挂在透风向阳的地方,什么时侯想吃,就拿一些出来,在水里泡一会,漂洗干净,打几个鸡蛋进去,搅匀,放在锅里炒熟后剁碎,再拌点粉丝什么的,还有油盐等调料,就做成了一种纯素的馅,用来包包子和饺子,再美味不过了。
除了提供美味的槐花,这片槐树林在炎热的夏天还有一大用途,那就是给人们提供了一个天然的纳凉休闲的场所。比起杨树、柳树、榆树、枣树等家乡常有的树种,槐树个头虽然不大,但枝叶却更为浓密,绿荫如盖,是大家遮阳避暑的好去处。记忆最深的是午饭时候,家家户户做好饭,绝不会待在自己家里老老实实的吃,而是端着饭碗,踱着步子,陆陆续续的来到这片槐树林下,蹲在树荫下,还有的就那么直直的站着,边说着闲话边把碗里的面条往嘴里扒,吃完饭后女人们回家收拾碗筷,男人们则继续闲聊。女人们在家里收拾完,必然会端着针线筐摇着蒲扇再过来,边做针线活,边聊家常事。聊困了的人就拿个凉席往阴凉处一铺,合身躺下,睡会午觉,好不惬意。
老家的那片榆树林里生长的榆树,家乡的人都称之为“yang槐树”,究竟应该写成是“杨槐”还是“洋槐”,那时的我们也分不清。幸好现在有了万能的百度,搜索了一下,发现应该是“洋槐树”。“洋”这个字很典型,像家乡的人把火柴称之为“洋火”,把钉子称之为“洋钉”,意即它们是漂洋过海从洋人那里流传过来的。那么按照“洋”的这个字面意思来讲,“洋槐树”应该是从国外引进的品种,继续百度一下,果然所猜不错,这种槐树原产北美洲,现在广泛引种到世界各地,因枝条上有刺,又称为刺槐,开出花香四溢、香甜可口的槐花的正是这种洋槐树。
和洋槐对应的是国槐,这种槐树在家乡没见有种的。不过有一次去山东旅行,在参观曲阜的孔庙和泰安的岱庙时,都发现里面有许多株高大的槐树,那时正值最炎热的七八月份,树上的槐花却还正在开着,树下也落了白茫茫的一片,但却没闻到一丝丝的香气,那时还以为已经过了最初开花的季节,槐花正在败落,香气已经淡了。现在才知道,孔庙岱庙里的这些槐树,和家乡种的槐树是完全不同的品种,是原生的中国槐树,一般称之为“国槐”。相比于洋槐开花时的香飘十里,国槐的槐花香气很淡,几乎难以闻到,似乎也不食用,而是一种中药材。
除了国槐和洋槐,还有一些开黄花或者红花的景观槐树,这种槐树的花据说有毒,不能食用也不能入药。
对儿时家乡那片槐树的记忆,除了香甜可口的槐花,绿荫如盖的树林,还有的就是那一片片薄薄的椭圆形槐树叶了。选取槐树新枝上的树叶,越嫩越薄的越好,摘下来,就可以当做乐器,来吹奏曲子。家乡的树木虽多,叶子也形态各异,但似乎只有槐树叶最容易吹奏出曲调来。
用槐树叶吹奏有两种方法,一种是直接将叶片的小半边含着嘴唇间,正面朝上,以适当的劲力吹动叶边,叶片就会震动发音,通过嘴唇和舌尖的巧妙配合,以及调整吹吸的力度,可以使叶片发出不同的音调。还有种方法就是沿着叶片的硬梗处将叶子对折,树叶的正面要折在里面,然后将其夹在唇间,两手的食指和中指轻轻捏着叶子稍尖的两端,通过口型、舌尖、嘴劲的控制,以及手指压紧与放松叶片、吹出轻重缓急不同的气流等各种技巧,就可以改变叶片震动的频率和幅度,从而吹奏出高低强弱不同的音色来。
夏日里大家在树荫下乘凉,经常会随手摘取几片槐树叶子,含在嘴唇间,技术高超者可以吹出各种动人的乐调,圆滑流畅,宛转悠扬,悦耳动听。而不熟练的小孩子们吹奏起来,时断时续,有的只能吹出“biu、biu、biu……”的声音,但大家还是乐此不彼,不断尝试练习,慢慢的也能渐成曲调,各得其乐。
槐花谢了以后,槐树就长出一种形似扁豆的果实,我们叫它“槐角”,现在隐约记得这种东西可以摘下来,捣烂磨碎成末,用来洗衣服,这好像是我很小时候的事了。更多的时候,这些槐角就一直挂在枝头,等树叶落完了,它们也就风干了,干瘪干瘪的,里面包裹着的黑色的槐豆透过槐角黄褐色的皮层清晰可见。冬天里凌冽的北风会把枝头的槐角吹落一些,但更多的好像和树枝结合的非常紧密,到第二年槐树萌发新叶,它们还是一如既往的挂在树枝上,接受着风吹日晒,最后变成黑黑的,慢慢的焦烂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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